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父母面前谈婚事,一抹红悄悄爬上她耳根。其实她是不想父母忧心,才只把话说了一半,不是不愿嫁给宁深,她是不愿嫁给任何人。 有好女子便立家,何必男儿。今时不同往日,从大魏开国女皇帝登上龙椅,世道就已经变了,没有女人愿意再跪伏于男人的羽翼下。 周岚月看得更开,她从不认为女人必须有了夫君和孩子,人生才算完满。比起相夫教子,她更想将时间留在乾仪卫司查案、留在崇政殿议事。 她相信,这样的一辈子也可以过得很长很好。 就算将来她动了成亲的念头,也必然是她将那个人驯服,而不是甘愿走入牢笼,被家中琐事缠住她的刀剑。 至于宁深······ 她承认现在没那么讨厌他了,但对于男女情爱,还是看缘分吧。 “他来找我只是为公务。况且这些事,我暂时还不想考虑。” 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碟中点心,“再等等看吧。” “你年纪也不小了,这······” “母亲。” 听周夫人还想说,周岚月拿起母亲的瓷碗,给她盛了一碗甜羹,接着模仿从前母亲的腔调,“食不言,寝不语。” 话说了半晌,一家人才想起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周夫人听罢也不好再张口,只能佯装恼怒地嗔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喝甜羹了。周阁老也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前厅一时无话。周岚月乖乖用着饭,却在暗自腹诽。 方才看父亲的神情,明显也是认同母亲的话。他们对于给她选夫婿十分挑剔,也不知宁深好在哪里,竟能让二老都满意。 她低着头,旁人看不见她的神情,也没有发现她眼中倏地一亮。 对啊,宁深还比她年长呢,尚且没有成婚,她着什么急啊。 等到宁府什么时候有了好消息,她再考虑婚事也不迟。
第21章 暗涌 川蜀事态紧急,内阁需督促六部将各项物资尽快调度妥当。 宁深自周家离开后便去了兵部,这边的朱绣也是一样,直至过了午时才回到长公主府。 她手边放了几本账册。 魏都的富商大族这次倒是乖觉,一听蜀地遭灾,无需朝廷授意便自觉募捐了好些金银粮食来。 朱绣奉旨负责此事,一口气忙碌了整个上午才得空歇一歇,下午还要继续。这样还不算完,天子脚下遍地是豪富,她这几日怕是都会如此度过。 朱绣不怕累,只觉得这些人还算有些良心,他们交出的越多,蜀州那边的状况就越能好过一些。 她在宫里用过早膳,到现在已有许久,现在却也不觉得饿,便没有再传午膳。 府中上下了解主人的脾气,俱是安静当差,无人前来打扰。 门外有人敲了敲,朱绣没有抬头,道了一声:“进来。” 浅蓝色的袍角从门槛拂过,半束发的男子容色俊逸,步履轻柔上前一福,随后将手中小碗放在了桌案上远离书卷的地方。 收回手,他自觉退了半步,声音低柔悦耳:“殿下未用午膳,若是得了闲,记得用些梨羹填填肚子。” 朱绣唇角微微一扬,温声道:“你有心了。” “有什么事是小人可以为殿下做的吗?”他含笑屈了屈膝。 他站在看不见案上公务的位置,朱绣看在眼里,心中也觉愉悦。 燕若是她府上的幕僚之一,也是较为受宠的一个。她不喜没有分寸之人,同时需要时刻提防着企图混进她府上的细作,而燕若这份知情识趣令她感到舒适,也就不吝偏宠他几分。 她颔首,笑道:“本宫正缺个磨墨的书童。” 燕若闻言知意,乖顺地走至墨砚前。 --- 朝阳方升,熹光透过厚密的层云洒下宫阶。 众人皆端正衣冠,静穆而立,朱缨在最前首,高髻凤冠,猩红色的冕袍逶迤。 她不发一言,只望着城楼下缓缓行进的大军,为首的男子高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松。 城楼上众人只知陛下衣冠华美,无人看得见她的神情。 朱缨无精打采地提了提唇。 昨日设了践行宴,今日他们启程前去蜀地赈灾,这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是几个月后了。 她始终放不下心,终于在昨晚变了卦,勒令谢韫不许自作主张在蜀地调查富商一事,否则就改派旁人去。 这几天事态匆匆,自己一时昏了头,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什么劣币,什么富商,分明都可以日后慢慢查,放弃在这个节骨眼上插手此事,才是最为安稳和周全之法。如今其他都不重要,她只要谢韫平安无事。 待到将来蜀地安定,她将幕后那些人一一铲除,有的是时间寻找真相。 朱缨目色沉郁,静静目送军队越行越远。 视线里,队伍最前的人好似回了头,朝城楼的方向望过来。她一振,本想迎着目光与他对视,却不知怎的眸中一涩,最终垂下了眼。 方才晨起时她愁眉不展,因为谢韫这一去有太多的不定数,纵是准备再充分也免不得她忧虑。 谢韫本人倒是心宽,好似并不担心,还反过来安慰她。朱缨心中稍定,接着又因一句话沉入谷底。 “好了,阿缨。” 他面露无奈,说:“我总不可能永远留在魏都。” 整理衣襟的手指一颤,她本想追问,然而时间匆忙,终究没有问出口。 定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身上凤袍绣纹繁复却单薄,微凉的风让思绪飘回。她眉间带了些烦躁,摆摆手将众臣挥退,自己静静站了片刻。 什么情啊爱啊,她现在都不想管,只等到谢韫安然归来,她再和他慢慢算账。 昨晚他嘴上答应得好,可此人狡猾,等到了蜀州天高皇帝远,他可未必还会这么乖顺。 “给肖远传话,如有要事立刻传信,不得有误。”朱缨吩咐道。 大军渐渐远去,最终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点。 “看紧谢韫,让他老实赈灾后速回,不许去查别的事。如有违逆,朕绝不轻饶。” --- 分明是白日,景阳宫里却半点不见澄亮,纱幔层层悉数垂下,殿内昏暗又冰冷,尽是压抑。 “给母妃请安了。” 嘴上这样说着,朱绪的动作却无恭敬,甚至见腰都未见弯,自顾自地寻了张圈椅坐下,“不知有何事?” “昨日本宫传了话,为何没来?” 隔着帷幔,一道沙哑的女声传来,只听这裂帛似的声音不能得知女子的年纪。她语气中不善,全无母亲的慈爱。 “昨日乏了,歇得早。”朱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眼中全无在意。 他与他这母妃相看两厌久了,早就没有了做戏的必要。 苍白而瘦的手忽地将纱帐一把掀开。 走出的女子三十许岁,年轻时大抵也是美人,奈何脸上偏执而狰狞的神情将这份美感折损了大半,身材极瘦,皮肤几近苍白,鬓角竟已有了几缕银丝。 “被那小蹄子封了一个静王,翅膀便硬了?” 她步子有些不稳,仍然一步一步朝圈椅上的朱绪走去,最后到了他面前,“你身上流着我们李氏的血,难道还想在宁家人手下讨饭吃?” “先皇后过去是皇后,如今追封为太后,贵太妃娘娘不也一直被她踩在脚下?” 这些话朱绪早就听腻了,现在更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讽刺地嗤笑一声,眼睛微弯看向母亲:“我作为母妃的儿子,自然应该效仿。” 这话结结实实踩在了李氏的痛处上。 她身体难以自控地颤抖,怒色反而让脸上多了分红润,抬手欲打朱绪耳光,却在用力时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 朱绪不紧不慢地站起,捏着手腕轻飘飘向后一推,她便无法控制地退了好几步。 “母妃,莫要如此易怒。”他说,“儿臣说的也是实话。” 将喉中腥甜咽下,李氏站稳身体,铁青着脸问:“你把齐嬷嬷怎么样了?” “嬷嬷年事已高,儿臣体谅她不易,便送了她一程。” 李氏当然听懂了话中意思,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疯了,你真是疯了······” “这不正是母妃所希望的吗。” 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体抽了条,已经与成年男子相差无二。 朱绪笑了一声,接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儿臣杀伐果断,才配得上母妃一直肖想的那个位置。” “皇姐登基已许久了,母妃。” 他不再去看李氏,转身离去,又在跨出殿门前提醒道,“绪儿便静候舅舅的好消息了。” 荒凉的宫殿里空空荡荡,只剩李氏一人。 她脱力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后似疯癫般笑出了声,十分骇人。 “哈哈哈哈······” “要不了多久了······”她笑累了又冷静下来,喃喃自语着。 空中回荡着她淡漠到诡异的话语,令人听之冰寒。 “你那忠臣去了蜀地,还指望能回来?” --- 周岚月将乾仪卫近日的事务禀报完,抬头便见皇帝手撑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奈。 “陛下,您听到臣方才说的话了吗?” 朱缨回神与她四目相对,才如梦初醒点点头,接话道:“听到了。北司管着诏狱,你与若胭看好了,莫要让那些世家的人过多插手。” 见她倒是没忘正事,周岚月才放心应下,偷瞟她一眼,张了张口却又闭了嘴。 朱缨睨她,“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那我说了啊。” 二人私下里不爱论君臣,周岚月放松了些,往前凑近低声道:“谢韫才走几天啊,你这像被勾了魂似的,注意着些。” “······” 朱缨就知道她要说这事,听罢自暴自弃向后一靠,手揉了揉眉心:“蜀州那边形势难料,我放心不下。” 而且,她让谢韫和随行将领常常递信,这都四五天了,为何还是没有音讯? “我的好陛下,你派了两万人,又不是二十人。” 周岚月难以理解:“那家伙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一百个,你拿他当朵娇花儿看?” 朱缨猝不及防被她逗笑,心中郁结也少了些,“这话等他回来,你去他面前说。” “行啊,有什么不敢的。” 周岚月跟着笑了一声,暗自吐了口气。 她也知道蜀地遥远,恐有不测,但也不必如此悲观。就凭朱缨现在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说朝政讨不着好,怕是还没等谢韫归来,她身体就已经垮了。 她们不能自乱阵脚。 “如今蜀州遭灾,西北又有战事起,都需要你主持大局。” 周岚月表情变得认真,“可别掉链子,让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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