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小轩窗看向楼里来来往往的客官,她心绪一时复杂难辨,在官府严查之下,洛阳城里许多茶楼都被封了, 平日里爱喝茶听曲的人一时没了去处,憋的难受,甚至不顾路程不便,一窝蜂的往歇芳楼扎, 歇芳楼的生意反倒比之前更红火了。 不知那人知道之后,会不会气的跳脚,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又想什么阴招吧? 孟瑶华弯了弯唇, 轻啜了一口香茶。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众人齐刷刷的往门口涌去。 夏禾急匆匆的跑过来道:“主子,琼云馆走水了,今日刮东南风,咱们歇芳楼正处于下风口,火已经烧了半条街了,赶紧跑吧。” 孟瑶华微微一怔,电光火石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就说,依着那人的性子,不可能没有后手,一计不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来,他是真的厌恶极了蛊女。 她心里一凉,鼻间微微发酸,又有种莫名的委屈,然而此刻她计较不了许多,忙出门指挥楼里的伙计引导大家安全的走出歇芳楼,各自逃命去。 尽量避免踩踏事故,一旦楼里有人员伤亡,歇芳楼也算是开到头了。 她强自冷静下来,镇定自若的调度,看着歇芳楼几个门口齐齐打开,楼里的人越来越少,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巍巍高楼,遥望远处的火苗与浓烟渐渐欺近,心里一阵阵发冷。 蛮蛮、夏禾和桃枝刚刚都被她借故支出去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繁华顿消,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其实也好,这样也好,本来她就在这场生死局里逃脱不掉,又何必再逃呢?只是被火吞噬应当死的很炽烈吧,不像鲜血慢慢从自己体内滑走时那么冰冷,她应当是满意的。 歇芳楼外,蛮蛮看着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中并没有阿姐,熊熊烈火眼看就要燎到歇芳楼了,阿姐怎么还没出来? 她急的要往里冲! 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她面色极怒,回头一看是金石榴,心中一惊,她甩了甩他的手道:“放开我,我阿姐还在楼里没出来。” 小十六紧紧攥着她的手道:“火马上要烧过来了,你进去送死吗?” 蛮蛮刚要开口说话,旁边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那人淡淡的说了句:“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蛮蛮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那不就是消失许多时日的金公子吗?! 她呆呆的看了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又转过头来呆呆看了看小十六。 小十六微微仰了仰头道:“我哥的功夫天下无双,你就放心吧。” 蛮蛮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道:“不,我不放心,金石榴你别拿我当傻子,我暗地里也琢磨过了,你敢说严查两都茶楼的事跟你兄长没关系?” 小十六难得心虚的移了移眼神,手指碰了碰鼻子,没有反驳。 “你们就是容不下我跟阿姊,见歇芳楼没被封掉,便想起了走水的恶毒招数,我怎能放心你哥进去救人,他不把我阿姐推进火坑就不错了!”蛮蛮委屈的控诉道。 小十六听了这番指责,惊讶的张圆了嘴巴,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不知从何辩起,因为严查两都茶楼确实是他哥准了的,但他们决计没有放火烧人,于是他嗫嚅了一下,不禁开口道:“胡说八道,谁容不下你了?谁要把你姐推入火坑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没见他哥急的眼圈都红了吗?!他哥为了教习娘子连闯火场这种九死一生之事都愿意做,才没有她说的那样坏呢! 两小只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 歇芳楼内,孟瑶华描红画翠,穿戴整齐,安心躺在榻上,静静等着被熊熊烈火吞噬。 她实在摸不准这次之后她还会不会再次重生,如果重生的话,能不能重生在她的本命蛊没有受伤之前,那样她就再也不必来长安寻求生机,到头来反被算计,像个可悲的笑话一样,潦潦草草的渡过此生。 哎!她叹了一口气,竟觉得时间有些漫长,漫长到她快要睡着了,在将睡将醒之际恍惚看到一个身穿缁衣的男子,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一跪一叩首,手中抱着一只小小的盒子,而那山路的尽头是大相国寺。 她瞧着那男子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像那个人。 简直离谱,他都这么恶毒了,都要烧死自己了,自己做什么还想着他,看见个男子都以为是他,这可要不得! 她逐渐感到一阵阵的呼吸困难,心里却越来越敞亮,闭一闭眼就过去了,没什么的。 “哐啷!”一声,在意识陷入昏沉间她好像听到房门被踢开的声音,不管了,也可能是火烧的,紧接着,她听到一声暴喝! “沈蜜娘!你给我起来!” 下一瞬间,她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像掉进海里一样,颠颠簸簸的,口鼻处被人捂了一方湿巾,难受极了,她伸手想揭掉! “别动!”一声极严厉的警告制止了她,她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瞳孔猛然一缩,然后难以置信的眨了眨双眼,她怎么看到了这杀星! 辛励见她醒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声线里透着几分冷清道:“火都烧到歇芳楼了,你不会跑?!”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跑什么呢?跑有用吗?即便天能饶过我,你会饶过我吗?” “什么意思?”辛励脊背一阵透凉。 “歇芳楼没被抄封,你很失望吧。”孟瑶华冷笑道,“这不马上就放火烧人了。” 辛励身子一滞,难以置信的垂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怀疑是我放的火?” “这不明摆着的吗?”孟瑶华回道。 此刻歇芳楼已经被灌入浓烟,整个茶楼又闷又呛,辛励却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冰冷。 “不是我做的。”辛励打横抱起她,边左右腾挪着逃生,边解释道。 “嗯。”孟瑶华淡淡的应了一句。 “如果是我做的,我又何苦多此一举来走这一趟?”辛励见她明显没信,不由得又自我解释了一句。 “或许是看看我死没死透?”孟瑶华真心实意的试图把他的“疯批”行为合理化。 辛励深吸一口气,闷闷的说道:“沈蜜娘,到此为止,我不是不会生气。” 二人的前面有一扇朝外打开的窗户,此扇窗户正在背风口,从这里跳下去就可逃出生天,然而窗户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辛励身手不凡,自己跳出去可保无虞,孟瑶华就不好说了。 她睁眼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能来,我很开心。我相信火不是你放的,放下我,你走吧。” “沈!蜜!娘!我的耐心有限。”辛励低头凉凉的看着她,警告道。 “哎。”孟瑶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身子是什么状况,想必你也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厌恶蛊人,并非我赖着洛阳不肯走,只是我原本就没有几天活头了,根本走不到我的家乡落月城。”她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花滴落下来,“我恳求金公子出去后,转告我妹妹来给我收尸,多谢了。” 她的泪水滴落到他的手上,却凝结在他的心中,时而滚热,时而冰冷。 他的心头止不住瑟缩了一下,钻起一股尖锐的疼痛,他的眼睛开始一阵阵发黑,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别哭了,有什么话,你自己留着出去说。”说罢,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三下五除二将窗口斩的大了些,而后拥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呼呼的风声传来,大粒大粒的雨滴滴落下来,空中传来一阵阵的电闪雷鸣,通天大火只将听风阁烧了,便被这泼天大雨止住了攻势,孟瑶华却因体力不支昏死在辛励怀中。 赶来灭火的洛阳令一看辛励便想跪拜,提前被小十六拦了下来,挡了回去。 辛励将身上华贵的披风兜头给怀里的娇弱女子披上,利索的上马回了澄园。 蛮蛮跟在后面追,被小十六一把拽上了马,小十六终于扬了一口气道:“你看我哥是好的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蛮蛮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罕见没有搭话,小十六悄悄用自己宽敞的披风把两个人都裹住,亦朝澄园而去。 澄园内,辛励一进门,李御医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安顿好孟瑶华后,辛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李御医道:“她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大碍?” 李御医严谨的回道:“贵人的本命蛊受了重伤,已经有渐渐沉睡之兆,等本命蛊彻底沉睡之后,会析出越来越多的蛊毒,而且无法自控,贵人会被自己本命蛊的蛊毒反噬,最后中毒身亡。” “可有解?”辛励手指轻颤了一下问道。 李御医摇了摇头道:“蛊术本就是落月城的不传之秘,外人了解的极少,况且她们视本命蛊如自己的生命一般,轻易不敢有所损伤,臣只有损毁蛊人本命蛊的经验,没有修复的经验。”他看着高座上的帝王,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道,“虽然臣没有恢复本命蛊的经验,但有不少行医经验在,此时心里有两个路子可以试试。” “讲!” “其一,贵人兴许自己知道修复本命蛊的法子。其二,蛊人的本命蛊一经损毁必会爆体而亡,贵人的本命蛊受了重伤,却能坚持活这么久,想必贵人也是懂医术的,甚至不在臣之下。而且,她的本命蛊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弄伤的,只要知道她的本命蛊是怎么伤的,才能试着琢磨出解决之道。” 李御医这番话好似什么都没说,但细想之下却有可取之处,辛励点了点头,摆手让他退下。 没过多久,蛮蛮被辛励叫去问话。 “你阿姐的本命蛊是怎么回事?”辛励直接了当的问道。 “我也想知道,我们全家都想知道,包括阿姐,不过,她没有那段记忆了。”蛮蛮实话实说道。 辛励想到李御医的话又问道:“在你们南疆伤了本命蛊还能活下来的例子不多吧?” “确实不多,端看怎么伤的,轻重如何,如果是被别人伤的,伤的不重的话,也是可以暂时保命的。如果是自己伤的,只要本命蛊没死,人先死不了,不过一旦本命蛊沉睡,那就麻烦了。”蛮蛮说道。 “为何要自己伤本命蛊?”辛励追问道。 “理由不外乎这三个:传承、自尽或是救命。”蛮蛮道,“阿姐年纪轻轻哪来的弟子需要传承?世上的死法千奇百怪,怎么死都比捏碎本命蛊死的舒服,所以阿姐不可能自找苦吃,这样的话最靠谱的猜测便是救别人的命咯,不过她不记得了,我只是闲着没事大概猜测,而且动用本命蛊救的人,必须是心心相印之人,这样本命蛊才甘愿付出。” 辛励的心口像被人豁开一样疼痛,他心中暗道:心心相印之人吗?她其实已经有了心心相印之人了吗?哪怕为那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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