我上前再次替她披上,她还想再拂开,却被我牢牢攥在手中:“均瑶,你已经休弃荣王,不再是他的妻子了,实在不必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均瑶看着我,眉头紧皱,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可是……他是孩子们的父亲啊!” 我一时无言,只得以大局来劝解:“如今南边战乱,陛下此举也是为了震慑沈柏琛这样的逆贼。” “震慑?呵,”均瑶苦笑一声,“只是震慑的话,大可干干脆脆砍了,一颗人头快马送到沈柏琛手上,哪里用得到这样使他煎熬?我素来就知道二哥哥睚眦必报,如此折磨他的心志,不过是二哥哥心眼小罢了。” 当然,均瑶说的也不无道理,沈涤尘此举多多少少有些泄愤的嫌疑。但荣王自入狱以来,表现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第一天上刑场的时候更是昂首抬头,这不像是斩杀逆贼,倒像是卫道士的英勇就义。 要不是沈涤尘如此惩戒,岂不是要叫百姓难辨是非? 许多话我一时难向均瑶言明,只考虑着如何将她带离此处,模糊道:“陛下心中是天下万民,何以单单是为了泄私愤如此?你也是大郢的公主,你合该体谅陛下才是啊。” 我本以为话说到这个地步,均瑶多少应该明了。哪成想她感情胜于理智,只想让荣王解脱,别的一概不论。不管我如何拉扯,她油盐不进就是不肯起来,一个劲儿地磕头喊话让沈涤尘尽快赐死荣王。 殿内“哗啦”一声巨响,我也顾不得均瑶,将图南留下陪她,自己则奔回殿中。 一对两个半人高的青釉柳叶瓶打碎了一个,侍女们正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的瓷器碎片。见我匆匆而来,沈涤尘指着那本被掷出去将瓶子打碎的折子,对我道:“你看看!看看!这些谏官一个个的,都在说朕什么?” 不必去看折子上的内容,就是想也知道必是有谏官以斩荣王一事来谏言了。 我将折子收好放回到桌上,顺手将安神的香点上。 沈涤尘还在生气:“这帮人就是吃得太饱,被朕护得太好!”他指着门外均瑶的方向,道:“她也如此!真该将这群人拨到前线去,让他们也看看士兵是如何在战场上厮杀的。等他们真的见过晌午还与自己说笑的同袍,不到入夜便已经马革裹尸。届时他们才会明白朕!” 我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陛下息怒……” 此时有着轻甲的士兵进殿来报:“陛下,秦戊将军已经点好了两千军士整装待发了。” 秦戊所率的,是沈白屿曾经的府兵,没想到这些府兵已经收归沈涤尘麾下了。 沈涤尘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情绪得到平复。他扭头将桌上一块令牌递给这位士兵,对他说道:“斩了吧,顺路把朕的这份薄礼带给沈柏琛。” 士兵拿了令牌一刻也不耽误,径直离开。 我也顾不上沈涤尘,赶到均瑶跟前,蹲下身就要扶她:“陛下下令斩了。均瑶,起来吧。” 均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高声道:“谢陛下!”这才在我的搀扶下起身。 天寒地冻,加之跪的时间又长,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想将她扶到暖阁中暖和暖和,同时吩咐图南替她备下车马,可都被均瑶婉言谢绝,甚至将身上披着的大氅递还给图南,自己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心都被揪紧,风如同利刃划过脸颊,这样的疼痛竟让我感觉有几分快意。 世间的事难如人料。 沈涤尘将荣王的头送给沈柏琛并未能震慑住沈柏琛,反而叫他越发激奋。短短数日,已经越过璋州与宛州之间的昶河,打到了宛州境内。 偏偏贤王和陈翀都还未返回,沈涤尘为此已经是急得焦头烂额,嘴角也急出一个火疖子。好几夜里我半夜醒来,都看到他在擦拭自己的铠甲和佩刀。看样子是已经在心中生出了御驾亲征的心思。 今日传回的战报又是败退的消息,沈涤尘无力地将手肘拄在桌上撑住额头,就连阮言一带着琉璃瞳来找他调整尺寸也提不起兴致了。 “放那吧,”沈涤尘对阮言一道,“朕此刻实在没有心思,晚些时候再差人去请先生。” 阮言一也不多言,将琉璃瞳放在桌上就要退下。 我将他送到门口,他小声问我:“近来可好?我看你消瘦许多。”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却听沈涤尘道:“先生留步。” “陛下有何吩咐?”阮言一驻足。 “我自小就有耳闻,说阮氏能掐会算,太祖每每出征之前,都要让阮氏先祖先替自己卜上一卦,以测吉凶。若是先生不介意,可否也替朕卜上一卦?” 阮言一抬脚回到殿中:“乐意之至。” 他从袖中取出龟甲铜钱,像上次替我卜卦一样一番操作后,嘴角微微扬起,对沈涤尘拱手道:“恭喜陛下,恐怕这一两日就要有好消息了。” 沈涤尘将信将疑,但仍因他这句话而一扫脸上阴霾。对他道:“若是当真如先生所言,朕必重赏先生。”
第111章 送军报的人一日来三趟,一连三日,送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涤尘嘴上的火疖子不仅没有好,反而又添了两个。好在贤王已经带兵将沈柏琛堵在昶河河畔,陈翀的援军也在路上了。 只不过背水而战,叛军更添了一丝悲壮的意味,打起仗来更加发疯似的拼杀。听闻是沈柏琛承诺他们,每占下一城,均能分得城边的田舍,所以叛军才如此卖力。 疯了。沈柏琛给我的感觉就是疯了。他所做所为不像是为了皇位,更像是仅仅只为了搅乱这天下。 看着眼前不大好看的战报,沈涤尘自嘲地笑了几声,道:“朕竟也会将希望寄托在所谓占卜算卦之上。” “贤王把叛军截在昶河边已经有两日了,想来情形还是乐观的。陛下不妨再等等。”我替他揉按着太阳穴,安抚道。 沈涤尘清了清嗓子,突然对我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啊?”我毫无准备听到这话,只有惊异,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 他转过身,紧紧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对沈涤尘从来没有爱人的心思,也知道他对我亦然。所以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觉得十分唐突。想要将手抽回,无果。 为了掩饰尴尬,我将眼神转向别处,干咳一声,道:“陛下何以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沈涤尘放开我的手,将身体转回去,背对着我道:“历朝历代皆是立嫡立长,朕非嫡非长,能得此皇位,除了朕自己的刻苦和经营,多少也有些侥幸在里面。所以朕想,无论如何都还是要有个嫡子,万一有一天……” 他起身走到那身铠甲跟前,手指划过铠甲上的锁子纹:“朕也好将皇位传与他。” 我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他本来的打算自然不会是我,不然也不会到了这种存亡关头才想要与我有个什么嫡子。我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与他不同的是,我不是没有选择,非要这个自己的孩子不可。屹楼还小,徐时笙已经没有生机,终日将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里,怕光,怕人,怕声音。豆儿对权势没有欲望,一窍不通。塔塔族经历重创,目前正在休养生息中。唯一有可能成为阻力的苏迪儿既没有孩子,在前朝也没有助力。 想到此处,我竟觉得沈涤尘若是真的御驾亲征战死沙场,兴许对我而言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美事一桩。这些日子我陪同他上朝,对朝堂之上的大事小情已经掌握了七八成。平日里他批阅奏章时我站在旁边研磨,也学习了不少帝王权术。 沈涤尘若是真死了,届时我扶持屹楼上位,又有李氏和宋氏的支持…… 我摇摇头把这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开,同时也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且不说这样一个年幼的皇帝,会不会有外臣夺权。沈涤尘能战死,兴许离国破就不远了。 “怎么,皎皎你不愿意?”沈涤尘见我摇头,问道。 “我不愿意,”我道,“陛下此时问我,很是有些托孤的意味。我要等陛下平息了沈柏琛的叛乱,届时再为陛下生儿育女。” “你啊……”沈涤尘叹息一声,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些愧疚与心疼。我心虚地别过头躲开了这眼神。 有人从殿外一路呼喊着“捷报!”而来。 沈涤尘不确定地问我:“什么?” 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激动地道:“捷报!陛下!是捷报!!” 等不及前来传令的人进殿,沈涤尘抓了一旁的帷帽戴上,迎出门去。 那人见到沈涤尘,立即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捷报奉与沈涤尘:“张将军、龙将军率玄武铁骑已经与贤王军队在昶河会合,陈将军也已经赶到。宋将军其副将李陟遐二人返回应京,正等在宫门口等陛下的召见。” “快,快宣。”沈涤尘大喜过望,伸手将传令之人扶起来,那人受宠若惊。 回到殿中,沈涤尘将帷帽取下,他满脸的欣喜:“他们回来了,朕就知道,他们从来不会抛下朕!” 我把他随意丢在榻上的帷帽放好,又吩咐侍女们将屏风拉到榻前,好方便沈涤尘接见宋云朗。 “不必,”沈涤尘制止了侍女,对我道,“我与阿朗向来坦诚相待,眼睛的事,他知道也无妨的。” 我点点头,又让侍女们将屏风挪回原处。 恰好宋云朗和李陟遐已经到了,他们二人见了沈涤尘的眼睛,略微诧异了一瞬,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陛下,臣救驾迟了。” 沈涤尘双手将宋云朗扶起,亦虚扶了一把李陟遐,他道:“哪里会迟,来得正好。按日程算,你们没有回衔蝉关吗?” 宋云朗摇摇头:“我们在半路就听到四皇子叛乱的消息,急急就赶回来了。” “如何得知的?”沈涤尘问。 “是阿念,”宋云朗道,“阿念快马来追我们,借走了玄武铁骑,又将她身上那半块神威军的虎符交予我,让我回来助陛下。”说完他从怀中取出虎符交予沈涤尘。 沈涤尘没有接虎符,而是推回给宋云朗。 听到张念的名字,沈涤尘的神情变得温和:“阿念……好,太好了。”接着他从袖中将另一半虎符取出,交予宋云朗,道:“即日起,神威军听凭你的调遣。去吧。” 宋云朗接过虎符,一刻也不敢怠慢,带着李陟遐离开。他身后的李陟遐在离开时回望我一眼,微微颔首,我回以一个微笑。 有了张念和宋云朗这两个定心丸,沈涤尘脸上愁云一扫而空,差遣小黄门去将阮言一带来,说要看看琉璃瞳做得如何了。 我替他斟了一杯茶递上:“陛下果然有上天护佑。” 沈涤尘接过茶,笑道:“这个阮言一,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朕从未想过念儿还能回来。她心中一定是有朕的,不然怎么会如此着急去追阿朗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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