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离歌不作声,只咬了咬牙,心中仍在气恼。 张晚河知道他现下脑子乱得很,便继续替他分析道:“其实母后出身低微,比不得京中权贵,这在皇宫之中也并非秘辛不可言之事,可相朝立后,从来便有立嫡不立庶的规矩,纵使父皇过去再偏爱母后,也断然不会为她一人而坏了祖宗的规矩。现下母后又被父皇打入冷宫,是不可能被立为皇后了,但若她的身世在此时被扒了出来,失的可不仅是后位,而是死罪难逃啊。赵临鸢偏偏在这时借我之口向殿下提了此事,而非直接向父皇揭发,表面上是给母后留了生机,可暗地里,她是冲着您来的啊,就看殿下打算如何与她谈此事了。” 褚离歌看向了张晚河,想着她的话,仰起头沉默了片刻。 张晚河瞧见他手上的青筋不跳了,便放下了心,“殿下果然有主意了,您想如何?” “如何?”褚离歌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腰后走了几步,看向了承欢宫的方向,“她赵临鸢只敢在本王的背后说三道四,本王偏偏要到她的面前论个清白!” …… * 冬日里的天总比前三个季节来得早,晨时没到便已经亮了一片。 虽然风中还是夹着雪,但并没有带来惹人缩起身子的寒意,这让早早便干起活来的宫人们心情更好了。 肖佐领着一群人各处洒扫,将各个殿堂几番布置,更将没有了扶欢的承欢宫彻底变了个模样。 赵临鸢看着他忙活,摇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心中却在想:他要折腾,便让他折腾,反正他从来就是个能折腾的人。 她气定神闲地坐回了正殿里,等着今日登门的那位客人。 只是那位客人比她想象的来得更晚了些,这声势,也比她想象中的更小了一些。 这不禁让她有些感叹:褚离歌什么时候这么沉得住气了? 可褚离歌哪里是沉得住气,他只是脚程慢了一些,可终究也是大清早便到了承欢宫殿门前的。 承欢宫前有人欲拦,褚离歌便领着几名手下打算硬闯,将正要去传报的宫人们以刀剑给拦在了身后,而后自己一人走入殿中,迎面便瞧tຊ见了赵临鸢正喝着茶等自己。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人怒,一人笑,场面几分诡异。 肖佐领着宫人们匆匆奔来,被赵临鸢一个眼神示意,又纷纷站得远了些。 但这样的“远”,只是不干涉翊王与萧王妃的谈话罢了,还没有到殿内发生了何事皆不知的地步。 甚者,众人挑了个极好的角度遥遥站望,将殿内二人的一举一动瞧得堂堂正正、清清楚楚。 “翊王殿下,别来无恙。”正喝着茶的赵临鸢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杯,一双凤眸里藏着淡淡的笑,耳边挂着的玉珠轻轻摇晃,迎上褚离歌似淬了毒的目光,她的笑意便显得更是和善了。 “别来无恙?”褚离歌走近她,手中握着的剑隐隐透出寒光,给人带去极致的压迫感,“恐怕皇弟妹分明是想本王有千百分恙吧?” 赵临鸢直起身,站了起来,“殿下这是什么话,鸢儿听不懂。” “听不懂?”褚离歌冷笑一声,利落地握住腰间佩刀,反转刀身,将刀口逼到了赵临鸢的心口前,“人话听不懂,非要本王送你去阎王殿听鬼话吗?” 赵临鸢面不改色,倒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了褚离歌的气急败坏来,笑问他道:“殿下要在我承欢宫杀人吗?” “嚯。”褚离歌似被气笑,“还真是多谢皇弟妹提醒,本王还差点忘了此处乃是那窝囊废皇弟的承欢宫。” 正说着,褚离歌忽然将手中指着赵临鸢的剑弃到一旁,漠声道:“既然如此,让褚瑟出来见我!” 赵临鸢弯身拾起了剑,缓缓替褚离歌放回了他的腰间,笑着说道:“真是不巧,三殿下不在。” 褚离歌彻底被她毫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咬牙片刻后,他忽然掐住了赵临鸢的脖子,“你说不在便不在,你当本王是傻子吗?再说一次,让褚瑟出来见我!” 赵临鸢被迫仰头,却没有反抗,只忍痛说道:“殿下来我承欢宫,不就是为了宣贵妃一事么,明人不说暗话,人是我查的,话是我说的,殿下有什么事,冲我来便是。” “若没有褚瑟的指示,你敢查本王?”褚离歌的力道加重,甚至将对方的脖子掐出了血痕来,“我最后说一次,让褚瑟出来见我!” 赵临鸢的声音受到压迫,但眸中依旧清清冷冷的,“放手,掐死我对你可没好处。” 褚离歌不屑再与她纠缠,一下松开了赵临鸢的脖子,还不忘甩了甩自己那只因用力过猛而僵硬了的手腕。 被放得太急,赵临鸢咳了几声,看向褚离歌的目光却平淡如初。 她非女娇娘,自然也有还手的能力,可她从始至终都任由自己被对方拿捏,实在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或者说,褚离歌被怒火冲走了理智,压根也没往这一层去想,抬了声再道:“不想死的话,便让褚瑟出来替你受死。” “殿下是听不懂人话,想去阎王殿听鬼话吗?”赵临鸢顺口便将此话还给了他,又说道:“实话告诉你,三殿下并不知贵妃娘娘乃是庶出之身,此事是我赵临鸢一人所查,从来也只向翊王妃张晚河一人提起,殿下若是不惧怕此事多一人知晓,鸢儿并不介意将娘娘之事告诉枕边人,到了那时,此事何时入了陛下的耳中,鸢儿便不知了。”
第70章 70.相见欢:送给翊王的三份大礼。 “褚瑟当真不知?” 虽然赵临鸢是这么说的,可褚离歌却不敢相信她的话,只能疑惑地看向她,“呵,本王岂会相信你会有如此好心,拿捏着此份秘辛却什么也不做,说,你究竟图什么。” 赵临鸢笑了笑道:“在我昭云国,嫡庶无差,男女无别。我二哥赵云是嫡子,大哥赵素乃是庶出,但储君是我大哥而非我二哥,可到了你们相朝,却有了庶女不可为后的规矩。对此,鸢儿不敢说荒唐,我心知重嫡轻庶是你们老祖宗留下的思想桎梏,困住的整个相朝庶女的心,自然也困住了贵妃娘娘原本的命。但既然鸢儿心中并不认可这样的规矩,自然不会以此为刃,行中伤娘娘之事。更何况,娘娘现下已是戴罪之身,鸢儿断无雪上加霜之意。” 褚离歌还是怀疑她的用意,“本王如何相信你?” 赵临鸢觉得好笑,“真是怪了,今日本就是殿下不请自来,对我动手动脚也就罢了,所对峙之事我也给了殿下说法,相不相信是殿下的事,我何需自证?” 说到这儿,她的身形在褚离歌周遭游走,目光始终盯着他,笑说:“不过说到不请自来,终究来者也是客,鸢儿还当真为殿下备了几份登门礼。” 赵临鸢的笑让褚离歌很不舒服,在他还没猜透这个女人心思的时候,她竟当真走到一旁,从一个角柜里拿出了一个匣子,双手呈到了褚离歌的眼下。 褚离歌打开匣子,瞧见里面放有几张陈旧的宣纸,打开第一张,竟是他的母妃姚泠宣的生辰,那么另一张想来便是…… “这两份便是贵妃娘娘与她那位早逝的妹妹的生辰,姚家重风水,更重命数,在姚家两个女儿临世的那一年,便请了算命先生为两位小姐算脉,也正是因此留下了姚家两个女儿的身世秘辛,其中恰好记录了嫡庶之别。这么多年过去,贵妃娘娘怕是早已忘了当初给她算过脉的先生,可惜那位先生留下的娘娘秘辛,不巧入了鸢儿囊中,倒让殿下忧心了。” “不巧?”褚离歌冷哼一声,“赵临鸢,这分明就是你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而为之!说,你究竟想如何?!” 赵临鸢的语气还是清清淡淡的,“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给殿下送礼。” 正说着,她便将那两张宣纸完好地放入匣中,双手呈到褚离歌的面前,“这便是鸢儿给殿下送的第一份礼。” 褚离歌半信半疑,但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匣子,“赵临鸢,你这登门礼可真是厚重,本王还真是……” “殿下急什么?”赵临鸢打断了他的话,“这只是第一份,鸢儿的登门礼还没送完呢。” 褚离歌一怔,果然瞧见她再一次从那角柜中拿出了另一个匣子,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次,他紧紧盯着匣子上半开的锁,手却未动,先问向赵临鸢道:“这又是什么?” 赵临鸢便将匣子彻底放入了他手中,“殿下只问我匣中为何物,而非亲自打开来看,想来对鸢儿是比将才多了几分信任。匣中便是鸢儿承诺交还于殿下的,你与我二哥赵云私通的罪证。” 褚离歌看向赵临鸢,想要看清她那双看似明澈的凤眸里藏着的诡计,奈何只看到了她始终挂在面上的浅浅笑意。 说不清为何,他的心竟更慌了,“赵临鸢啊赵临鸢,你昨日才入了我南霄宫当了个假好人,今日便在本王面前装成了个真好人,别以为本王不知你那鬼心思,若无益处,你岂会将这些罪证如此轻易便交予本王?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赵临鸢笑着叹气,“殿下啊,鸢儿给你送礼是好意,可你这般不识好歹,我还当真不知这最后一份登门礼送得应不应该了。” 褚离歌连忙说:“少废话,你还有什么东西只管拿出来!” 赵临鸢的笑忽然变得诡异了,“这最后一份礼,殿下不是已经收下了吗?” 褚离歌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赵临鸢忽然走近了褚离歌,仰起头来与他对视,将才脖子上被他掐出的红痕正好映入了他的眼眸中,换得褚离歌一愣,有不好的预感。 赵临鸢道:“昨日我正儿八经去了翊王殿下的南霄宫,与翊王妃闲话家常了几句,南霄宫上下皆瞧见我与翊王妃相处甚欢。可今日殿下入了我承欢宫,先是扬言要见萧王殿下,再是出手伤了我赵临鸢,这承欢宫上下可都瞧见了,那么日后我们三殿下若是与翊王殿下闹出了什么不欢快之事……” “……你!”话说到了在这个份上,褚离歌终于反应出了因果来,于是,他那将才掐过赵临鸢脖子的手指节被他自己捏出了声响,“赵临鸢啊赵临鸢,原来你费尽了周折查我母妃,堂而皇之地入我南霄宫与我妻说予此事,便是为了将本王引来你这承欢宫生事,好让本王落个容不下三皇弟的污名,你这是在为三皇弟铺日后的路啊……” 赵临鸢笑了笑,不否认,便算作是承认了,“贵妃娘娘是庶出之身又如何,就算鸢儿当真呈上了此份罪证,换来的也不过是娘娘一死。娘娘已然封后无望,对萧王殿下构不成任何威胁,而我也与娘娘无冤无仇,我取她的性命做什么?可如今你翊王殿下眼里容不下萧王,还是个性情莽撞之人,甚至在承欢宫对本王妃大打出手,此种种传了出去,便是另一码事了。到那时候,殿下你猜,陛下tຊ会如何看待南霄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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