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他才会把人送去大理寺。大理寺有赵渊坐镇,什么样的皇亲国戚审不得?便是圣人偏袒胡德中,也不会拿赵渊怎么样。” 冬叶终于明白过来,长长的“哦”了一声。 老田在远处听着,本想多问几句关于岳恒的话,却见乔鸢飞把书盖在了脸上,好似在小憩,他只好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院子里静悄悄,太阳从东边逐渐移到正上方。 乔鸢飞在海棠树下打了个盹。 梦里是五光十色的场景,那时她还年幼,成日气得夫子告状,娘拿着棍子追在她屁股后面叫骂。 后来又是骑在马上,与少年奔驰沙场、并肩作战的一幕幕…… 困意散去时,乔鸢飞感受着肩上阳光的炙热、鼻尖书本的墨香,神情有些恍惚。 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乔鸢飞将书拿下来闭着眼睛喊:“冬叶?” 冬叶“哎”了一声,声音却远远的。 乔鸢飞立刻睁眼,一扭头,对上岳恒温和慈爱的视线。 她猛地清醒,弹坐起来后第一时间开口:“赵渊的人在监视我……” 话没说完,岳恒便点点头温声道:“我知道。我是翻墙进来的,那人并未察觉。” 乔鸢飞紧绷的神色这才松弛些,她看着岳恒威严而饱经风霜的面容,嘴巴张了张,终是吐出那两个心中呼唤已久的字:“师父。” 岳恒眼眶微红,大掌在乔鸢飞头上轻拍了下,轻声道:“叫小公子受委屈了。” 一句熟悉的“小公子”,让乔鸢飞顿觉鼻头酸涩,眼泪也不受控制的盈满了眼眶。 她起身,恭恭敬敬朝岳恒行了大礼,语调涩哑道:“若非师父拼死相救,阿鸢也没命站在这里。如今还能好端端活着,谈何委屈?” 岳恒忙将她扶起来,沉声道:“将/军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我知你心中有恨,但有些事不必你去做,交给我就好。” 乔鸢飞却摇了头:“爹娘死的冤屈,又无故背上叛国之名,我怎能袖手旁观?” “但……” 乔鸢飞仰头看向岳恒,沉声道:“女子之躯未必就不如男儿身份,我如今与师父里应外合,岂不更好?” 岳恒沉默片刻,突然问乔鸢飞:“所以你是故意接近赵渊,想嫁入长青王府?” 乔鸢飞愣住,随后摇摇头:“并未有这种打算,师父怎么会这样问?” 岳恒叹了口气。 他起身看着院中另一棵玉兰树,缓缓道:“在上京,女子安身立命很不容易,更何况你如今还是商女身份。若想要搅入皇室纷争,势必要以婚嫁之事做筹码。我见你与赵渊来往甚密,便以为……” 岳恒顿了顿,轻声道:“赵渊不是良人。” 乔鸢飞没有说话,她看着岳恒的背影,脑中却闪过赵渊的脸。 片刻后,乔鸢飞才解释道:“赵渊当年在雍州九死一生,圣人为他怒斩雍州诸将,爹娘也因此背上叛贼之名。这事与他脱不了关系,我又怎会嫁给他?更何况,他已有未婚妻。” 岳恒却摇了摇头:“他与陆家这一婚事,不见得能成。” “为何?”乔鸢飞很诧异。 总不能是因为陆令宜心悦三皇子,所以不愿意吧? 即便少女春心为他人萌动,可陆令宜瞧着不是糊涂人,应该也不会为一己私情惹怒皇室。 岳恒缓缓道:“陆家世代簪缨,门生遍布天下。陆老又官至侍中,其子其孙在朝内外都各有建树。这样的世家若是再将才貌出众的嫡长孙女嫁去长青王府,圣人该作何想法?” 乔鸢飞猛地抬头:“圣人会以为,长青王对那位子有意?” 岳恒颔首:“圣人为皇子时,便与长青王有所争执。圣人娶元后,长青王心有不甘便娶了元后的手帕交。圣人再纳卫贵妃进宫,长青王便娶了小卫氏做继室……二人的纠葛,复杂难言。” 乔鸢飞听到这里,已然无语。 这长青王是脑子有问题吗? 他作为皇室旁支,虽也姓赵,可早就不是如今这脉的子孙了,怎敢与天子时时较劲? 若不是他生了个好儿子,如今有没有长青王府都是一说。 岳恒也道:“长青王混不吝,不堪大用。但赵渊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圣人重用他是真的,提防他也是真的。若我猜的没错,赵渊与陆家小姐的婚事一再拖延,大抵有圣人的授意。” 乔鸢飞默了默,想起陆令宜温柔貌美的模样,轻叹口气:“可陆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再拖延下去,又让人家怎么办呢?” 岳恒也叹口气,眼神悲哀:“在上京,女子不过是权柄的交易与筹码,无人会在乎美人迟暮,更遑论最终归处。” “师父的意思是,这婚事最终还有可能作废?” “是。”岳恒点了头,突然严肃的看向乔鸢飞,“与陆家结亲不成,赵渊的婚事便会再被人动手脚。不管是圣人还是卫贵妃,又或是觊觎他世子之位的小卫氏,都不会让他娶个高门贵女。” 乔鸢飞神色渐淡,语气也变得无波无澜:“所以,若我与赵渊来往过多,很可能被她们盯上,找个由头促成这门婚事?” “没错。”岳恒定定道,“可你也知,商女身份怎可能高嫁入王府?因此为了促成这件事,她们八成会在你身上下功夫。” 高门大院里的阴私手段多了,无非就是污了乔鸢飞和赵渊的清白,强行叫赵渊认下这门婚事。 到那时,赵渊不仅娶不了别人,还会对乔鸢飞也生出厌恶,简直是一举两得。
第106章 少年身死,故土难回 乔鸢飞背着手沉默了很久。 岳恒看着她,眼中有慈爱有心疼,最终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 他道:“其他事我不会拦着你,我知道你入京就是为此而来。但你的婚事,绝不能成为报仇的工具。阿鸢,想想将/军和夫人,想想你姨母,想想……阿远。阿远拿命换你出来,不是让你再把这条命赔上的。他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都希望你后半辈子能够安乐顺遂的活着。” 乔鸢飞眼皮轻颤,五指轻轻攥紧又松开。 那些尘封着的往事,好似在眼前一幕幕被撕开,连带着她的心也被扎出一个口,滋滋的冒着血。 都说雍州守将宋钺有一独子,年少英武,使得一把好枪。他曾数次跟随宋钺大战蛮夷,取得无双战绩。 所以在雍州被围困,宋钺夫妇战死之时,那独子也在城外被内奸万箭穿心而死。 可无人知道,活下来的是宋钺独女乔鸢飞,死去的却是一个无父无母、陪伴乔鸢飞数年的少年。 那少年到死都不被人知晓真名,只能作为宋钺独子的身份死去,甚至还替她背上叛贼之子的骂名。 她的阿远啊…… 乔鸢飞仰起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少年身死,故土难回,她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又该如何释怀? 岳恒的心沉了沉,最终只是轻拍了下乔鸢飞的肩,转移话题道:“听说你姨父为你找了个宣州的学子,那人相貌堂堂才高八斗,家世也清白,若是可以……就不要再惦着阿远了。” 乔鸢飞别过脸,将面庞上的泪痕拭掉,轻声道:“是,过段时间他大概会来上京。到那时我会去见一面,若师父有空,也可帮我掌掌眼。” 岳恒脸上露出笑意,语气也轻松了些:“也好。” 这边说罢,冬叶在前边喊:“姑娘,岳师傅,过来吃饭啦!” 正午天气炎热,冬叶把饭菜摆在了前院,几人搬了桌子在竹影下落座。 老田问岳恒:“老大昨儿个不是出城了?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岳恒道:“闭城几日,那群人早就散了个没影,靠我们捉是捉不到的。在城外无事,索性就先回来。” 乔鸢飞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吃着菜平静道:“若圣人有意打压三皇子,这些人总会再出来。若圣人想轻拿轻放,那献祭一个尤公就够了。” 岳恒点了头:“是这个道理。” 老田听不懂这朝堂上的弯弯道道,他只看着岳恒皱眉问:“若尤公死了,雍州的案子岂不就要被搁置了?” 岳恒淡淡道:“尤公死不死,雍州的案子都不会深查下去。若真查出点东西来,赔上一个三皇子不算,圣人也会因此遭口诛笔伐。他是天子,岂会允许自己昏聩犯错?” 老田听到这话,嘲讽着冷哼了一声。 雍州死伤那么多将士,不细查也就罢了,竟为了安抚赵渊便给战死的守将安上叛国之名。 他不昏聩何人昏聩? 乔鸢飞垂眸吃饭,没有再接话。 岳恒吃完后,起身对乔鸢飞道:“今日胡氏被曝强占良田一事,是张家在背后做推手。我猜宫中有人不满胡德中权势滔天,欲准备削其势力,此事大概只是个开始。” 乔鸢飞皱起眉迟疑道:“张家?难不成是张皇后的母家?” “正是。”岳恒道,“邀月茶楼上那人,是张皇后的庶弟。此人虽看起来不起眼,却很受张家家主的重视,张皇后也与他颇为亲近。” 乔鸢飞跟着起了身,她琢磨道:“宫中皇子不多,成年的唯有大皇子三皇子及太子。大皇子病弱,无心皇位,三皇子野心勃勃,按理会拉拢胡德中。太子……” 岳恒接了话:“皇后膝下无子,与太子之间又有着养育之恩。所以今日之事,最有可能是太子与张皇后联手,打压胡德中。” 乔鸢飞点了头:“确有可能。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若是如此,那张家公子今日就该直接引大理寺的人来,将这胡公子交到赵渊手上,为何偏偏要等金吾卫?” 岳恒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想不明白,只能猜测道:“大抵是与赵渊避嫌?毕竟人人都知,长青王世子与太子关系甚笃!” 乔鸢飞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但宫中那人可能也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把人送到了大理寺吧? 乔鸢飞最后只叹道:“赵氏皇子中,太子倒是心地仁善也有聪明才智,但性情秉直又太过优柔寡断。可做君主,却不一定会是明君。” 这样的人,若是有贤相忠臣辅佐,自可成一番事业。但若是遇上胡德中这样手握大权的宦官,亡国之路也不远。 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能把胡德中扳倒。 只可惜,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岳恒翻墙离开,乔鸢飞在院中消消食后,回了屋子午睡。 文华郡主那边不再来找麻烦,她也不需进宫去崇文馆,日子竟就这么清闲下来。 乔鸢飞在家连续宅了四、五日,待买来的话本子都看完了,她才喊上冬叶一起出门。 一出去,却发现街上人少了许多,往日的热闹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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