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与她,所求不过如此。 呆愣愣坐在床榻上,柳二夫人忽然就觉得合葬一事令她无比难受。她甚至比杜丽娘还不能忍受死后合棺,公婆二人一起埋葬在地底。 只如此想着,她就觉满心烦躁,好似生生世世都被困在一方天地,不得自由。 柳二进门时,就见自家夫人坐在床榻上出神,面色说不上好看,满腹愁容的模样。 “你又怎的了?” 方安抚过爹娘,柳二累得头痛欲裂。 “梁大人那长子是有些痴的,不过让他抄写几个大字,那近乎我高的孩子便坐在地上呜哇大哭,闹得我说亦不是,哄亦不是。” “若不是城中属实找不到先生,这差事也不会落到我身上来。” “这活计你便推了吧,怪累人的。” 柳二夫人将思绪从杜丽娘身上剥离,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婿。 “推不得,推不得。当初是我自告奋勇去找这差事,如今推了算作怎么一回事?” 柳二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官场事忙,哪儿想回了家中,还要劝慰小性儿的高堂。” 他甚是疲惫,心中的闷与苦却是无人可说。 男儿顶天立地,是万万不能说一句累和难的,他连家中衣食用度都承担不起,如何将这些细微末节的烦心小事倾诉启齿? “哎,虽说如今赚了点银钱,但我这脸面在同僚面前是真真丢得没了。” 那痴儿顽劣,还要他轻声细语捧着供着,今日梁大人瞧他那神色…… 柳二在心底叹息一声,硬生生将腹中牢骚压了下去。 “你且说说,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我瞧你面色不好,心事重重似的。” “无事。” “你且说吧,让你如此烦心必不是你能解决之事,不若说与我听听。” “你今日疲累,算了吧。” “说吧,日后怕都要这般疲了。” 柳二斜斜倚在床榻上,闭目半是休息,半是听夫人交代家中琐事。他本以为不过是银钱拮据一类抱怨,却不想她提起了父母合葬之事。 “你问此做什么?” 他现在一听合葬二字,便觉一人两个脑袋大。 “我瞧母亲并不想……” “哪里是什么想不想的事?这世上不想的事多了去,如何都能依着你的性子来?” 柳二疲累一天,再听这无理取闹之言,不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母亲不过是一时同父亲拌了嘴,这合葬之言也是气话,你就不要在当中搅这浑水了。” “如何是我搅浑水?这分明是你在逃避。母亲不想与父亲合葬,你无视母亲所需,你忽略她,装作听不见她的话语,看不懂她的诉求,不怜惜她的苦处。” “你只是硬生生往母亲身上套一个无理取闹之名,你不在意她如何想,为何说出此话。你只为自己轻省,你装作看不见,装作听不到,借此让母亲自知无趣,让母亲退缩,逼母亲放弃她的一切诉求。” “这么多年来,你们就是如此忽视她,不承认她,从不正视她。” “你们一步步,一点点蚕食母亲的心,瓦解她发出需求的信心。” “你们任由她一人在黑暗中哭泣,任由她在溺毙在沉默的绝望里。” “到如今,你们还在用这样卑劣的法子抹杀母亲,你当真是……” 一次次忽视,一次次视而不见,一次次问而不答,不仅仅充斥在母亲的整个生活里,也贯穿了她的生命力。 他们假装听不见,假装看不见,让你在一次次询问中失去耐心,失去希望,失去期盼。到最后她们绝望了,放弃了,却还要听他们说一句你不曾问过,不曾求过,不曾告诉过。 这一次,她不想让任何人再忽视母亲的一切需求。 她,定要他正视这问题,哪怕最后不能达成所愿。 柳二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柳二大呵一声:“够了。” “我的确不知母亲心思,可我要如何知?你可知他二人不合葬是个什么意思?不入祖坟母亲便不是柳家人,你让她做孤魂野鬼不成?” “再则天下人皆知父亲母亲恩爱一生,有三世姻缘,日后他二人不合葬,世人只会怪在柳家后人身上。” “我的前程不重要,坤儿呢?玥儿呢?” “便说我们一家子这声名都不要了,也可背负个不孝之名,可母亲不入祖坟又要葬于何处?” “先前的梅花庵不成?” “那处是南安太守居住之处,被外祖父改为梅花庵后,现在也早已变为他人所有,这处地界我们如何将之得来?” “是买亦或是日后偷偷将母亲葬入?那又要如何祭拜?” “你们内宅妇人日日只说不想,不能,不愿,却从来不说该如何,该怎样。” “既你真有孝顺之心,你倒是真真拿出个万全的章程,让我去做!” “不然就别在此张口胡言,异想天开。” 柳二说完,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第27章 融入 “你!” 柳二离去,一如往常二人争执模样。 每每她二人有了争执,他必要拿出一副懒怠与她计较的模样。话,从不知好生说、慢慢说。事,从不知耐心做、认真做。 往日如此,今日亦如此。 这一刻她与杜丽娘又有什么区别? 同是一直被忽视,一直在等待。 等待他们愿意说,想要说…… 柳二夫人捏着拳,知晓这事是寻不出什么答案了。可她不愿放弃,她宁愿自己寻一个两全之法。 将衣衫褪去,她掀了锦被早早休息。 每年杜丽娘生辰家中都会来不少访客,但这几年她婆母身体愈发不适,便甚少接待外客了。 说来其实也是家中拮据,无法大办。 虽办着艰难,但也不能怠慢,无论从食材亦或器具都需准备甚多。且三个妹妹以及妹夫也要一同归来,一时间,柳二夫人再没心思去琢磨合葬一事。 但她也未将这事放下不理,她正想要趁着寿宴,问问几个妹妹的意见。 她一个为人媳妇的,若无婆母亲生儿女表态,许多事她也不好做主,直接越过人家去。 一边检查寿宴瓷器,柳二夫人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 只是十几日过去,马上便是杜丽娘寿辰时,她还没想出个头绪。 “正巧今年母亲寿诞是我休沐日,实是顺遂。” 柳家二子穿着新衣站在铜镜前,笑说着吉庆话。 柳二夫人在一旁随口附和,夫妻二人一副恩爱有加模样,谁都不曾提及前些时日那场争吵,就好似这件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们都在粉饰太平,将唯有表面光滑的日子努力维系下去。 “我这一身与你极其相称。” 柳二夫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新做的长裙,柔笑着点头。 “咱们动作要快些,一会儿三个妹妹便要回来了。” 柳二也跟着点头,动作加快两分。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中,面上齐齐端起了笑脸。 往年大多都是三妹妹同三妹夫先来,三妹夫出身名门,家中十分重礼数,算算时间这会儿应当快到了。 柳二夫人与柳二去了门前,慢慢等待。 不过一炷香左右,二人便见巷子里缓缓驶来一辆青色马车。马车停在柳家门前,不多时从车上跳下个小丫鬟。 “四爷,四奶奶请。” 小丫鬟撩起车帘,上头利落下来一身形颀长的青年人。 “见过二哥哥,二嫂嫂。” “见过三妹夫。” 徐玖寅双手半握,向二人回了礼。 “三妹妹。” 他下了马车后,车上伸出一双皙白手掌轻轻挑起车帘,先前下车的小丫头见状忙上前搀扶。 徐家这马车用得是上好良驹,体态高大,为匹配马儿车架亦比寻常的高些,柳家三女却好像十分习惯一般,扶着小丫鬟的手臂利落下了马车。 柳二夫人就见她身穿一条桃红色锦纱罩裙,脚踩绣了银线串了两颗珍珠的软底绣鞋。 头上更是戴着一支镶金翡翠钗。 这一身若没有个百十两银子,是万攒不出的。 往日每每见到这个少言寡语的三妹妹,柳二夫人心中都难免会升出一丝比较之心。又或是感叹对方的好运道。 可也不知是近日她想得比往日多了些还是什么,忽然便再生不出什么艳羡之情。 “二嫂嫂。” 柳家三女上前给兄嫂见礼,面上虽带着笑容却不及眼底。 “奔波一路,先进屋歇着吧。” 柳二还需等其他人,柳二夫人便招呼了徐玖寅夫妻先进院中。 二人多日未见过杜丽娘与柳梦梅,方进院子不等喝口茶水便去给二老请安。 柳家三女身旁的小丫鬟捧着一只大盒,里头应当是给杜丽娘的贺礼。 人母女许久不见,必要说些知心话,柳二夫人见状万分知趣地退了出去。柳二在院外等其他两家,她无事做便去厨房打了碗茶水送到后院。 徐家带来了两个帮衬的婆子,如今正歇在后院,她不好冷落。 正端着茶盏想离开时,柳二夫人忽然喊了一旁站着的柳家小丫鬟。 “翠喜,你端着随我来。” 翠喜乖巧上前,跟着她去了后院。 徐家门第要比柳家高出不少,她怕自己给三妹妹娘家人落了威风。 柳家厨房后头便是后院,二人端着茶盏一前一后向外走去,刚走出厨房,就听那两个婆子坐在廊下说嘴。 “所以今儿这位带了什么来?莫不是又将老太太给的东西淘换出来,换了个模样送回娘家?” “我猜定是了,若不如此,她哪里有银子送回娘家?” 当中一婆子撇了撇嘴:“要我说长个好脸蛋儿还是得用的,那窑子里的姑娘生个好面孔还能多卖二两银子,那个……” “也不例外。” 那婆子虚空比划一下,柳二夫人皱紧了眉。 翠喜也不敢出声,只是在心中惊讶那样有气势的三姑娘,去了徐家竟被婆子如此诋毁。 “要不是长得俊,也不能被四爷瞧中了,不然仅凭她那处事的寒酸劲儿,入我儿的房都难呢。” “你这话说得过了,到底是状元家闺女呢。” “嗤。” 一婆子嗤笑一声:“没听过状元家的闺女,能做出将妯娌送的新婚礼,融了转手送姑子的。” 两个婆子说到此,忽然哈哈大笑。 柳二夫人在后头听着,终是在是要上前训斥一番,还是默默做听不见中选择了后者。 若她今日冲上前训斥这二人,只会令三妹妹面上无光。不仅得罪了徐家下人,也落了三妹妹面子。 真吵嚷开,三妹妹还不知要如何难堪。 柳二夫人转过身朝翠喜摆摆手,二人又重新退回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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