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唇角溢出,他闷哼一声,不觉得痛,却反倒觉得解脱。 玉簟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为孟琼走到这一步。 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她握着他从指缝间渗出鲜血的手,泣不成声,“你疯了么?表兄?你这个样子,姨母的在天之灵看见该有多难过?” 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闻讯冲了进来,见到眼前这一幕都看傻了眼。 寻军医的寻军医。 寻王洛之的则去寻王洛之。 …… 山林之间,鸟兽纵横。几声猿啼过后,又是鸟鸣。孟琼是被正上方的野果子砸脸给砸醒的。 悬崖高千仞,若是掉下去肯定就死了。可她很幸运,醒来的时候躺在一棵大槐树上,大槐树的根系发达,厚重的枝干像是一张大网稳稳地托住了她。 能活下来是她福大命大。 可幸运之中亦有不幸,许是因为从高处落下,她摔到了后脑的某一处,醒来后眼睛看不见了。 “有人么?” 周身的疼痛让她只能够微弱的呼喊,虽然看不见,但她凭借着敏锐的感官,也大抵能够猜到此时此刻托举住自己的应当是一棵大树。 她到底在这山崖的什么位置,她不确定。 她唯一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她绝不能乱动。一旦乱动,万劫不复。 山上掉下来的野果子刚好落到她的怀里,她也并不挑剔,掉一个就艰难地吃一个。 一直到第三日。 她听到了李昶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小缘,我带你上去。” 李昶背上拴了绳子,绳子被绑在崖壁的另一侧。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对于在这里风吹雨打了三日且什么都看不见的梦琼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你怎么会来?” 她身上的刀伤已然化脓,风吹雨打了两日,说话的声音都不像个人一样。 说来话长。 李昶也不知道怎么几日不见这先前还好端端十分明艳的姑娘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心疼地看着衣袖也破了,身上都是血痕的孟琼,在把绳子捆在她身上之前,还是忍不住问:“周誉就是这么待你的?” 孟琼没说话,偏过头去,并不想提及心口的伤疤。 他想要她死。 鬼门关走这一遭,也算是如他所愿。 李昶见她不说话,鼻子一酸,若非他去了芙蓉郡后隐隐意识到不对,听旁人说魏王的马车里还带了个女子,他也不会再来这蜀地一趟。 结果一来,就又听坊间百姓说,魏王身边带着的女子是个会绝世武功的人,同敌军的沈遣在城楼下打了好久,最终也是可惜,一个失手坠下悬崖。 他在荒山野岭翻尸体翻了两日。 没翻到就又回到悬崖上,在自己腰背上捆了绳子,想试着找找她,又找了一日,才终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李昶将人背上去,只觉得几日的时间,这丫头相比在南陈郡瘦了不少。 “如果我就不来,你是不是就死了?” 孟琼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笑了,“所以幸好你来了呀,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扯平了。” 李昶心里咕哝了一声,心想何为扯平,你同周誉在一起,也会说扯平两个字么? 可这话太矫情,他问不出口,只得道:“你眼睛伤着了,身上又这样了,我现在什么都不问你了,我们去找家客栈,我带你修养十几日,等能走了,我们去燕都。你回梁阁,而我去向天子请罪。” “求之不得。” 孟琼在树上挂着的这几日太倦了,早就想歇一歇。听李昶这么说,眼下只觉得他是她的大恩人,轻轻笑了一声。 李昶往四下看了看,想寻根树枝给她做盲杖。粗壮的树枝就在眼前,可他突然起了私心。 “找不到何时的东西给你做盲杖,先扯着我的手臂吧,等到了客栈给你做。” 他柔声道。 “好。” 孟琼站起来,摸索地攀扯住了李昶的胳膊。李昶既心疼她,心头又涌出一阵暖流,只想着带她先进城,找个小客栈住下来,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城门口,有士兵拿着画像在四处认人。掉下悬崖凶多吉少,但周誉仍存了一分她还活着的心思,既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一直找。 李昶在城门口的不远处停住,见士兵在拿画像找她,忍不住回头,“他在找你,你要去见他么?” 找她干什么呢? 她没能杀得了沈遣,同他见面,左右也是听他的冷言冷语。 孟琼扯住李昶的手紧了紧,默了片刻后道:“这一片四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小路也可以进城,我们从那里走吧。” 李昶心里松了一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
第28章 鬼神(二更) 蜀地这个地方同南陈郡一样民风淳朴, 只是这两年南梁一直想攻下蜀地,作为打开大燕国门的第一战, 百姓们人人自危, 到了晚间,休市休的比较早。 李昶原也就是带着孟琼来养伤的,没有天黑后出去溜达的习惯,也并不在意。她眼睛不好, 需要人随时照看, 所以他以夫妻之名租了一间上房, 整日熬药照料着她。 一连半个月, 日子过得枯燥乏味, 却也算安生。 孟琼是个好脾气的人,纵然病着也不难伺候, 人都有心事与秘密,李昶虽然好奇可后来也不曾问她, 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又折返到郡署去, 只是享受着与她在一起的片刻安宁时光。 “今日楼下有卤花生卖, 给你买了一些, 都剥好了。”李昶做事细致,吃食药汤, 事无巨细。 半个月时间过去,孟琼身上的刀伤养好了不少,眼下也能够自己扶着桌椅走路了。 “你吃了么?” 她起初还会同他道谢,说什么这笔账记在梁阁头上,可如今倒是已经习惯了。 “吃了。” 李昶搓手手, 今日外头下了大雨, 豆大的雨点往身上打, 打湿了他的道袍。 前几日长平王带兵跟沈遣正面迎了一战,因为率先烧掉对方的粮草且有援军,所以这一战大获全胜,楼下卖卤味的一高兴,一大碟子花生只要一文钱。 孟琼整日窝在这小客栈里,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一面摸索着坐下吃花生一面问李昶,“那后头咱们赢得概率大么?” 李昶心里也没谱,“这倒是没准头。长平王宝刀未老,倘使对敌的是其他人定然怕了他,可这沈遣不是个好相与的。出兵攻打别国,劳民伤财,南梁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在此事上,倘使剥不到我们一层皮,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朝廷呢?”孟琼问。 “不出兵。” 李昶摇摇头,如今的皇帝醉心求仙,哪里来的抵御外敌之心。 孟琼沉默了片刻,过了许久,又问:“我父亲呢?” “孟大人如今照旧上朝,照旧下朝。只要旁的官员不提,他就绝口不说此事。” 李昶小心翼翼开口。 孟庸昶这个人不是个纯臣,或许他曾经是,但如今绝不是。 人捏住了权力就舍不得放下。 倘使这一战让长平王打赢了,班师回朝后,孟府的地位就会大大不如从前。 他与长平王是政敌,又怎么会让长平王赢。 孟琼没有再说话了,她与这位父亲交集并不多。母亲生下她死了以后,孟府就视她如邪物。后来姑母在大火中为救她丧生,孟庸昶就更加不喜欢她,索性将她扔出了孟府,任由她自生自灭。 是她自己坚韧,才活了下来。 长大以后,她曾试着和孟府和解。孟庸昶也渐渐接纳了她,可对于她这个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孟琼如何也猜不透。 外头传来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殷勤地推荐着菜名,靴子踩在隔板地面的声音魁梧有力,孟琼眼睛看不见后,耳朵越发灵敏,在听到冷冷地一句,“别聒噪”后,她皱了皱眉头。 “大兄?” 李昶一怔,“你是说孟获?” “这个声音就是我大兄,还有,你听,聂芳菲?”孟琼站起来,扶着桌子往墙边走,整个人贴在墙边听。 李昶平时最在乎自己的仪态,却也跟着孟琼起身,贴耳在墙边,刚站稳,就听到了女子的一声娇笑,“不过是同屋罢了,将军脸红什么?” 再接着又是几声嘤咛声。 同时又伴着男子的闷哼声,“聂芳菲,你做什么?” “脱将军的衣服和我的衣服啊。” 聂芳菲丝毫不在意,只是继续笑。 …… 李昶和孟琼听得瞠目结舌,面红耳赤。 孟琼听不下去了,总觉得偷听自己兄长的**怪怪的,索性又摸摸鼻子摸索回自己的榻前。 李昶很理解孟琼的心情,任凭是谁,也不会想偷听自己兄长干那事。 他的地铺此刻就在离孟琼两丈远的地方,听了孟获和聂芳菲的床笫之事后,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很难不多想。于是干咳一声,“我去给你再买些药,桌子上还有糕饼,你吃点就先歇息。” 孟琼这些日子跟李昶在一起待着也习惯了,“嗯”了一声,嘱咐他路上小心些,便任凭他出去了。 李昶出去后清了两下嗓子,耳根略有些泛红。暗叹自己胡思乱想的同时,又忍不住想,他们如今日日处在一起,孟琼又绝口不在提周誉,假以时日,自己终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侧。 这样想着,他突然觉着这片蜀地的天都开阔了。 首战告捷,于蜀地军民来说都是大好事。 王洛之将周誉手底下的兵从琅琊封地尽数带来,此番孟获来也是带着自己的军队前来为长平王尽一份力。 天下大事分分合合。 无论权柄落在谁的手里,大敌当头,大燕总还要是那个大燕。 营帐里头,充斥着冷泉的香气。周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头是孟获给他的书信。他摩挲着手里这封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洛之立在一旁,“孟获前来投诚,王爷觉得他是真心要投奔我们么?” 投奔? “孟获跟孟庸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并非投诚本王,也并非是投诚王叔,只是奔着打梁军来的。”周誉虽跟孟获没什么交集,但孟获此行是为了什么,周誉看的是清清楚楚。 “不过既然来,那便都是客,总好过朝廷那些人干看戏,不动来得好。” 周誉咳喘两声,许是话说得有些多了,又扯到心口处的伤口。 王洛之担心周誉的身子,“您还没有修养好,我去再给您叫军医来。” 周誉摆摆手,“不必了。”继而看了一眼帐外,“找她的人回来了么?” 王洛之听周誉这么说,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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