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别人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毒。所以,她才认定,陈氏就是凶手。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或许是自己过于想找到答案,太急于证明自己,而忽略了许多重要的问题。 这个案子疑点还有很多。 其一,陈氏就算恨全家人,可对自己儿子她绝对真心。若真是她下毒,她怎么保证那么小的孩子不会嘴馋去夹肉吃?若小虎子果真夹肉被她制止,刘孝一家怎么不会起疑心? 其二,曼陀罗不是寻常可得之物,古槐村并未见种植。她终日在家,若真是她下毒,她又是如何拿到的?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狐狸。真正导致四人死亡的是狐狸,那么狐狸为何会出现在刘家? 千头万绪积压在胸中,沈青黛一时想不明白,手扶着额头,努力让自己静下来。 “喝一口,或许可以清醒一下。” 赵令询不动声色递过一个酒壶。 沈青黛接过,一口进肚,燥辣感直涌上来,瞬间清醒了不少。 还未递给赵令询,就见一人神色慌张,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里长问道:“跑什么呢,没见几位大人在查案?” 那人停下,喘了口气:“张大,张大死了。”
第8章 狐仙之怒08 张大居然死了。 他们还未来得及审问张大,他就突然身亡。 这实在出乎几人的预料。 陈氏的话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几人便决定先去张大死亡案发现场。 张大死在村口槐树旁的水沟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张大的儿子张言。 沈青黛三人赶到的时候,张大已经被人捞了上来。 槐树旁聚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议论纷纷。 “就是狐仙杀人,你看,和刘孝家的一样。” “难道真的是狐仙索命来了?” “嘘,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也不怕狐仙听到。” 里长让众人散开,三人这才走了上去。 已经见识过停了两日的尸体,再见到死人,沈青黛已经从容了许多。 她看了看死者,约摸五十多岁,五短身材,身上穿的灰衣已经被血染红,因是刚从水中捞出,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一团团地覆盖着整张脸,活像个水鬼。 如村民所言,他的死法和刘孝一家相似,表面上看,确实是被动物撕咬而亡。 然而沈青黛还是看出了不同:“刘孝一家虽是被狐狸咬破喉颈,但并没有这么……血淋淋。” 赵令询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被狐狸撕咬得有些过分,尤其脖子这块,倒像是刻意而为。” 施净懂他们的意思。 经过上次验尸失误,这次他不敢再有任何轻怠,连准备都格外细致起来。 沈青黛走近,收起他身上的动物毛发,红色的,和刘孝家发现的一样。 她又伸头看了看旁边的水沟,水不深,只到小腿的位置,应该淹不死人,但也不排除特殊情况。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张言哽咽道:“昨日父亲说要进城,我们在家等了一晚也未见他回来。他以往也在外留宿过,可最近村里出了事。我父亲他……他也是当年的猎狐人,我不放心,今日一早就出门去寻,找着找着就在槐树下发现了狐狸毛,我心下焦急,预感到不好,就在四处去找,结果就在水沟里发现父亲。” 沈青黛问道:“你父亲临行之前可有饮酒,他有没饮酒的习惯?” 张言想了想道:“我父亲素日不太饮酒,也就前几日,刘叔过来的时候,两人喝过。昨日出门前,父亲并未饮酒。” “不是饮酒以至无力,被狐狸咬伤后,跌入沟中身亡。” 施净听出沈青黛的言外之意,在一旁答道。 沈青黛看了看尸体道:“我当然知道不是溺亡,他虽全身上下皆泡在水中,尸身肿胀,但却腹内平平。头发衣物上虽有沟中水草,手脚指甲内却无淤泥,明显是死后掉入沟中。” 赵令询跟着道:“张大的死法同刘孝相似,凶手都是用狐仙杀人作为幌子,以图掩盖真相。刘孝一家在狐狸面前无力反击,是因为中了曼陀罗的缘故。你看这四周,毫无挣扎痕迹,显然张大在狐狸面前也是如此,只有找出张大为何任由狐狸撕咬,才能知道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施净点头道:“沈兄方才不是怀疑他是否饮酒吗,我可以确定他没有饮酒,我在他口中并未闻到酒味。若他饮酒导致无力,那必然喝了不少,酒气消散至少要十二个时辰,从他昨日外出,到现在不足十二个时辰。” 沈青黛本就是猜测,见施净却如此认真分析,毫无昨日懒散之态,不由点头。 赵令询不再多言:“你接着验。” 沈青黛转向张言,接着问道:“你父亲近来可有异常之处,素日里有没什么交恶之人。” 张言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近年来,我父亲身体不好,也不太常外出,哪里会得罪什么人。至于异常之处,就是从村里经常有狐狸叫之后,他就开始自言自语,有时候半夜还会被吓醒,他是当年的猎狐之人,听到狐狸叫,自然会害怕,也不算异常吧。” 他这样想也没错,作为当年的猎狐人,槐树被卖后,半夜听到狐狸叫,失常也在情理之中。 已近四月,因是暖春,槐花已发出细小的花苞,风吹过,幽幽清香起起伏伏,沈青黛方才紧张和疲劳稍稍缓解。 突然,她眼前一亮:“当初村里要卖槐树的时候,你父亲没有反对?” 张言愣了一下,缓缓道:“没有,父亲大约是忘了当年祭拜槐仙之事。” 若张大真信槐仙能镇狐仙,怎么可能在卖掉槐树一事上,态度如此随意。 “那刘孝呢,当初他有反对吗?” 张言摇摇头:“应该没有,若有人反对,村里会讨论,可那木材商给出了天价,不会有人拒绝。” 赵令询会意,把里长叫到沈青黛跟前。 里长十分肯定道:“刘孝当时绝对没有反对,我记得很清,他听到古槐能卖五百两的时候,还十分高兴。” “五百两?” 施净俯在尸体旁的身子一下站起,因刚摸过尸体,一双手套上鲜血淋漓,看起来很是骇人。 沈青黛后悔了,她就不该相信,施净会认真。 见沈青黛又是一脸鄙夷,施净忙低头继续检验。 赵令询也略微吃惊。村民们说天价的时候,他只当村民没见过世面,确实没想到一棵槐树,竟能卖五百两。 沈青黛盯着槐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问道:“那木材商呢,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里长摇头:“我们刚说要卖树,村里半夜就有狐狸叫,没两天就出事了。木材商也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就过来说不买了。就算他要买,我们也不敢卖啊,于是这事就黄了。” 沈青黛追问道:“你们是怎么联系的,知道他的来历还有住处吗?” 里长还是摇头:“我们联系不多,每次都是他直接上门,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哪来,又住在哪。” 一棵树,五百两,的确是天价。刘孝和张大,没有反对,好像也说得过去。不过,这个价格…… “张大的死因找到了。” 施净起身,擦了擦手,骄傲地望着沈青黛,一脸求夸赞。 沈青黛忙走了过去:“他是怎么死的?” 施净缓缓道:“被勒死的。” “张大虽看似被狐狸撕咬,但身上爪痕处却甚少有血痕,应是死后被抓伤。他虽被水泡过,但面部依旧可见青紫,眼部有出血,喉软骨处有损伤。此外,如世子所言,他的颈部的确有问题。凶手本想刻意隐瞒,却也露出破绽,他的脖子虽被狐狸撕咬得面目全非,但你们看这里……” 沈青黛、赵令询两人凑上一看,果然见张大脖颈间有一处不甚明显的勒痕。 沈青黛忍不住夸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这么快就查了出来。” 施净趁机凑上去:“看在我如此辛苦的份上,改天请我去乐仙楼怎么样?” 赵令询把他揪到一边:“等查完案子,我请你。” 施净一撇嘴:“你,拉倒吧。别忘了,你还欠着我银子呢!” 赵令询顿时面上无光,憋着气不说话。 张言听到施净说自己父亲还是被勒死,愣了一会,冲到几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各位大人查明真相,让我父亲安息。” 赵令询让他起身:“中亭司办案,为的就是抚逝者之灵,慰生者之心。” 抚逝者之灵,慰生者之心。 赵令询字字千钧,一声声落在沈青黛心里,如和风入春水,涟漪不止。 她偷偷望向赵令询,古槐婆娑的树影落在他脸上,让他的坚毅有了几分不可琢磨的温情。 “不是狐仙杀人?” 人群里窃窃私语。 沈青黛被吵的头疼,站在树下,朝着村民道:“诸位乡亲,刘孝一家,还有张大,不是被狐仙杀死的。是有人借狐仙的幌子,完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各位乡亲,若有线索,可以随时找到我们提供。” 说完,也不管村民如何议论,他们便朝水沟边走去。 当务之急,是查出凶手。 沈青黛看了看附近杂草丛生处,现场脚印杂乱,明显可见人被拖行的痕迹,却并无动物经过的痕迹。 “你们是从这个方向把他拉上来的吗?” 张言点头:“是的,只有这个位置下去比较方便。” 沈青黛眸光一闪,继续问道:“那你下去之前,可有留意到是否有痕迹?” 张言思索了一会,才懊恼道:“不记得了,当时我一看到父亲在沟里,六神无主,只顾着去拉父亲,没有留意。” 张大死亡原因找到了,可这里却未必是案发现场。 如果这里是案发现场,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可现场却并无挣扎的痕迹,甚至连动物经过的痕迹都没有。 如果这里不是案发现场,那张大就是被人在别处杀害,又抛尸在这。 刘孝和张大之死,作案手法一致,凶手必定是同一人。 若是张大被杀然后抛尸在此,那凶手能勒死张大,继而抛尸,在体力上必然占优势,也就是说:陈氏,或许不是凶手。 “你们看,这是什么?” 赵令询扒开草丛,眼前赫然出现一朵紫色的小花,花瓣颜色尚鲜,应是刚落下不久。 沈青黛弯腰捡起,细一辨认便道:“是丁香花。” 里长脸色骤变,结结巴巴道:“丁……丁香花?” 水沟附近并无丁香树,丁香在古槐村也并不常见,里长显然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哪里有这丁香花?” 里长咽了下口水:“那个死了十五年的猎户,秦亮,他家就有一株丁香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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