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直发虚,虽然他神色早已恢复如常,可她总觉得看上去有些失落。 随着杂耍之人拿起一个燃着火焰的铁圈掷向上空,几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照亮了众人的眼睛。 “阿韫,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在人们的喝彩声里,朱缨唤他名字,凑到他耳边认真说: “我永远不会后悔的。别忘了我是皇帝,君无戏言。” 你是我最爱的人,不要失落,也不要害怕。 谢韫低头注视她,眼底光华灼灼,骤然起了波澜。 ---- “姑娘你瞧,那两人······” 昔儿眼尖,看见前面糖人摊前的人似乎有些面熟,男子只露出一半侧脸,而女子正对着她们方向,此时仰头望着面前男子,笑得格外灿烂。 是陛下和督帅。早就听坊间有一些传闻,没想到是真的。 陈皎皎看向远处姿容明艳的女子。置身闹市里,明堂上威仪肃然的陛下像是换了个人,面上满是愉悦,顾盼间尽显明丽柔媚,犹如锦绣团花开遍,繁漪不绝。 她将要移开目光,下意识想拉昔儿的手回避,不成想朱缨注意到她的视线,已经看了过来,谢韫有所觉,也侧目望向这边。 猝不及防对视,陈皎皎顿了顿,不着痕迹收回伸向昔儿的手,朝着前方二人的方向走去。 “姑娘、公子。” 本想行礼,又想起这是在宫外,陈皎皎只好轻轻一福,换了个称呼轻声问候,“安好。” “郡主同安。”朱缨点头回道。 她在宫宴上见过陈皎皎,知道是东北王之女怡景郡主。听闻她自小体弱多病,再看面前人脸色微白,腰身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便知传言为真。 朱缨喜爱美的事物,现在有一个姿容清丽的病弱美人站在她面前,自然是多了几分怜惜,于是关切道: “郡主身子弱,如今天寒,可莫要着了凉。” 今上日理万机何等尊贵,竟主动出言关心。陈皎皎心中微动,冲她道谢:“多谢姑娘,皎皎定会当心。” 督帅手里拿了不少油纸包,几乎全是零嘴吃食。她能猜出是谁的手笔,不由得抿嘴一笑,出声说: “不远处南街上有一叫馔玉斋的糕点铺子,这时候应该有刚出锅的牛乳糕,滋味清甜。姑娘难得出宫一次,若是喜欢可去看看。” 朱缨一听说有好吃的点心,精神便一振,觉得面前女子更美了几分,当即点头道:“我记下了,稍后就去找一找。” 陈皎皎听罢柔柔一笑,低垂了头准备离开,“那皎皎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朱缨心中感叹,要说大魏地方上有什么出了名的忠臣,东北王算其中之一。此人是前朝时便得封的异姓王,不知是不是被前朝压迫久了,在大魏铁骑攻破城门时乃是臣服最为干脆、态度最为积极的一个,之后也对朝廷谦卑至极,不敢有半分逾矩。 原本朝廷担心此人如墙头草般飘忽不定,今日归顺得容易,明日也可能归顺别人。谁知在魏都下令,要边地各王侯交出子嗣为质时,毅然决然将一双嫡长儿女送至魏都,给各地做了表率,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天地可鉴的忠心。 只是到底可怜了两兄妹,年纪尚幼却远离父母膝下,一个患有目疾,一个身体病弱,在魏都相依为命这些年,必是惶惶不可终日。 思及此,她叫住转身欲走的陈皎皎,又怕叫周围人听见,凑近低声道: “宫中冷清,郡主闲暇时可多进宫来,让御医为你调养一番身体,再者,就当是与我做做伴。” “皎皎明白了。” 陈皎皎没想到朱缨会说这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随后知趣道:“今日之事皎皎会烂在肚子里,出宫只为散心,什么人都没有见过。” 目送陈皎皎离开,朱缨回头看向谢韫:“走吧,去买牛乳糕。” 谢韫怀疑:“买这么多,何时能吃完?” “不是有你吗。” 朱缨才不管这么多,拉着他便走,嘴上嘀咕,“不行还有照水和照雪呢。” 馔玉斋生意十分火爆,二人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牛乳糕。谢韫把朱缨从拥挤的人群中解救出来,怕她听不见,高声道:“现在想去哪?” “回去吧!” 朱缨气喘着,心情却很好,同样大声回道。今日在宫外已经很久,她心满意足。 两人朝回宫的方向慢慢散步,长安坊沿路烟火纷繁,端的是太平盛世之相。她叹道:“若大魏处处皆如此便好了。” 天子脚下繁华乃是正常,可这个国家千疮百孔,民生艰难才是常态。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谢韫安慰道。 诚然大魏走了一段下坡路,但并不是无药可救。朝中形势混乱,实则不乏贤士能臣,有他们辅佐,朱缨也勤勉,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创盛世。 二人正说着话,路旁忽而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 谢韫神色紧绷,下意识挡在朱缨身前。后者也收起笑颜,沉着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兔崽子!拿这假货糊弄你爷爷!”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被壮汉狠狠掼在地上,桌子板凳倒了一地。众人受惊,四散让出场地,露出洒了一地的铜钱。 小乞丐爬起来要逃,又被胡子拉碴的壮汉死死抓住,作势要打。粗壮有力的手臂将要落下,不想突然手腕被飞来的石子击中,当即一麻。 壮汉吃痛,松手放开小乞丐,气急败坏地抬头环视一周,凶声道:“是谁多管闲事!” 原来是百姓间闹事。 朱缨背着手走上前,冲着壮汉抬了抬下巴,扬声问:“敢问他犯了何事?” 见出手打他的竟是个貌美女子,壮汉的凶相立马收了收,回应还算有礼: “姑娘有所不知,这乞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想拿假的铜钱来买我的包子,若不是我警惕,如今已经被骗了去!我正要带他去报官,给他点教训看看!” 小乞丐听了这话,大着胆子嚷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壮汉怒不可遏,抬手又要打他。 “住手!” 朱缨高声制止,又道:“他买了多少钱的包子?我替他出。” 壮汉报了价,她应声,从谢韫递过来的钱袋里拿出银钱,一手交与他。那人接过仔细看了看,见是现今官府流通的新钱币,顿时面露欣喜,不再为难小乞丐。 小乞丐逃离魔爪,第一时间就是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几枚钱币,随后又想起什么,一瘸一拐跑到朱缨和谢韫面前,不停地作揖道谢。 谢韫出声:“不必言谢,能否把你手中的钱给我一看?” “好,好的。”小乞丐忙把钱放到他手里,神色有些无措,担心面前这两个人也会因为这钱对他拳脚相向。 好在是乞儿多虑了,他们没想过为难这孩子。谢韫检查过钱币,摊在手中给朱缨看,“德宁钱庄的钱。” “德宁钱庄......”朱缨凝眉思索。 这名字里带个“宁”字,她听着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索性道:“先拿回宫吧。” 谢韫欲点头,可手中重量的不寻常让他狠狠顿住。他盯着铜钱,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脸色一变。 “等等。” 他手掌缓缓合拢,接着略一用力,张开手掌,原本铸造精致的几枚铜钱霎时间断成了几瓣。 朱缨瞳孔骤缩。她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韫。
第9章 八卦 “陛下,宁尚书来了。”照水从殿外步入,在屏风外出声禀报。 朱缨拧着的眉松了松,应道:“请进来。”随即从花桌前起身,绕过屏风回到书案前。 片刻,宁深进入暖阁,站定行礼:“臣宁深给陛下请安。” 朱缨颔首,出声道:“快起来吧,坐。” “是。” “漏夜召表兄来,是想问一件事。” 宫人默默上前奉茶。待到宁深落座,她道:“你可知德宁钱庄?” “德宁钱庄?” 宁深怔了怔,觉得有些熟悉,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番后想起了一些,如实答道: “德宁钱庄原本是宁氏的产业,收益还算不错。直到一年先帝下令官宦家中不可从商,宁氏的产业便悉数发卖了。据臣的印象,德宁钱庄从宁氏脱离后便到了一富商手里,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瞧着经营得不错,没过几年却关了店。” 朱缨闻言,向照水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放着那几枚铜钱的托盘呈上来。 朱缨拿起一枚完整的一看,上面赫然刻着“康乐九年”。 “禁商,朕记得是康乐八年的事?” 她眉头皱得更紧,将铜钱放下,追问道。 “正是。那年官商分开,闹了不小的动静,不过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宁深看见朱缨拿着的铜钱,心中不解,试探道:“陛下拿着的,难道是曾经德宁钱庄铸的钱?” 朱缨不置可否,让照水把那些四分五裂的铜钱呈给宁深。他心下诧异更甚,拿起一枚仔细查看。 不对,这钱为何······ 一个令人惊异的念头顿时涌上心间,宁深脸色一变,立即抬头看向座上人。从朱缨的神情里,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为真。 宁深忙起身向朱缨一躬,认真道:“陛下,此事绝与宁氏无关。” “朕知道。” 朱缨对宁氏足够信任,她一叹,让宁深重新坐下,“此次召表兄来并非是兴师问罪。”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 “此钱是朕在宫外从一小乞儿手中所得,已经派人查过,没什么问题。想必是那孩子拿着讨下的钱想买些东西吃,却不成想这钱已经无法再用,险些被商贩殴打时才叫我们偶然撞见。” “只是,虽有百姓知晓这铜钱已经过时不用,却感受不出重量不够、硬度不对,乃是掺了铅的劣钱。” 宁深沉声接话,继续说:“依臣之见,这钱来自宫外,就必定还有未被发现的。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仍在外流通的劣钱全部收回,以免在民间造成祸端。” “那便下令,让各地彻查。” 朱缨眸中带冷,“掺了假的、过了时的、重量不够的,统统都要召回。” 宁深拱手,意有所指道:“陛下,莫要忘了一处。” “你是说宫中。” 朱缨肃然:“朕知晓了。” --- 圣旨一下,各地方开始行动,但大魏疆域辽阔,想要搜查劣币需费一番功夫。这样过了几日,便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有元宵宫宴,宫中早就开始准备,云麟台四周高高挂起了锦灯,远远望去各处通明,美不胜收。殿内一片衣香鬓影,不时有谈笑声响起。 陈皎皎由侍女陪着缓步入殿,她解了斗篷,露出内里一袭鹅黄色衣裙,本是充满生机的颜色,可她脸上病容明显,人又消瘦,便将这份生机削减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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