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卿如实道:“有什么对不住的,又不是你的错,就是没嫁你那会,比这难听的闲话都多了去了。” “谁惹郡主不高兴了,郡主告诉我,我……” “你一个一个割了他们的舌头?”苏念卿打断他:“人是为将来而活,何必拘泥于过去呢,不开心的事过了便过了,若时时都念着他,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嘛。” “皇上驾到!” 大太监振声高呼,众人慌忙起身亲迎,楚逸轩不着痕迹的扶她起来,而后随同众人一同叩首,宣隆帝经过二人身前时顿步引二人起身,不忘拉着二人亲切的调笑道:“朕就说嘛,这桩婚事准没错,真真的一对璧人。” 在朝官员并亲眷跟着附和,宣隆帝这才摆手道:“都起来吧,今儿是小年宴,诸位不必拘束。” 宣隆帝在主位落座,众人才纷纷入席,管弦丝竹纷沓而至,各类珍馐数不胜数。宣隆帝率先举杯:“愿我大邺风调雨顺,百姓富足。” “愿陛下千秋万代,四方来贺,”众人齐声应答,随后满饮此杯。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楚逸轩将苏念卿手中酒盏夺下,两杯入肚,不忘召来随侍吩咐:“煮碗百合牛乳羹来,拿炉子煨着,要热乎的。” 苏念卿不禁好笑:“没那么娇气,尝一口两口不打紧。” 楚逸轩则反问:“郡主若知当年那酒会伤了脾胃,还会那么喝吗?” “当时纯属没控制好情绪置气而已,”跟别人置气,也跟自己置气,一杯杯的灌下去,又辣又苦,在自己都要麻木的时候,一股血腥直冲鼻腔……其实现在想想何必呢,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分明不用跟自己过不去的。 李塬离得远,听不清二人说些什么,只单纯觉得二人有说有答刺眼的紧,不多时便借口离席。梅妃看楚逸轩对她殷切关怀,他眉眼间的笑意都不觉多了许多,羡慕嫉妒同时涌上心头,其间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宸妃更是将这些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四个人三出戏,着实好玩。 “妾敬梅妃姐姐,”眼见她入神,她接连提醒了数声那人才终于给了些许反应,宸妃调侃道:“姐姐瞧什么呢这么出神?” 宣隆帝闻声望来,数道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她压下心中的妒意平和的解释:“近来有了身子,精神不济,让诸位见笑了。” “太医可诊治过了?” 梅妃如实道:“陛下面前不敢妄言。” 宣隆帝老年得子自是喜出望外,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大加恩赏不在话下,倘或没有另外一件烦心事的话,他这个小年宴应当过的无比舒心,可事不凑巧,靖安境内的线报终于到了。 这信件是先到楚逸轩手里的,他匆匆扫了几眼神色骤冷,苏念卿见他神色有变,不免疑惑:“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臣来处理,”他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尽量显得亲和些:“本想同郡主一起回去的,不成想事发突然,待会儿我让符津送郡主回去,天寒地冻,郡主早些休息。” 他不愿多说,苏念卿也不细问:“你有事尽管处置便是,不必管我。” 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起身离席,不多时,宣隆帝听人耳语几句后也骤然离席。年宴上众臣推杯送盏,书房内,君臣二人两两相对,神色冷峻。 前些时日宣隆帝命人去查靖安王私营铁矿一事,原以为只是空穴来风,可据探子回报,这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了。 宣隆帝将密信拍在案上,气得脸色涨紫不住的咳嗽。楚逸轩面无表情的立在阶下,等人咳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淡淡道:“陛下息怒,气急伤身,眼下这事如何处置,还是要请陛下拿个主意。” “就地斩杀,五马分尸,再诛他九族……”明显是气的狠了,也难怪,盐铁酒历代都是官府私营,靖安王把主意都打到这上面来了,简直是上赶着作死。 “白珩,你替朕走一趟,帮朕除了这些乱臣贼子!”他提笔在纸上潦草的写了几笔,又加盖玉印:“必要时,朕准你调用宛城军。”他这是打算敲山震虎还是杀鸡给猴看? 楚逸轩眉梢微挑,宛城军驻地离靖安最近,宣隆帝这是怕有些人拥兵自重,连最坏的打算都做了,不等他细想,又听宣隆帝嘱咐道:“你刚成婚,就让你这么来回奔波朕也过意不去,你把诺诺带上。” 楚逸轩心内有些不悦,不等他设法推脱,门外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王国舅请见。宣隆帝心下正乱,不太想见他,正想随口打发了,又听那小太监道:“国舅爷说他正是为了靖安王的事来的。” “国舅爷的消息好灵通啊,”楚逸轩意有所指。 宣隆帝自然能听出他话中深意,却也懒得纠结,只是摆手道:“让他进来。” ----
第40章 敲山 ====== 王国舅颠着小脚匆匆跑进来,瞧见楚逸轩神色微有些诧异,可随即又释然,这人的消息怕是比自己灵通的多,能站在这也不足为奇。 楚逸轩抱臂神色悠然的等着他开口,直盯得人心慌,他错开他的目光在阶下见了礼,宣隆帝的神色已经和缓许多:“靖安境内的线报,你也收着了?” “只是听到些谣传,”王国舅答得模棱两可,总不能说自己私下和靖安王暗中勾结,收取重利,眼下知道东窗事发,特意来探探皇帝的口风吧。 “些许谣传都值得国舅爷这么特特的往圣上面前走上一遭,您可真是兢兢业业,”他说话皮笑肉不笑,挖苦的意味十足,只王国舅却不知哪里开罪了他?眼下略过这茬不提,他谨慎的问:“民间既有谣言想必不会是空穴来风,不过靖安王这么些年小心恭谨也不好就这么冤枉了他,不若请陛下下旨,让臣带人去靖安境内,将这事调查个清楚明白再做打算。” “不劳国舅爷纡尊,某手底下的人还得用,想来这么点事还是能查的准确无误的,”他话锋冷厉:“靖安王私营铁矿,王国舅,按我朝律法,当如何处置啊?” 当诛。 王国舅自然不敢将那二字说出来,他打了个颤,一味的和着稀泥:“多探查几次总归是没什么错处的嘛,臣愿意亲往查证。” “国舅爷是信不过某还是有意要为罪臣遮掩?”他问的犀利,王国舅因着心虚,一时想不出有利的话来反驳,宣隆帝也察觉他今日举止奇怪,不耐道:“一大把年纪了,跟着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是南境的监军,陈沛怕是已经折返南境了,你不跟着他,整日在朕眼前晃悠什么?你是盯他还是盯朕啊!” 宣隆帝显然是气急了,这话都这么直剌剌的往外说,说完似是察觉不妥,见楚逸轩只是低眉整理袖口,并不怎么在意,这才略微自在些,舒气道:“本想留你在京中过年,不过入京述职的诸将既然都已折返,朕也不好强留你,这两日打点行装,早些回去吧。” “陛下,臣……”王国舅还想说些什么,宣隆帝头一次没什么精力应付他,摆手让人退下了,末了又转向楚逸轩:“你带人去靖安走一趟,把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楚逸轩原想再说些什么,触及他愈加冷淡的眉头,识趣的闭了嘴。在外间等候的符津看他脸色:“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回去了吗?” 符津如实道:“刚送夫人上马车,她打发我来寻督主,到底怎么了?” 楚逸轩掩了掩领口:“回去说。” 王国舅这会显然比他更头疼,靖安王拿账册要挟他,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妥当,宣隆帝又催促他离京监视陈沛,他这回真真是毫无头绪。 他正是杂乱无章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人,暗暗骂了句妖女直接无视她,宸妃也不恼:“都脸贴脸了,国舅爷好没规矩呀。” 王国舅没太把她当回事,离林送来求和的玩意罢了,他侧身要走,那人在他背后幽幽提醒:“五年前我离林六部大伤北疆军,挫其锐气,还未及谢过国舅爷暗中协助。” “你胡说什么!”王国舅打量四周并未瞧见不相干的人,他神色慌张:“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跟国舅爷道个谢罢了,瞧您紧张的,”她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国舅爷这会方便赏个脸吗?” 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不想赏也得赏,他愤恨道:“有话说话,别弄得老子好像跟你们同流合污似的,老子当年都是被逼的。” “有区别吗?”宸妃反问:“当年苏景之的行军路线图可是国舅爷您亲手给的,我部能大败北疆铁军,国舅爷当居首功啊。” “闭嘴!” 王国舅谨慎的张望着四周,那人却不以为意:“哦,差点忘了,王国舅当年纵人向我部倒卖铁器,担心我部向你们皇帝陛下告发,这才出卖苏景之的行军路线权做封口之用,这么说您也确实是被逼无奈。不过,倒卖铁器和私通外敌,不知哪一个罪孽更深重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一个人在这金陵举目无亲,难免孤立无援,来京之前我父汗特意叮嘱,遇事可找国舅爷从旁协助,就是不知国舅爷是否能像忠于我父汗一样效忠于我呢?” 王国舅这会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也没什么好心情去应付她:“娘娘手中攥着我要命的把柄是没错,可是私营铁器、倒卖军需一事败露在即,能不能替娘娘筹谋,那得看我命格够不够硬。” 他言罢便走,宸妃倒是丝毫不忧心,故皇后的一身忠骨,足以保他们王家百年太平,况且,陈沛、裴佑安、苏念卿,在皇帝心中哪个的威胁不比眼前这个墙头草更大,放着这些心腹大患不动反而去动他,那皇帝恐怕真的是失心疯了。 楚逸轩快步回府,没做过多耽搁径直来了内院,内室灯火通明,显然还未歇下,他脱了氅衣入内,苏念卿正在案前写些什么,闻听动静也只是略微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将写好的书信装进信封,随口道:“站风口不冷吗?坐呀。” 院内的丫鬟婆子本来是已经歇下的,瞧见他来又慌忙起来新生了熏笼,又加了炭火,预备了茶水方才退下。楚逸轩抱着茶盏暖手:“瞧见郡主这灯火还亮着就过来坐坐,有件事得跟郡主商量一下。” 小年宴上他忽而离席,苏念卿就料想有事,这会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他斟酌道:“郡主年下有安排吗?” 苏念卿久不在京中过年,忽而闲下来反倒不习惯,左不过进宫陪惠妃坐坐,或是陪杭氏说说话,裴佑安离京那日,皇帝让人将杭氏拦了下来,说好听点留她在京中休养,说难听点裴佑安之前因着自己的婚事触了皇帝逆鳞,免不得要对裴家一顿敲打,想来杭氏心里也正存着气,若是有时间确实应该去开解一番。 听她这么问,苏念卿压下心中迟疑:“怎么这么问?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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