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镂接过,仔细翻看。 没一会儿,他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其余人都注视着何镂, 各怀心思。 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章向文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何镂是绝不会这么平静的。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何镂身上,宋矜不觉间松了口气。借着月光和火光, 她扫视谢敛周身, 不由心口发紧。 墙边和地上都是荆棘。 谢敛的衣裳已经被勾破了, 鲜血淋漓。 但他抱着她, 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宋矜心口发闷,不觉伸手抱紧了谢敛, 无声靠在他身上。 谢敛似乎若有觉察。 他的目光极轻极淡地落在她身上。 “世兄去办的。”宋矜说道。 谢敛喉间微动,只“嗯”了声,显得有些冷淡。 他这样的态度,令宋矜有些心虚。她揽下了这件事,结果却交给了章向文,自己跑过来拖累他。 宋矜不由垂下脑袋。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早些时候,还因为别的和他赌气。但真有意外发生,她却还是没法撂开不管,一定要亲自陪着他。 宋矜心里有些乱。 “也就是说,这笔银子在宋娘子手里?”何镂骤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意有所指,“本官怎知,是谢先生授意贪污,还是真的去采购吉贝种子了。” 这话令宋矜骤然回神。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本能不自在,说不太出来话。 她心口发紧,攥紧了谢敛的袖子。 还未等她措辞好,谢敛已经冷声道:“你不知?何大人不知道,难道不会使手底下的人去查?” 不止是宋矜,连章向文等人也是一愣。 记忆里,谢敛很少发怒。 但此时此刻,青年面色冰冷,眼神不悦。 他衣衫被荆棘扯破了,满身都是血痕。然而在月光下,谢敛稳稳抱着怀里的女郎,几步走上前来。 其余人连忙凑过去,想要帮忙。 却被谢敛以眼神挥退。 月华深浅,谢敛回首淡淡说道:“何大人可要好好地、仔细地查一查,看看某是否贪污,是否要被问罪。”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偷看一眼何镂。 何镂已经气得脸色发白。 眼见着谢敛走远,蒙面人面面相觑,眼巴巴看着何镂,等他的指示。 但账面上的银子已经被平了,没了抓人的借口。何况章向文还在这里,就是想做点别的,也没法过章向文这一关。 何镂沉着脸,冷道:“看什么?都下去!” 章向文见蒙面人在下去了,方才吩咐道:“都去搜查人贩子。” 远处谢敛走得不快。 宋矜能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谢敛找了家客栈,找小二去买了纱布和止血的药。驿站的房间很小,宋矜坐在床边,得以打量他周身。 谢敛身上的伤比她以为的,还要多一点。 他紧抿着薄唇,面色有些苍白。 谢敛坐在她对面的小杌子上,拿着纱布,指骨蜷起得有些青白。他低垂着眼睫毛,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裙摆上,“挽起来。” 宋矜听话挽起裙摆。 谢敛握住她的脚踝,冷得她一哆嗦。 青年神情很专注,一点一点替她剔出扎入皮肉里的尖刺。只是宋矜很疼,下意识攥紧床单,目光直直落在他手腕上。 她又看到那道红绳。 就像是他手上沾的血一样红。 外头很吵,大家都在忙着搜查人贩子。 宣化县多年都在闹匪患,百姓过得很不好,孩童被拍花子的偷走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谢敛扫除了山匪,又重新衡田使百姓有了田地,日子好过起来,大家才能分出精神来抓捕拍花子的。 “我小时候,也带过红绳。”宋矜抿了一下有些干的唇瓣,靠说话分散疼意,“很多父母会在寺庙里买一根,系在孩子手腕上。” 谢敛的手微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宋矜原本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她骤然想起来,谢敛的父母都去世了。他手腕上带的红绳,似乎也不是父母给他求的,更像是秦念给他的。 他和秦念相依为命,倒也算是幸事。 可惜,她没能早点认识谢敛。 “我知道。”谢敛说。 宋矜不知道他说的知道,是知道她小时候也带过红绳,还是父母给孩子带红绳的习俗。 但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街道上时而响起马蹄声,她不由说:“还好世兄来得及时,我就知道他靠得住。” 不知为何,他手里用力几分,疼得宋矜闷哼一声。她不由抓住谢敛的袖子,压低了嗓音,轻声说:“疼。” 谢敛骤然松手,眼睫轻颤。 然而他抬眼朝她看过来,眸光一如既往冷冽,“不是说你去卖布,怎么交给了向文?” 宋矜不由看了谢敛一眼。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 但她一旦告诉他,自己是放心不下他,务必亲自陪着他……他也许又要教训他了。明明嘴里说着,不是她的夫子,却比夫子还过分。 宋矜说:“不知道。” 谢敛反问:“不知道?” 她低垂下眼睑,瞧见谢敛握着自己的脚踝。对方微微抬起脸,锐利如刀的目光劈向她,引得她心口一震。 宋矜抿唇,别过脸去,小声说:“快些吧,追捕人贩子本是你的主意,总不能一股脑丢给世兄。” 不知道为什么,谢敛目光微沉。 过了会儿,他说:“这事是交给陈知县。”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宋矜只好说:“哦。” 她有些心虚,不自觉往后躲了躲。然而谢敛手有力几分,目光直接扫向她,蓦地问道:“你这么信任向文?” 这话叫宋矜愣了一下。 章向文是他的好友,她难道不能相信吗? 但话又说回来,两人在朝廷上的立场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从谢敛被流放开始,旧日的朋友、亲人,都在不觉间成了对手。 这么一想,宋矜也觉得自己有些草率。 她将这件事交给章向文之前,应当先和谢敛商议的。 毕竟,谢敛与她才是联系最紧密的人。 “我没想那么多。”宋矜说着,偷看他一眼,“先生,我下次不会这么草率地相信别人……” 谢敛没做声,只是替她涂抹药膏,包扎伤口。他低垂着视线,眉骨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视线认真而深邃。 终于,他包扎好了。 谢敛挽起袖子,隔衣替她穿好鞋袜。 宋矜没由来,心口如有一场春雨落下来。她眼睫毛蝶翼般轻颤,念头在舌尖转了几转,终于说道:“我日后只信你。” 谢敛手腕微颤。 他端正的脊背发僵,慢半拍掀起眼帘。 灯火葳蕤,夜风寒凉。 谢敛的目光落在女郎细长的眉眼处,因为透着女儿家的羞怯,无端添了几分不解风情的妩媚。 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话在口边,却仿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谢敛斟酌道:“沅娘。” 女郎乖乖点头,问道:“嗯?” 迎着她光华潋滟的眸子,谢敛再度自我怀疑,他是否是个拙于言语的人。他僵坐在那,瞧着越烧越少的灯光,终于说道:“我在想,你为什么那么信任向文,却不按照与我说的做。” 他知道宋矜只是有些胆怯,但有做好事情的能力。 正是因此,她也需要多锻炼几次。 谢敛让她去谈生意,就是信任她。但她却将事情交给章向文,非但如此,还再一次以身犯险来陪他。 件件桩桩,她如此不理智。 如此将自己置于险境。 宋矜仿佛很意外他会这样说,骤然看着她。她嘴唇翕动,仿佛想要解释,却又一时之间没有解释出来。 灯火被风带得偏向一边。 羽箭自窗外破空而来。 谢敛背对着窗户,等到察觉过来,便已经被面前的女郎往后一拉。他脚底都是伤,竟也真的被她拉动,撞在了角落。 身边的宋矜闷哼一声,捂住肩头。 谢敛感觉她肩背上温热的血。 “我不会总是你的软肋,”宋矜的嗓音有些虚弱,但听起来却很固执,“有些时候,我也可以当你的盔甲,你信我。” 谢敛喉间发干。 他按住宋矜肩头的伤口,反问道:“谁说你是我的软肋?” 然而宋矜无声看着他,抿了抿唇。 她目光如此笃定。 令谢敛心中微微叹息。 窗外很快响起声响,守在驿站外的衙役上前,捉拿射箭的人。谢敛扶着她,将她扣在怀中,替她止住伤口的血。 “沅娘,”他避开目光,解开她领口的衣裳,嗓音透着深深浅浅的哑,“没有你,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你怎么会觉得你是我的软肋?” 外面吵闹不休。 里间却因为这句话,陡然安静。 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谢敛为她包扎好伤口,自己也草草包扎过,转身出去。 宋矜看着谢敛的背影,心口复杂。 他说她不是他的软肋。 可她每次遇险,他都毫不犹豫救她,以至于让自己陷入险境。 谢敛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骤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朝她看过来,只说:“你我是夫妻。” 宋矜在他的目光下,有些无措。 她不得不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 谢敛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宋矜心口跳得越来越快,两人之间有什么只隔着一道纸,却谁也不敢戳破。 宋矜不知道谢敛如何看待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谢敛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会随着新政推行成功,重新回到京都。宋矜如此想着,不由抬眼看向天幕,云层低垂。 整个宣化县一夜未眠。 百姓敲击锅碗瓢盆,纷纷与官府合作,捉捕人贩子。 陈生仍背着书箧,穿行在灯火明灭的街道上,前面的路已经被人堵住了。他浑身都是伤,本来想避开人群的,却被推搡着也挤了过去。 围在中间的,是几个被绑缚手脚的男女。 他们跪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都是鲜血。 “五叔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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