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通向主路大街,一条小道通向翠云湖。 三人沿着小道一路前行,此处背靠春蒙山,林木葳蕤,幽静异常,少有行人。越靠近翠云湖,路边野草愈茂盛。 他们眼睛一直盯着路边,在离翠云湖不远处,终于在草丛中发现了血迹。 芳草被压倒一大片,一滩血迹无可遮拦。 赵令询道:“这片草地,像是有人躺过。应是杜二公子重伤之后,倒在此处。不过,却未见有争执打斗的痕迹。” 施净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只有梦柳公子一个人,那凶手呢?” 沈青黛看着草丛中的鲜血,想着昨日梦柳公子躺在此处的无助,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凶手自然是没有追过来。走吧,去前面看看。” 翠云湖边,流水汩汩,碧波荡漾。傍晚的湖面,氤氲着雾气。 沈青黛思及梦柳公子,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幸亏赵令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快速把她拉到一边。 沈青黛心有余悸,不停拍着胸口,下意识地望向方才要摔倒的地方。 一片竹叶掩映在芳草之中,她正想弯腰去捡,却被赵令询拉回。 赵令询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湖边的石头,因前些日子有过涨水,石块长了青苔,无比湿滑。 他拨开草丛,去捡竹叶,却又发现一滩血迹。 行到此处,他们基本可以断定,杜二公子,应是从此处滑落,跌入湖中。 施净心中尚有许多疑问,但见沈青黛一脸疲惫,想她数日劳累,也不再多问。 从翠云湖回到中亭司,已是日暮。陆掌司依旧不在,见无人可报,三人便各自回了住处。 沈青黛沐浴完,便向翠芜询问郎中之事。 翠芜回道:“我根据小姐的指示,找到了那间医馆,在后石街。看病的郎中不在,据医馆的伙计说,他们馆主外出了。” 沈青黛微微挑眉,这个时候外出,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你可有问,他昨日到杜宅瞧病之事?” 翠芜点头:“问了,他们说,馆主昨日申时外出,酉时回来取药。” 沈青黛拿起纸笔,便开始写写画画。 后石街位于杜宅东北,梦柳公子私宅东南,在两处宅子之间。 从杜宅到药馆,不到半个时辰路程。梦柳公子私宅与药馆之间,大约两刻。 戴舒锦院内的小丫头说过,郎中当日来回用了一个时辰,算起来,只比平日慢一刻有余,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沈青黛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医馆的伙计有没说过,郎中当日是不是真的感染了风寒?” 翠芜道:“问过了,说他当日确实偶然风寒,出门的时候,还带了面罩呢。” 沈青黛顿了顿,接着道:“咱们山庄的药草,在京城卖得如何?” 翠芜一愣:“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那自然是很好。” 沈青黛笑笑:“我觉得,还不够好,还不够大。你觉得,再多一间药铺怎么样?” 翠芜会意,随即笑着点头:“小姐放心,明日我就去办。” 她看看沈青黛,发愁道:“小姐,带来的银子是花出去了。可你看看,都是为了案子。再看看你自己,都来京城这么久了,没有添过一件新衣裳,一副新首饰。” 沈青黛笑道:“都是花钱买高兴,怎么花不是花。” 翠芜无奈道:“你是小姐,你说了算。只是,明日要去参加雅赏宴,要穿什么才好?” 沈青黛惊叫一声,这些天连日奔波,她差点忘了这个。 雅赏宴安排在华青馆,馆前溪水潺潺,杨柳依依,一树杏花落,一泓清波映素洁。 不同于上次如意斋雅赏宴的热闹,今日格外清寂,来往姐妹皆着素衣,更添几分寥落。 沈青黛携两幅画缓缓踏进馆内,她方一进去,刘落香便远远走来,一旁的洛霜也忙起身。 她们相互寒暄几句,沈青黛便把画递上。 刘落香双手颤抖地接过画,便命人挂上。 馆内四周找已挂满了梦柳公子的画作,正中空白处,早已预留好。 待两幅画挂好,馆内姐妹纷纷起身,站在画前。 一室静默。 许久,细微的啜泣声响起,慢慢变成嚎啕大哭。 蜉蝣图,自从黑市买回,沈青黛还未来得及细看。如今这副蜉蝣图,正挂在春柳图旁,这种对生的渴望,和彻骨的孤独,冲破画卷的割裂感,直击每个人的心底。 洛霜指着墙面,双手颤抖:“原来,这就是蜉蝣图。我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吗?梦柳公子在向我们求救,他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是。” 沈青黛的心猛然一沉,原来不止她有这种感觉,不是她的错觉。 沈青黛静静扫过一幅幅画,画作被按照春柳、夏柳、秋刘、冬柳,四季循环一一排开。可下一刻,她便觉察到了不对。 时间,作画的时间。 梦柳公子并不是以四季,循环作画。他是从春柳画到冬柳,再到蜉蝣图。 他由满怀希望,一步步走向绝望。 这些年,梦柳公子名气日盛,风头更胜谢无容,他一步步走向巅峰,为何作画的心境,却一落千丈。 刘落香浑身发抖:“听说,昨日梦柳公子死而复生,又溺亡在翠云湖。这其中,一定有阴谋。梦柳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青黛浑身冰凉,脑海中明明一片混乱,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挣脱牢笼直冲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竭力维护住局面:“诸位姐妹,梦柳公子的案子,中亭司正在查,请大家勿惊慌。我家兄长在刑部,与中亭司有些交道,等兄长回来,我会把咱们的担忧告知,劳请他转告。” 见众人稍稍安心,沈青黛把翠芜叫道跟前,轻声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翠芜不敢停留,慌忙离开。 哭过之后,洛霜稍稍平静,由众人陪着坐了下来。 约摸一个时辰,华青馆外传来马蹄声,沈青黛忙出门去迎。 马车踏过青石板,缓缓停住。 车夫起身掀开帘子,谢无容一袭白衣,翩然落地,素洁的衣摆轻轻划过光洁的石板,不染一丝灰尘。 谢无容许久未见沈青黛女装,乍然见她素衣轻飘,端庄娴丽站在眼前,袅袅欲仙,一时有些呆了。 门口的侍女见一对璧人相对而立,竟不知要看哪个。 “你来了,快些进来。” 谢无容眸光一转,跟着进了华青馆。 众人见来了一位男子,纷纷侧目。 沈青黛忙解释道:“诸位姐妹勿怪,这位是莲衣公子,谢无容。他是我多年好友,与梦柳公子也颇有些渊源,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他今日碰巧路过此地,专程过来与大家一起追思梦柳公子。我想,梦柳公子若地下有知,能见莲衣公子惺惺相惜,定会很欣慰。” 言毕,谢无容弯腰朝众人行礼。 因为丹青榜,梦柳公子与莲衣公子追随者争论不休,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此番她请谢无容过来,实属无奈。 往日里,因莲衣公子追随者多出言不逊,连带着她们对莲衣公子也多有不满。如今人站在眼前,却见他举止有礼,温润大方,昔日里对他的不满,已减了三四分。又兼他是沈青黛的朋友,众人都恭恭敬敬地回了礼。 沈青黛拉着谢无容走上前:“你看,这幅便是蜉蝣图。” 谢无容抬眸一望,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迸发出灼目的光芒。 这是真正的大作。 他看到了绝望中的呐喊,还有悯世的良善。 亮丽的色彩逐渐退却,他只看到了蜉蝣的羽翼,在他眼里成为永恒。 他缓缓道:“丹青榜榜首,他当之无愧。” 沈青黛见他几乎魔怔,上前扯了下他的衣袖,谢无容这才缓缓回神。 “小姐,东西拿来了。” 翠芜手持画卷,急匆匆跑来。 沈青黛接过画卷,快速把上面的物品移开,平铺上去。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谢无容缓缓走近,待看清画作,他脸色骤然一变。 “这幅画,正是当初在登州时,梦柳公子拿给我看的画作。” 这个被自己一眼否定的画作,竟然真是出自梦柳公子之手。 杜禹华曾说过,谢无容也说过,梦柳公子曾经天资平庸。 沈青黛一直觉得杜禹华是出于嫉妒,谢无容是傲气使然,可现在,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对梦柳公子的喜爱迷了眼。 也许,杜禹秀,真的就是一个平庸之辈。 从头到尾都是。
第36章 蜉蝣之羽20 当日同赵令询一起去故衣居后, 沈青黛曾无意说过,被杜禹华盗走的那幅画,会不会真是梦柳公子曾经的手笔。 当时她坚信梦柳公子绝不至于如此平庸, 故此不过是说着玩笑,可今日看着梦柳公子这些年的画作, 想着梦柳公子的诸多反常,一种奇异的想法突然占据着她的头脑。 她心内生疑, 便叫来谢无容验证。没想到, 竟然成了真。 翠云湖边, 青石桥上, 薄雾缓缓被吹散。 透过春柳与蜉蝣, 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沈青黛好像看到了石桥上那道落寞的背影。 她知道,只有她才能看到。 沈青黛让翠芜即刻去办昨日交待之事, 她则同谢无容匆匆告别。 从华青馆走出,谢无容见她一脸凝重,略有不放心:“你没事吧?” 沈青黛面色稍和:“无事。只是,我眼下有要事要做, 恐怕要怠慢了。” 谢无容轻笑道:“同我还说这些客气话做甚,想做什么,尽管去。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随时都在。” 沈青黛点点头,她看了看谢无容,缓缓抬头, 透过稀疏的杏花枝头,望向苍穹。 “真是可惜啊, 谢无容,你本可有一个知己的……” 谢无容微微一怔,苦笑一声,怅然道:“是我当初太傲气,有眼无珠。” 沈青黛道:“你眼光自是独到,从未有错。只是,天意弄人罢了。” 再回到中亭司,赵令询正同施净在整理案宗。 施净一看到她,就笑道:“怎么每次说告假,你都要回来,就这么舍不得中亭司?” 沈青黛一脸认真:“杜二公子失踪、被害一案始末,我已知晓,现在需要去找证据。” 施净满脸不可置信:“告个假,你还告出个真相大白,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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