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哦?”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赐宴(下) 越国夫人微笑道:“妾等寡居在家,日子空闲。除了读经访道,也喜欢四处走走,免得在家中闷出病来。只是到底年纪大了,应付不得许多事,可是多亏了武陵郡夫人时常陪伴。” 随国夫人道:“可怜她家中有儿女要照料,却总为我们这两个老妪操劳,想起来也难免愧疚。” 武陵郡夫人嗔道:“二位这又是哪里话,皇后面前,不可说胡话才是。” 祝氏没有看对面,将一只小匙缓缓搅动着碗中的肉穈粥,唇上仍弯着,高傲清冷。 我也微笑,对一旁的内侍道:“武陵郡夫人盘中的藕粉糕空了,将本宫的呈过去。” 内侍应下。 武陵郡夫人露出讶色,似有些受宠若惊。 “谢皇后隆恩。”她忙行礼。 我将她止住,道:“既是宴上,只有主宾,没有君臣。夫人既热心他人之事,本宫身为主人,照料宾客亦是应当。” 武陵郡夫人再拜谢过。 祝氏方才还在摆弄这碗里的粥,现在,则全然收了手,端正地坐在席上。 那些与她来往密切的命妇们见得如此,也都规规矩矩坐着。 一时间,这殿上竟是肉眼可见分成了两派。 吃的,和不吃的。 我拈着一块小而精巧的莲子糕,放入口中,缓缓咽尽,喝一口茶。 而后,我看向祝氏。 “夫人怎不用膳?”我问,“是不合胃口?” 祝氏欠身道:“妾来前用过膳,不觉饥饿。” 我看一眼其余人,也不劝食,继续慢慢用膳,直到吃饱了,才再度看向她。 “今日本宫见众卿,亦有一桩要事,要与众卿商议。”我从宫人手中接过茶来,轻轻抿一口之后,放了下来,“本宫阅了命妇名册,当下朝中,得封乡君以上诰命的,只有数十人。有司说,这是皇后未立,无人主持之故,是么?” 祝氏看着我,少顷,颔首:“禀皇后,正是。” 我说:“既如此,如今本宫用事,此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按本朝法度,命妇以品秩划分,各有名号。如清河侯夫人,清河侯从三品,侯夫人当封郡君,而非当下这般,委屈她只担着侯夫人这么个笼统名头。此议,夫人以为如何?” 这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到。 果然,包括祝氏身后的人在内,众人无论是不是在用膳,皆停了手,其其看向我。 祝氏的目光终于泛起寒意,有些不定。 “皇后所言极是。”她的声音依旧干巴巴的,说,“可这诰封之事,须得朝会商议,非我等在此处可定下。” 我说:“此事,本宫自会报知上皇,由上皇定夺。不过这毕竟事关众卿身家,在告知上皇前,本宫想征询众卿之意。看看众卿是更喜欢都冠以侯夫人之名,还会按照本朝之制,分以数等,各冠名号。” 这话,我知道其实不用问。 但凡命妇,无人会喜欢那不分品秩的侯夫人。尤其姜氏那样,丈夫受太上皇器重的人。 前番与京城的命妇,她们吃了不少亏。由于不曾定下品秩,她们就算嘴皮子耍得再好,也要在那些实际不如自己家的人面前行礼,简直奇耻大辱。 故而包括姜氏在内,几乎每个人的脸上有或多或少有了期许之色,不过同时,她们也朝祝氏看来。 果然,祝氏仍坚持道:“家国大事,妾等只听由上皇吩咐,岂敢置喙。” 我瞥着她,心中已是明了。 据我所知,当初力主立下这诰封的规矩的,除了林知贤等一干大臣之外,还有就是祝氏。 当初的道理也很是简单。虽是妇人的诰封,但其中所依据的,其实是男子们的功勋和品秩。这势必要有一场论功行赏的掰扯,对于当时的洛阳而言,无论人力财力,都无疑要消耗一场。 为了节省,大臣们才商量出这么个主意,以皇后未立为借口,暂且按压下去。 而这两年,朝中臣子该升迁还是该谪贬,该封什么,该定什么,都已经有了模样。而外命妇这边仍无动静,便有些耐人寻味。 此事既然明面与皇后有关,那么谁当上了皇后,就是谁来主持。 可想而知,命妇们会将此视为皇后的恩泽,对皇后服服帖帖。换言之,这何尝不是一场可预见的市恩? 加上我还知道,祝氏有意让杜婈来做这太上皇后,一切就变得格外有意思。 我听着祝氏这心不甘情不愿的话,笑了笑,道:“夫人果然识礼。” “妾不敢,皇后谬赞。”祝氏道,“另有一时,妾也要请皇后定夺。” “何事?” 祝氏让人将一本名册呈上,道:“这是妾奉上皇之命拟定的,每日在宫中当值的命妇名册,还请皇后过目。” 我将那名册接过来,翻了翻。 朝中命妇有数百,有的在洛阳,有的不在洛阳,要将她们分出个轮班来,确实费神。 不过也仅此而起。 要紧的,是那些在我身边充当心腹的人。 这些,祝氏也十分周到地考虑到了。给我安排了不少,每个名字都很熟悉,一看就是她的人。 外命妇外命妇,真正的外人,是我这个皇后。 我仍旧心平气和,看过之后,将名册放到一边。 “夫人辛苦。”我说,“不过我身边的传唤之人,便不必夫人来操心了。我已经有一个和宫女史的人选,可堪此任。另外,本宫以为,在跟前的命妇,不但要行止大方得体,也不可少了品秩,以免不能服众,闹出许多笑话来。” 祝氏道:“这册上的,皆是妾精心筛选,中宫可放心。” 我说:“如此,怎不见武陵郡夫人的名氏?” 众人露出讶色,祝氏的目光更是定了定。 “妾德才浅薄,难堪此任。”武陵郡夫人忙向我一礼,道,“皇后错爱……” “怎么。”我打断道,“夫人身康体健,有闲情陪两位国夫人访仙问道,却无暇到本宫跟前用事么?外命妇皆皇后统辖,难道在这边全不在法度之中?” 武陵郡夫人无言以对,只得道:“妾不敢。” 我不理她,只看着祝氏,微笑:“关于外命妇的安排,本宫亦已经拟了名册。” 说罢,我让宫人递给面露讶色的祝氏,道:“还请夫人过目。”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使臣(上) 子烨的父母早已经去世,新妇见舅姑便改作了到宗庙之中祭拜。 洛阳的宗庙,与京城的不可同日而语。无论占地还是建筑,皆不如京城宏伟。 但这是太上皇大婚,加上景璘和明玉也到场,二圣同祭,可谓开天辟地第一回 。 故而祭拜之时,那仪仗,竟比明玉成婚时还盛大了许多。 景璘和明玉也都穿上了祭服,站在宗庙里。 我一向觉得景璘穿祭服比他穿别的要好看,皆因他在我面前过于玩世不恭,而那玄衣纁裳足够严肃,而他其实长得不赖,二者结合,能让他展现出那天子该有的凛然正气。 当然,子烨穿的也是天子祭服。在子烨面前,景璘身上光芒骤然黯淡。 何况,他还要向子烨行礼。 就算是只看背影,我也知道他不情不愿。 明玉也也和我一样,都穿着皇后的祎衣。 她穿祭服,与景璘有异曲同工之妙。平日里在我面前过于不正经,突然装起肃穆的时候,颇有那再世为人之感。 不过当她目光乱瞟,我知道,她还是萧明玉。 她瞟的方向,倒不是子烨,而是站在侧边的兄长。 兄长身为国舅并郑国公,也穿上了祭服。 在一群大臣之中,论年轻,能与他相较的只有林知贤。可林知贤纵然也生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却不如兄长这公侯家的子弟来得讲究,少了几分优雅高贵之气,这等场合难免相形见绌。 我和子烨在赞者的引导下,将脩肉等物摆到案上,奉上茶酒,跪地叩拜。 皇帝的婚仪,并非只有六礼。亲迎之后,谒庙、朝拜、谢恩、受贺、盥馈等等一场接一场。 我倒是无妨,左不过就是穿上各种各样的吉服,见各种各样的人。 子烨却不一样,除了这些仪礼之外,还要与众臣朝会,处理朝政。 以至于我们虽是新婚,但除了行礼和会见宾客之时会见上面,竟是连私下相处说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夜里,我困得忍不住睡着之后,他才回来。第二日睁眼,他又已经不见了。 直到五日过后,一切才真正变得不那么像打仗。 最后一场受贺,设在了上阳宫里的紫元殿。 天子成婚,远近邦国派使臣朝贺。子烨在紫元殿设下宴席,与各国使臣共饮。 从前在京中,逢得岁时节日,也常有纳贡的使臣觐见景璘。 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东西两京各有皇帝,不去哪边都要得罪人。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看出来,洛阳这边的使节比京城的更多,朝觐的排场也更为盛大。 而所有的邦国之中,最要紧的,显然是北戎。 北戎到洛阳路途遥远。先前,就连子烨也猜测,那边派使者来贺喜,应当是赶不上这大婚的。 但情形出乎意料。 北戎的使者,竟是最先来到。 据说带队的头领,叫乞力咄,是北戎的一位大贵族,原是到洛阳来商议那两边和谈之事。太上皇大婚,乞力咄摇身一变,顺势来贺喜。 “你见过他们?”我好奇地问子烨。 “见过一面。”他说,“不过和谈之事,北戎向来虚虚实实试探诸多。我懒得与他们周旋,那之后便交给了鸿胪寺,让他们去对付。” 我想了想:“这个乞力咄,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北戎与西北大多胡人一样,号之为国,但其实不过是诸部纠结糅合。所谓戎王,也不过是诸部共主,决断任何事,都须权衡诸部利益。这乞力咄所在部族,曾是那最强的,乞力咄的姊姊还嫁给了当今戎王的祖父。” 当今戎王是一位新王,原是老戎王次子。两年前,他发兵夺位,将老王子和大王子一道杀了。 我说:“如此说来,这乞力咄,是当今戎王的舅公?” “算也不算。在北戎,凡是戎王,与每个部族都沾亲带故,部族之间也是嫁娶不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争抢地盘杀来杀去。于他们而言,伦常并非那须得遵守的铁律。”子烨道,“不过新戎王得位之后,这乞力咄颇为顺从,即刻就向新王效忠。新戎王也投桃报李,对他很是器重。否则,到中原来议和这样的大事,也不会交给他。” 我了然。 说话间,大殿上宾客满堂,乐声热闹。没多久,内侍来报,说北戎使臣来贺,殿上有略微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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