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鸢飞的声音隔着一层帘子,轻而模糊:“今日确有急事,还望岳大人通融一番。” 金吾卫抢先骂骂咧咧道:“你们怎么回事?方才我们大人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若是你们肯受……” “住嘴。”指挥使突然开口。 金吾卫错愕的看向自家长官,却见那满脸络腮胡的指挥使像变了个人一样,沉声道:“既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也不是不能通融。但宵禁是律令,本官不能为你们破了规矩,本官便……亲自送你们到城西去。” 乔鸢飞的声音里带了笑意:“好,那就多谢大人了。” 谭帜惊呆了,金吾卫们也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铁面无私的左指挥使,竟然就被一个女人三言两语的说服了。 可那女人藏在马车内,连长什么样他们都不知道呢! 金吾卫呆呆的看着指挥使,指挥使肃着脸沉声道:“继续巡街,今晚之事不许说出去,若被统领知道了……” 金吾卫们瞬间肃立,齐齐道:“是。” 他们看着自家指挥使也坐上车辕,与那年轻公子挤在一起,然后慢慢消失在了街上。 不止金吾卫们不理解,就连谭帜也不理解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改了口。甚至他还阴谋论的想着,这大胡子不会是对自家表妹有什么企图吧? 深更半夜的,盯好了表妹的宅子,以后好翻墙而入? 一想到这里,谭帜就已经怒满心头。 可这大胡子沉默的坐着,不说话也没什么举动,甚至好似还有些走神……谭帜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马车往城西去,期间又碰到了一队巡逻的金吾卫,只是马车上有大胡子坐着,通行很是顺利。 等赶至新宅外,大胡子终于才起了身。 他跳下车抬起头看了眼宅子门匾,又看向车厢,最后沉声道:“这般晚出门,可是被赶出来了?” 谭帜不知道他在问谁,只下意识遮掩:“也不算吧……我们主动搬出来的。啊,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胡子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与车内之人应当是兄妹?” 谭帜点头:“是。” 大胡子就道:“最近上京不太安宁,这宅子里瞧着没多少人,你若为令妹安危着想,今夜便最好不要离开。” 谭帜诧异的看他一眼,然后说:“是,今夜我也住这边。” 大胡子这才点点头,语气温和道:“你们进去吧,本官走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谭帜愣愣的瞧着。直到大胡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谭帜才对乔鸢飞说:“这个指挥使大人……怎么怪怪的?” 一只素手掀起车帘,乔鸢飞含笑的面容露了出来。 她弯腰下车,笑看着谭帜说道:“哪里怪了,只是大人好心而已。”
第55章 新家 乔鸢飞买的宅子只有三进,比起上京处处奢华的豪宅,这宅子很是不起眼。 但从正门进去,绕过照壁再过垂花门,便能看出里面别有洞天。 入目先是抄手游廊,倚墙而建,檐下挂着素净的灯笼。墙壁上凿出菱形洞窗,前院里栽种的翠竹便有影影绰绰的碎影,穿过这洞窗洒落过来。 左右两侧是厢房,空间很大。院里栽着两棵树,一棵海棠一棵玉兰。耳房与罩房中间,又栽了两棵石榴树。 这几棵树加起来,正好凑了“金玉满堂”四个字。 宅子早就被拾掇过了,只是乔鸢飞没搬过来,便也没买仆从。今日进了门,里面黑洞洞的,却也不凄清。 谭帜亲自去掌了灯,又把廊下的灯笼全部点上,然后去厨房烧水。 冬叶抢着去干活,谭帜却说:“阿鸢一个人在屋子里会怕,你去陪着她,这点小活我能干。” 冬叶只好走了。 进了正房,看到乔鸢飞神色怔忡的盯着那柄短剑,她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乔鸢飞回神,将短剑挂在床边,问道:“表哥呢?” “公子在给您烧水呢!”冬叶一边铺床一边说,“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公子做这种事,瞧着虽有些生涩,却倒也不慌乱。” 乔鸢飞笑了笑,说:“在宣州时,我们兄妹三人还常去郊外烤野味呢。” 谭帜看着不着调,却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哥儿。相反,除了不爱念书外,他日常的事情都做的很好。 而且因为厚道讲义气,他的朋友也不少。 乔鸢飞想起今日谭帜的维护,又想起在路上碰到的大胡子,死寂的心一点点回暖。 她起身与冬叶一同铺好床,想起谭帜那边,忽然皱起眉:“厢房没整理,什么东西都没有,表哥今夜如何安睡?” 正说着,谭帜的声音忽然在院外响起:“什么人?” 乔鸢飞和冬叶瞬间精神一绷,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悄无声息的往外走。 走到垂花门下,却听见那大胡子的声音。 冬叶诧异的看向乔鸢飞,乔鸢飞往外探头,看到大胡子从门外递来了些什么东西。 等了片刻,谭帜又抱又拖的拿着两个箱笼进来。 看到乔鸢飞,他一头雾水道:“这个岳指挥使,怎么还送东西来?” 乔鸢飞忍不住笑道:“送了什么东西?” 谭帜打开其中一个,诧异道:“好似是被褥。” 冬叶又惊又喜:“这位大人想的好周到,方才姑娘还在担心公子今夜如何睡觉呢?” 谭帜把两个箱笼都翻开,发现一个里面是给他的被褥。另一个里面,则是些日用品加蔬菜食物。他挠着头,嘟囔道:“的确周到,就是……” 总感觉心里怪怪的。 非亲非故的,这指挥使干嘛对他们这么好? 谭帜忍不住阴谋论:“这个指挥使不会在这些东西里下了毒吧?” 乔鸢飞:“……不会。冬叶,你去帮表哥铺床。” 冬叶笑起来,爽快点头:“好嘞。” 她抱着那些被褥去了厢房,谭帜则把剩下的米面粮油搬去了厨房。 今日从谭府出来的匆忙,除了乔鸢飞的东西,他们什么都没带。厨房倒是有锅碗瓢盆,但没有食物。 如今倒是巧了,这些米面正好能应个急。 谭帜忙到现在也有些饿了,他卷起袖子跃跃欲试道:“表妹,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个面条吃?” 乔鸢飞好笑道:“你会和面吗?” “试试嘛。”谭帜说干就干。 乔鸢飞坐在灶台前烧火,他大大咧咧的取水拿面粉。只是到底没这些经验,面干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眨眼的功夫就弄出一大盆来。 冬叶一踏进厨房,瞧见这盆面就踉跄了下,她忍不住道:“老天爷,我的二公子哎,你在做什么?” 谭帜很尴尬,甩着手指上黏糊糊的面团道:“我想弄点面条来吃吃……” “我来我来,这种事叫奴婢来。”冬叶二话不说,就把谭帜推到了一旁。 她是庄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做饭洗衣那都是习惯了的。虽然跟了乔鸢飞很久,也好长时间没做了,但只要一动手,骨子里的娴熟就露了出来。 谭帜只好自己承担了烧火的活计,乔鸢飞则被两人安排到一旁坐着。 冬叶做事很麻利,擀好面条烫了青菜,又鼓捣了点汤底,就给两人端上了热乎乎的手擀面。 颜色好看不说,碗底还各自卧了个荷包蛋。 谭帜吸了口汤,心满意足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手艺不错!” 冬叶叉腰很是得意:“那是,当年我爹没卖我时,我可是十里八乡最能干的丫头。” 谭帜听得一顿,后来又埋下头,美滋滋的吃起面来。 三人就着厨房里的火光,坐在小木凳上吃完了搬家后的第一顿饭。 热汤暖胃,谭帜放下碗筷终于说了句大胡子的好:“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若以后有机会,还得报答一下。” 乔鸢飞“嗯”了一声,却没多附和。 吃饱喝足又擦洗完,三人就各自歇下了。 院内的灯笼亮了一夜,他们却不知,那身形魁梧的大胡子指挥使也在大门外守了一夜。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肩上落了晨露的男人,才看一眼大门转头离去。 …… 虽然换了个地方,乔鸢飞这一觉却睡得很好。 等她悠悠转醒时,冬叶早就不见人影了,只听到院子里偶尔传来她和谭帜说话的声音。 乔鸢飞起身下床,推开门,看到天边朝霞散落到院子里,金灿灿的极为好看。 谭帜竟然在给花坛除草,而冬叶端着一瓢水在旁边指点他。 察觉到乔鸢飞,两人同时回头,同时露出憨傻的笑:“姑娘,你起了?” 谭帜也问:“表妹,睡的怎么样?” 乔鸢飞笑着看他们:“很好,这边很安静,一夜好眠。” “那就好。”谭帜起了身,“我还怕你认生呢。” 冬叶也说:“奴婢就有些认床,昨晚都没睡踏实。” 说着,冬叶忙往厨房去:“奴婢蒸了馒头煮了稀饭,姑娘洗洗便来吃吧。待会儿,咱们还要进宫去呢!” 乔鸢飞点头去梳洗,用过早饭后,谭帜驾车带她们往宫里去。 不成想这次又被拦了下来,却不是大臣入朝缘故,而是他们没有入宫的手牌。
第56章 世子,冤家路窄 头一天入宫时,乔鸢飞也没见文华郡主的婢女给手牌。 今日一问,侍卫皱着眉头呵斥道:“长公主府的马车,谁人不认识?自当不需要手牌。你们又是何人,皇宫重地岂能说进就进?” 冬叶忙说:“我家姑娘是郡主伴读,要去崇文馆上学的。” “既是伴读,手牌呢?来宫里的公主伴读都是有手牌的,何故你们就没有?” 冬叶说不出话了。 她扭头看向乔鸢飞,乔鸢飞思索片刻,干脆转身:“那今日就不去了。” 冬叶“啊”了一声:“可以不去吗?” “不知道。”乔鸢飞笑了起来,“反正进不去,何必在这里耗着?咱们搬了新家,好多东西还需要置办呢,今日干脆去采买。” 三人说走就走,谭帜也没回谭府去,反而与乔鸢飞一同去了市场。 自打来了上京借住谭家,乔鸢飞深居简出,完全没逛过上京/城。今日早早出门,那些住着皇亲贵族的主干道很是安静,可转到住着寻常百姓的街道,早市却热闹的不像话。 出门时分明已经吃过早饭了,但看着摊子上热乎乎的馄饨、葱花饼,谭帜的馋意又冒了出来。 他指着馄饨摊问:“表妹,想不想吃?” 乔鸢飞看他一眼,好笑道:“是不是你想吃?” 谭帜嘿嘿一笑,摸摸两边袖子,表示自己没钱。 昨晚光顾着乔鸢飞了,他出门没带小厮没带钱袋,是真的身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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