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她的宝贝牌子上看过各种各样的任务,各种各样的名字。 而今时今日,火光照着那么一块木牌,他的名字也赫然出现在其上。 “周誉,当初那个姓孟的丫头接近你只是为了记录你的衣食住行和福惠皇后的一言一行。。” “梁阁里走出来的死士杀手,有哪个是干净且有长性的?从前十年,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陈谡笑着看着周誉,一个畏死且将死之人,此刻眼底竟然有了悲悯。 院落里火光亮成一片,侍卫点着灯恭顺地站在一边。周誉捏着手里的那块木牌,情绪莫辩。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玉簟秋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她瞧着周誉那一张越发漠然的脸,只觉得从脊背开始都有冷气在往上窜。 周誉拨弄了一下手里的木牌,却突然嘲讽地笑出了声。 “你瞧瞧,这牌子后头的小字是不是她孟琼的字?”他随手将牌子甩给玉簟秋。 牌子的最后头刻了一个“缘”字,她每接下一块梁阁的牌子,都会在后头刻上自己这个“缘”字。 这世上,任何人的挑拨离间,周誉都能不信。可这字,这木牌,当真是铁证如山,没有半分冤了她。 这个字刻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孟琼的手。玉簟秋蹙了蹙眉,“把人叫来问问?” 碳炉子的火光映衬着周誉清峻且阴鹫的眉眼,他倏地低笑一声,“叫来?” “她现在已经在回燕都的路上了,从南陈郡到燕都只有一条路,让他们去把她捉回来,生死不论。” 他将手里的血玉扳指摘掉,伴着这一声轻笑,话说的不重,可从他的话里听出对孟琼的杀心,这般不留余地,还是头一次。 玉簟秋起身。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还庆幸,还是该悲悯。 …… 南陈郡县,诸事不断。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燕都也是不得安宁。 当今天子是个病秧子,多疑敏感还残暴,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孟庸昶入朝为官几十年,也辅佐了几任明君,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外甥是个什么样子。可权柄在手,得如今的上位者唤一声“舅舅”,元祐的命运就是孟府的命运。 他必须要保住自己外甥的皇位,为了孟府,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死去的妹妹。 “蛮夷的援兵如今已经到蜀地了,周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动了那帮蛮夷。大梁是铁了心要跟咱们打到你,蜀地是大燕的口子,这一仗已经熬了太久了,若输了,势必会影响士气,父亲,您真的不出手相助长平王么?” 孟府内,孟庸昶脱去早朝后的官服,拿着鱼食在逗弄缸里的玉锦。 孟获一身落拓青衫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高大,剑眉星目悬胆鼻,腰间还挂了柄鋄金错银两尺场的宝刀。说话恭敬,可眉峰始终桀骜的扬着。 孟庸昶不紧不慢道:“长平王身经百战几十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不会输。” 孟获听父亲如此说,便知道他是不会出手相助了。 “没有援军,那军粮呢?”孟获问。 孟庸昶喂食的手停了停,半月不见,他这儿子哪里是来看望他这位父亲,分明是来逼问他的。可叹他孟庸昶在朝堂之上圆滑游走了半辈子,最后竟有了一双这样的儿女。 “军粮之事,由户部管。你如今是兵部主事,同户部侍郎不是很熟么,此事你该去问他。” 孟庸昶并不正面回应他。 如今的朝廷,一盘散沙,官官相护却又层层推诿。底下的税收一分没少收,百姓们的皮一寸没少刨,可到了要打仗的时候,一分军粮都拿不出来。 “问户部,没您的准许,他们敢给长平王发粮么?” “上阳关为何决堤?” “你拿家国大义去诓骗小缘,让她闭嘴,可长平王真的怕东窗事发么?他手里的兵好端端是疯了么要去砸大堤?你跟小缘讲,当年的事若说了,长平王会反。” “那你怎么不敢跟她讲,朝廷在大堤决堤的前一日曾在上阳关安插了一百伏兵,想要长平王的命呢?” 孟获一字一顿,嘲讽出声,“你们以为长平王是个打了几十年仗没有心眼的人,殊不知老实人也是会反击的。父亲,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做官为什么读书么?你做官的初心难道就是为了成为皇帝的走狗么?又或者是自己沉溺在这权力的温柔乡里?嗯?” 他腰间的腰刀动了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后的最后,他曾经一心敬佩的父亲终究成为了他心中的狗官。 孟庸昶听完儿子的这一通发泄却很平静,他回头直视着自家儿子缓缓道:“脏的事干净的事,都要有人做。大郎,你如今也要学你小妹,为了一个周誉,舍弃孟府舍弃为父么?” 庭前花开又花落。 孟获听着孟庸昶的话,突然觉得眼前的父亲变得熟悉又陌生。大权在握,他分明已经什么都得到了,又分明什么都不满足。 “父亲,直到今日,儿子终于明白了小缘当初的那句话。”他低低地嘲出声来。 “说说。” “孟府是孟府,我们是我们。” 孟获轻嘲完,似是失望至极,摇了摇头,最终捏紧腰刀头也不回地出了孟府。 作者有话说: 男主需要发个大疯,作完后就开始虐他了。
第23章 束手 孟琼的马儿在半路上被周誉的人拦了下来,那群人莽莽撞撞,她及时勒马才没摔个狗啃泥。 “拦我的马做什么?”月色下,孟琼很是疑惑。 拦马的侍卫也是个跟了周誉很多年的,虽不如王洛之那般同孟琼熟稔,但她是个什么性子,手头上的功夫如何,他心里也有数。 魏王下的令是生死不论,但若真捉了个死的回去,这生死不论指的是谁的生死可就说不准了。 拦马的侍从并不打算硬来,只打算用软的招数将她带回去。 “魏王胸前的刀伤刚刚反复了,眼下起了高热,玉郡主说让您不急着走,回去一趟。” 孟琼捏着辔绳的手紧了紧,听了这话呼吸一紧,“他十几年前受过重伤,不能服用太多药石,大夫现在去瞧了么?” 侍从听她这么说便知道用软的招数是有用的,于是恭恭敬敬回答,“大夫现下就在郡署侯着,但从前那些年无论什么事都是您陪在魏王身边的,大夫侯着归大夫侯着,玉郡主还是希望您回去一趟。” 先前还好好的,还能嘲讽她,怎么就这样了呢?各种缘由,她来不及多想,也没法子多想。 “那我同你回去看看。” 纵然有定国公夫人在,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可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办法舍下周誉。 “多谢姑娘配合。” 侍从松了一口气,他来时最怕遇到的就是跟孟琼动刀动枪,眼下如此顺利,他当真觉得是上天给他的福德。 孟琼身上是李昶早早给她收拾好的包裹,南陈郡田地泥泞,马儿并不好走,所以这一个时辰下来,她也才堪堪行个几里路,一来一回,等到了郡署时,天还黑着。 庭院里火光一片,亮着灯,一架大油锅正搁在院子中央,柴火搁在油锅底下,锅里头焦黑色的油“咕咚咕咚”直冒泡,一个衣衫褴褛,满头是血的人正跪在油锅旁边双腿发着抖。孟琼手里拿着马鞭翻身下马,她一开始没认出来跪在油锅边的那人是谁,直到后来往前走了几步才堪堪认出那人。 是陈谡。 她不明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瞧见陈谡的时候心里隐隐有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侍从告诉她,周誉伤处不大好,她这才来的。所以进了院子后自然是往周誉的房间去,可还没有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刚刚带她来的那几个侍从就眼疾手快过来摁住了她,强硬地押着她跪到了地上。 “你们做什么?” 膝盖磕到地上,腿骨与冷硬的地面相碰,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孟琼下意识地挣扎。 屋子里的丫鬟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玉簟秋想要搀扶周誉,被他抬手挥开了。 孟琼的视线刚刚好落在周誉的身上,他胸口虽有伤,唇色也确实有几分发白,可这模样跟几个时辰前她见到的时候比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说你伤重起了高热,除了伤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孟琼抬眸看着他,虽不知为何他们这样待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地问。 她虽历经这世间的风刀霜剑,但到底是个有点痴的人。 玉簟秋立在一旁,听她这么问,心中悲悯倏忽之间深了一层。 “他们骗你。” 周誉毫不掩饰,“一如你从前骗我一样。”他唇边噙着的尽是寒冷的笑意,嘲讽得很。 孟琼不明白,只不解地看着他。 周誉伸手,示意玉簟秋将那块木牌子给他,在接过那块木牌子之后,他直接扔进孟琼的怀里。 “松开她。” “让她自己看。” 他眉宇间浮出淡淡的倦意,嗓音凉得骇人。 孟琼被那木牌子砸的生疼,其实也不需要多仔细地去看,她自己的东西,她怎么会没点数呢?她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周誉……” 孟琼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角。 他想要扯开她的手,可低头的那一刻看见她那一双从来赤忱的眸子里的星星点点的哀求,扭过头去,终究没有动手。只是冷笑着嗤她,“孟琼,你最好想想谎话该怎么编,十几年如一日的虚情假意,也真是难为你了。” 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在两个时辰前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 周誉说这话时明明伤的人是孟琼,可不知怎的,玉簟秋却总觉得那是一种自伤。 “最初接近你是因为梁阁的生意,我认。” “可周誉,我后来放弃了的……” 孟琼不知道自己的话周誉到底能听进去多少,却还是红着眼解释。 上阳关那一次,她不开口,他虽恨她却依旧能因为过往那十年总能对她存一分不舍。 可如今这一次,她也不确定了。她殷殷地看着周誉,如果他们这辈子因为上阳关一事注定了不能再成为亲近之人,那她也希望他们是好聚好散的。 那十多年,她待他是真心的。她有多喜欢他,他应该是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陪他十几年只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呢? “那那些被你藏下来的信呢?” “孟琼,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有眼如盲啊?” 周誉低笑一声,话语间尽是苍凉的意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半跪在地上的人,很说一句,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说? 可此刻这样的话又似乎没有什么必要。 还说什么呢? 说了就能掩盖她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这个事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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