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她从今日起又真的能够做到对他再无欺瞒么? 周誉自嘲地笑了笑,在火光中撇开眼去,突然觉得无比的荒唐和心酸。 上阳关大水那一日,他死了母亲,他恨她三缄其口,有口不言,却也庆幸过,还好她还在。 琅琊下雪,雪落得最大的那一日,他突然很想她,坐在火炉前烤她从前总是给他烤的地瓜,却怎么也吃不出来当初的滋味。 这两年,他听燕都的探子提及她跟李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多少次他都听到不想再听。可最后又自虐一样地让探子继续禀报。 “周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耳畔是她诚恳的嗓音。 可此时此刻,周誉瞧着孟琼这张看似无害且赤忱的脸,只觉得可笑。 “是么?” 许是院落里的动静太大,原本已经躺下歇息的定国公夫人披了件衣裳也走了出来。 在不久之前自家这位外甥还因为这个姓孟的丫头跟她闹得不愉快,可眼下,却又一副杀人的阵仗。 定国公夫人在映红的搀扶下出来,“誉哥儿,你这闹得是哪一出?” 周誉不曾正面回答定国公夫人的话,只是有些倦了,“姨母不是要问她上阳关的真相么?姨母问吧。问完了让人把她扔进牢房里,什么时候她开口,再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 他神色倦怠。 是真的已经不想再理会她了。 许多误会,一日不解释,就会堆积一日。到了下一日,就会更深。 孟琼从前遇见这样的情况,定然拔刀就走。可今日,她却不想走,走了,她就再也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机会了。 她看着周誉的背影,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还是乖顺地将自己腰间的匕首和刀剑交给了前来绑她的侍卫。 如今天色这么晚了,定国公夫人也没什么询问她的心,只是命人摘下她的刀剑的同时也让映红将她腰间的木头人也给取了。 那是福惠皇后是她姐姐的东西,孟琼不配戴着。 孟琼可以交出刀剑,但是没有办法让人抢走福惠娘娘送给她的东西。 所以当映红过来取她身上的那个小木雕时,她避让了一下并不肯给。 “阶下囚还这么嚣张?给我!” 映红骂道,许是因为拿那木雕拿的过于心急,那木雕一整个摔了出去。 孟琼不搭理映红,只是生怕那木头人摔坏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那地上的木头人,却被映红一脚踩在了手背上。 她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只是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不算重。 周誉背对着她往屋子里走,听了这一声,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信任 长平王守着蜀地,蛮夷的援兵也已经到。迁郡是板上钉钉火烧眉毛的事,大家都忙着迁地界儿,没人顾得上孟琼。 是杀了她给孟庸昶一个下马威。 还是留着她,让誉哥儿自己个儿冷落她,将从前的感情一寸寸磨光,定国公夫人倒是思忖了会子。 不久前她才刚因为这个姓孟的丫头跟周誉闹得不欢而散,眼下誉哥儿的脾气秉性在这里,绝不是一时就能好了的。 “这个人,我不问了。” “玉丫头,你还是把她关起来交给誉哥儿自己处置吧。” 定国公夫人虽厌恶孟琼,但最恨的最怕的也是她将来跟周誉再有什么牵扯。 但眼下,誉哥儿这副态度,定国公夫人突然不想做个明面上持刀的恶人了。 玉簟秋最是个嘴毒心软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听定国公夫人此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现在我便让人先把她押到柴房里,明日李昶会带官兵去押解天牢里那些犯人。李昶素来看重孟琼,若让他知道人没走成。恐生事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定国公夫人也不想跟李昶闹僵,“你想的周全,明日迁郡就能完成了,李昶是郡守,总还有些事需要他上上下下去周旋。倘若闹得不成样子,终究不是好事。” 玉簟秋“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孟琼,冷淡吩咐侍卫,“把她押到柴房里去吧。” “得令。” …… 折腾了一整夜,整个郡署没人是睡好了的。周誉的伤口因为频繁走动而崩裂开,大夫来了三趟,他都不肯让人治伤。从前福惠皇后在时,总还能有一个人劝住他,劝不住动家法也能治住他,可如今福惠皇后死了,连个劝住他的人都没有。 玉簟秋提着灯去了几次,他也仍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从前总想着同他成亲,想着他不喜欢我,同他成婚后就好了。可彩屏啊,你看看,我如今拿捏不住他,将来也定然是如此。” 出了屋子,玉簟秋轻轻地对着她的丫鬟彩屏叹了口气。 玉簟秋出生将门,父亲长平王是大燕战功赫赫之人,她生下来就是郡主,身份尊贵,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可遇到周誉,硬碰硬,总有一个人要软和下来,自然是喜欢的更多的那个人先低头。她的性子也是一日一日被磨成这样的。 “郡主别多想,魏王殿下他对谁都冷淡而疏离,对郡主您已经算是很好了。等他日你们成为夫妻,他为人夫君,自然会有不同。” 彩屏缓缓相劝。 “为人夫婿?” “他心有千千结,这些结,不是我能解的。”玉簟秋笑笑,苦涩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放开他的手会更好。也许是人过了岁数,心气儿也慢慢磨没了,这些日子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天底下男人这么多,我不是非要嫁给他。他喜欢谁,贪恋谁,那就让他去,我何必要横叉一脚。” 这是她曾经想过的妥协。 彩屏看了一眼柴房的位置,迟疑道:“可魏王殿下如今都把人关起来了……” “爱之深啊,所以恨之切。你不会明白的。” 玉簟秋也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牢房,继而轻叹道。 彩屏不曾经过世事,对于男女情爱更是一无所知,懵懂地看着玉簟秋,并不十分懂她话里的意思。 玉簟秋见她不懂,只摇头:“罢了,回去歇着吧,再过两个时辰李昶就要来了,他要向我讨东西了,不能让他知道小缘还没走。” 是了。 折腾这么久,一刻都不休息也是不成的。彩屏会意,扶着自家主子回了房。 天光大亮,鸡鸣声响彻整个南陈郡。李昶今日要去押解犯人起了个大早,到了正午,总算安排好了官差,准备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往隔壁的芙蓉郡去。 孟琼在柴房里被关了一整日,放出来后,又被人塞上了马车。 她的刀剑都被卸了,但奈何是个杀手出生,侍卫们担心她跑了,所以把她捆得死死的,扔了进去。 扔进去之前,耳边有哭声。 “周誉,你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微风掀起马车的帘子,孟琼往外头一看,是陈谡的母亲正跪在地上哭。 一夜之间,她的头发已然全白了,正被官差押送着。 陈谡这个人欺男霸女,不知多少妙龄少女被他祸害,死有余辜。 但孟琼见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垂了垂眼,轿帘被人抬手掀起,孟琼正出神的时候,周誉已经抬手进来了。 “你把陈谡怎么了?”她问。 “你昨儿没看见那油锅么?”周誉虽是病容,可威压仍在,说话时虽轻描淡写,也依旧让人发怵,“那本是给你准备的,最后倒是便宜他了。” 孟琼背后浮现出一片冷汗,这样的事情,她知道,周誉是做得出来的。 “我留下,就是为了解释,我最开始是为了梁阁的生意才接近你的。可我只给梁阁传递你的消息传递了一个月,后来我所作所为,皆是真心的。” 孟琼看着周誉,低声开口,是她做的,她认。可是她不曾欺瞒过的,她不愿意他误会。 她更不愿意见他就此事大做文章,做个暴虐的人,给后世史书戳他脊梁骨的机会。 “周誉,你不该牵连旁人。” 她轻声地,一字一顿道。 “牵连?” 周誉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我不牵连旁人,只每日盯着你,那你承受得起么?” 他嗤她,倘使想要折腾她,他有千万种法子。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孟琼尚且能动弹的手攀扯住他。 要怎么样,才能相信她? 周誉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他拨开她的手,“南梁如今的带兵过来攻打蜀地的将领是沈遣,明日去蜀地。你会见到他。若你能取下他的头颅,我便信你。” 他这话看似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留了条后路,但实则又什么都没有留。 沈遣难不难杀,孟琼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以往周誉从不会让她做这样的险事。他从不阻拦她给梁阁做事是因为他知道梁阁是她向孟府证明,证明没有孟府,她依旧可以活得很好的媒介。 可这不代表他从前不担心她,以往她每次出去为梁阁做事,他都会等她,纵然到半夜,他也从不会睡,直到她回来,他才会安心地歇下去。 “那你会等我回来么?” 孟琼巴巴地看着他,眼底的那一丝希冀教人生怜。 周誉捏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却嘲讽道:“不会。” 短短两个字让孟琼明白,他是真的已经对她失望至极。 “那你允诺了,我去取沈遣的头颅,你就相信我。”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他相信她不曾骗他。 周誉“嗯”了一声,似是连同她多说一个字都嫌烦,“嗯”完后便不再同她说话。 当初他谋反,孟琼曾将梁阁号令天下的血玉赠给他,重逢以后,她在他的大拇指上还是曾经见过那块血玉磨成的扳指的。可今日却不曾见。 “等我取下沈遣的头颅后,你能不能把那个扳指再带回来?” 孟琼仰面看着他。 周誉昨夜取下了扳指,但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把它扔了。可此刻,她问了,想到她这些年对自己的欺瞒,他淡道:“早扔了,孟琼,本王不会把一个骗了本王这么多年的人的东西留到现在。” 孟琼抿抿唇,听了这话顿时没再吱声了。 李昶负责迁郡的事宜,芙蓉郡与蜀地之间只隔了一个南陈郡,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孟琼人在马车里,也不欲叫他,所以李昶一直到分别都不知道孟琼不曾回燕都。 傍晚的时候,玉簟秋送吃食给孟琼,忍不住问:“你今日但凡叫住李昶,你就能跟他走了,你怎的不叫他?” “我不叫他也是想走就能走。” 孟琼吃着甜津津的糕点,纠正玉簟秋的同时,也发自内心道:“他有他的大好前程,他只要想,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在史书上都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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