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对着帖子练起来。 秦既白发现时,有些讶异。 他这个学生天资并不如何,太过死心眼,学东西不知变通。往日教他读书,也是教什么学什么,从未自己去钻研过什么。 如今自己有心去学,反倒比他教的成效还好些。 他毕竟专注,又擅长深入。 时间久了,他便察觉到,少年每日练字时,都会摊开一张笔触稚嫩的纸张。秦既白几乎是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宋矜的字。 “我让沅沅妹妹陪你读书,怎么样?”秦既白问。 他想得也简单,两个孩子一起教正好省事,自己讲授一半,宋敬衍再讲授一半,自己的学生还赚了。 谢敛垂着眼沉默一会,说:“好。” 如此,便将两个桌子并在一起,两个孩子并肩而坐。一个话多,一个话少,秦既白也不觉得上课无聊了。 宋矜每天来上课,都会带上一荷包的小零嘴。 有时候是梅子冻糕,有时候是粽子糖,更多的时候是蜜饯儿。 一见到谢敛,她就高高兴兴拿着糕点,递给谢敛一起吃。小女郎性子好,即便是谢敛大多时候都退拒,也全然不减热情。 她总是缠着他说话。 带着他去抓蜻蜓,扑蝴蝶。 小女郎就像是一道明媚的春光,就这么热热闹闹,穿过他高高筑起的心墙,照到他满身满心。 谢敛从未见过她不开心的时候。 天晴的时候,她就躲懒晒太阳。 下雨了,她就窝在窗户后面听雨声。 他们一日一日地并肩学习,谢敛起先看不懂这些句子是什么意思,后来慢慢懂了。 他渐渐才懂得,世间的许多道理。 一直到六月,秦既白要回京都了。 宋矜却要随父亲前往沅州赴任,两人不能再见。 谢敛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像是平日一样,将手里的书页再翻一页,但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看不进去。 门被人咯吱一声推开。 小女郎穿着鲜亮的庭芜绿百迭裙、桃红窄袖衫子,腰间系着各色彩绶,漂亮雪白的面颊上却满是水痕。 她微微仰着面,秋水一样的眼里满是难过。 “哥哥。”宋矜唤。 谢敛后知后觉,觉得心口像是空了一块。他瞧着眼前的小女郎,竟然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安慰人,只说:“怎么了?” “阿娘说,我以后看看不到你了。” 谢敛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哄道:“不会,以后我会去见你。” 小姑娘眼巴巴看他,问:“真的吗?” 谢敛耐心道:“自然。”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 他自知比宋矜大一些,有时候也学会了大人间管用的虚与委蛇,然而此时却真有些惶恐。 不会有这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沅沅妹妹,总粘着他说话了。 “阿娘还说,秦叔叔家中有个妹妹。”宋矜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仍偷偷看他,小声问,“你不要只和妹妹玩,你和我是最好的好朋友,好不好?” 谢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女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好。”谢敛说。 小女郎转悲为喜,吸了吸鼻子,从背后拿出一个攒盒来。她小小的一个人,抱着大大的攒盒,还有些费劲儿。 “这是我攒的零嘴儿。”她将攒盒推过来,打开给他看,“去京城太远了,哥哥可以带着路上吃。” 谢敛接过来,干巴巴道了句:“多谢 。” 小女郎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谢敛有些不习惯,仍旧试探着,轻声问道:“沅沅妹妹想要我送你什么?” “哎呀!”小女郎一下子生气了,“你怎么送礼物还要问当事人呢?这样太不礼貌了。” 谢敛垂下眼睫,略作思索。 过了会儿,他起身走到房间外,抽出一根细长的草。 他的手出奇地灵巧,顷刻间便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蜻蜓。少年将草蜻蜓递到她跟前,轻声说道:“送给你。” 小女郎便不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接过漂亮的草蜻蜓,说道:“我会好好珍藏着草蜻蜓。” “但是。”宋矜好奇地看他一眼,问,“这个这么复杂,你怎么会折?” 谢敛垂眼不语,原本眉梢眼底的几分喜悦被风吹散。他的父亲也十分寡言,每每都会惹得母亲不高兴。 每次母亲不高兴了,父亲就会折一只草折的小动物。 放在母亲的妆奁内。 但母亲看到这个小玩意,反而更为恼怒。所以他哪怕是学会了怎么折,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折出来送给谁。 但…… 沅沅妹妹性格这么好,应当把不会生气吧。 果然,眼前的沅沅一点也不生气。 她充满好奇地捧着草蜻蜓,轻轻抖动,草蜻蜓仿佛要展翅飞出去。小女郎弯弯的眉眼满含笑意,忽然举起手,对他说道:“哥哥,我想戴在头上。” 谢敛心中一动。 想起父亲折出来的草蜻蜓放在母亲的妆奁里,显得黯淡的色彩。 可面对小女郎亮晶晶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接过这只草蜻蜓,给她戴在了头发上。 一颤一颤的草蜻蜓,停在小女郎乌黑的发髻上,仿佛也活了过来。 谢敛陡然间,觉得这物件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我很喜欢。”她笑着说,凑过来与他说,“等我阿爹以后当了大官,我就去京都找哥哥玩!” 谢敛点点头,说道:“好。” 小女郎伸出手,要与他拉钩。 他记得她明亮的笑眼。 - 谢敛随着秦既白在京都带了一些年,秦既白因为党争,提前致仕。原本是要去往辰州定居,却在出发前,一场疾病过世。 彼时秦家便只剩下年纪尚小的秦念,还有刚刚考入翠微书院的谢敛。 他不得已,半工半读。 还要拉扯着一个秦念,日子过得实在狼狈不堪。 就是在这时候,他得知宋敬衍调任回京。 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随行的小女儿,沅沅妹妹。 宋敬衍虽然与秦既白有交情,但却与他没什么联络,谢敛自然不可能过去打秋风,故而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他在翠微书院领了兼职,在书社里负责写底稿和校对。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很磨蹭,每每都要到天色很晚,才能回去。 谢敛穿过山上的小径,远远瞧见一个绿衫少女走来。 青萝拂衣,山露沾袖。 少女挽起一截裙摆,行走间衣袂拂动,乌黑的发丝垂落几绺在锁骨间,漂亮得像是山中精魅。 谢敛不觉垂眼,避开了视线。 那少女却轻快地跑了起来,像是一阵轻柔的风那般,朝着他奔过来。风吹动她腰间浅绯色的罗带,玉佩叮咚,裙幅飘摇。
第137章 IF线 谢敛侧身要躲。 女郎便已然扑了过来, 笑盈盈道:“阿敛哥哥。” 朦胧的月色在她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光华,少女眼波流转,灵动天成。远处的丫鬟拎着灯笼, 急匆匆赶过来,小声抱怨道:“娘子!” “你是……”谢敛蹙眉。 女郎便耐心等他思索。 谢敛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却又迟迟没有说出口。远处有勾肩搭背的少年们走过来, 一瞧见他对面立着个少女, 便起哄起来。 可眼前的女郎大大方方的, 也不羞恼, 一看便是大家之风。 她等了片刻,才轻笑道:“我是沅娘。” 谢敛温声道:“沅沅妹妹。”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有些不妥。 眼下双方都已经长大了, 他不能贸然叫女儿家的小名。然而话已然脱口而出,也无法收回,只好略歉意地看她一眼。 “看来阿敛哥哥还记得我。”她嗔怪地看他一眼, 语调有些促狭,“我还以为京都的姐姐妹妹这么多,你早就将我抛之脑后了。” “一直记得。”谢敛道。 宋矜便笑问:“既然记得, 为什么不与我传信?” 谢敛无法作答,只含糊道:“我忘了。” 怕她继续追问, 谢敛立刻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到山上来?此时天色已经晚了, 孤身还是不大妥当。” “我阿兄上山来拜访夫子, 想要到书院借读。”她全然不遮掩, 四顾扫视, “原来阿敛哥哥也在翠微书院,想必学问是极好的。” 谢敛道:“宋妹妹谬赞了。” 宋矜瞧着他, 微微一笑,“许多年不见,倒是客气了。” 谢敛只是笑笑。 宋矜却道:“我不记得下山的路了,劳烦阿敛哥哥送我一程,可能拨冗?” “自然。”谢敛看了她一眼,起身领着她往山下走,只是多交代了一句,“往日出来,还是多带几个人。” 女郎步履从容,跟在他身后。 夏日的萤火虫追逐着她的发簪,莹莹的光彩照射在她身周。 她就像是林中仙人。 谢敛收回目光,走在她的前面。记忆中原本已经模糊的人,变得再度生动起来,只是确实生疏了。 下山的路并不近,谢敛走了许久。 才将她送到山下的宋家下人手中。 “阿敛哥哥今夜不妨歇在山下客栈,省得夜深上山。”宋矜如此说着,身后的侍从已然上前垂手而立。 谢敛没有思索,只拒绝道:“我天不亮便要去上课,在山下安歇不便。” 宋矜只好点了点头。 少年拱手告辞,转身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月光深深浅浅照在他身上,投射出修长的影子,显得姿态从容镇静。然而也能依稀看到,少年身上深深浅浅的补丁。 但他方才说话时,神态举止淡定自若,倒是没有半分局促。 丫鬟轻声道:“娘子?” 宋矜想了一想,说道:“翠微书院真是这么好的地方?” 阿兄要上去读书,阿敛哥哥也在那里读书。而且这书院起初还是秦叔叔提议,才建起来的,秦叔叔可是有名的大儒。 “既然阿兄去读书……”宋矜转身上了马车,略一思索,拍板定案,“那我也想要去读书。” 丫鬟大惊失色道:“可……可娘子是女子啊。” 宋矜学着父亲和秦叔叔的调子说道:“沅沅纵然是女子,可却比男子还要聪慧,若不叫她读这些文章,岂不是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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