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阿姒气呼呼地扭过头不让他再亲。但她露出的脖颈反给了他可乘之机,晏书珩俯身轻吻,长指辗转游走到两襟交叉处:“这样呢?” 阿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于是他像个娴熟的猎人,轻车熟路来到山中,停在两山之间的山谷反复徘徊游移:“都到这了,还是生分?” 阿姒知道若是她不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他定会得寸进尺。但出于某些隐秘的念头,她选择不予理会。 晏书珩指端停在那处片刻,最终竟是离去了,阿姒扭过头更是气恼:“你这人简直不能更可恶!” 青年低笑了声,把人拖到他下方,双手握着她肩头轻轻捏着:“初到陌生之地,阿姒心里空落,需待填补?” 不得不说,他真是心细。阿姒愣了瞬后诚实地点头。 她想用那熟悉的快意,去驱散内心空洞的感觉——反正在船上时,也没少亲近,虽说没更进一步,仅限于和驿馆那次一样的轻捏慢揉。 但得不承认,她是喜欢的。 横竖既取悦自己也能让他尝到些甜头,何乐而不为? 她挑起眉:“是又如何?” “那我希望让你高兴。” 上方青年靠近了。 上衫掀起时带起一阵风,身前暴露在初冬空气中,阿姒双手抱臂。 “别怕。”青年轻轻拿掉她的手。 出乎意料,拂过山顶的不是粗糙的塞北狂风,而是温润春雨。 阿姒慌乱捧住他脑袋,本要推开他的手却不听使唤。 双眸蒙上薄雾,眼中也渐渐掺杂了别的情绪。阿姒明眸半阖,十指深深嵌入青年发中。玉冠硌得她下颚有些疼,阿姒勉强从一波一波的情愫中分出心神,双手颤抖着去卸下他发冠。 玉冠滚落在地。 这下总算不碍事了。 青年发出含糊的低笑,唇舌随之拂动,阿姒心尖都跟着打颤。 想到这是白日,房门当还敞着,若竹鸢郑婶突然闯进来看到他在像孩子般荒唐地玩闹,她恐怕没法坦然了,便抓来锦被把二人盖住了。 她越如此,晏书珩越想捉弄,像狐狸逮住兔子般,紧咬着兔子不松。 阿姒又喜又怕,往下推他肩头:“别咬此处,下、下——” 未说完的“去”字淹没口中。 晏书珩却是稍顿。 他向上摄住她嘴唇,纠缠许久,低声蛊惑道:“阿姒当真要如此?” 阿姒以为他在调侃她口是心非,可分明是他牙尖嘴利!她勉强找回声音:“你,你别太过分啊……” 话是谴责的话,说出来却变了味。 晏书珩竟怔了下:“好。” “但你可以随时制止我。” 阿姒躺着心口不断起伏,她方才都用手推他了,可他还不是没反应? 口是心非的明明是他! 哪怕是现在,他刚说完这句话,她的衣摆还再次被掀动了。 阿姒正要还嘴,一阵窸窣响动后,熟悉而粗粝的风并未出现在她预想的地方,而是朝着反方向直下而去。 耳畔是呼呼的寒风,阿姒神魂仿佛去到塞外,她看到粗犷的风沙吹开了柔嫩的新草,袭向新草种藏着的界碑。 这界碑之后,是陌生的国度,许是极乐世界,也许会是无底深渊。有只大手在轻叩界碑。阿姒猛一抖,口中溢出惊呼,一手勉强支起身,一手惊惶地往下去从厉风般的大掌中夺回石碑。 然徒劳无功,阿姒张着嘴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意识散得收都收不回来,被轻轻掐摁了下后重重倒回去。 晏书珩袖摆随风猛烈拂动。 一摇一摇的,仿佛春池畔的垂柳。 他一瞬不错目地留意着阿姒的神情,双目紧紧摄着她的眸子。 她因失明而迷蒙的双眼此刻更是没了焦点,那总是藏着狡黠钩子的眼尾绯红,缓缓流下一滴泪,使她有了与平时不同的妩媚,阿姒无措地转过脸,四目相对那刹,晏书珩甚至以为她能看得见。青年目光顿时变得晦暗,手不由自主地重了力度。阿姒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晏书珩定神凝着她,头一低,将女郎即将破闸的呼声重重吻住。 外头寒风摇动窗扉,再过一会,大风越来越急,越来越猛。 把那块界碑吹拂得左右摇颤。 直至吹到支离破碎。 忽有一刹,风吹到极致。 风刮来了一场雨。 雨来了,风才渐渐止息。 听罢风声,阿姒好似睡了个长觉,意识回笼时有些恍惚:“夫君……” “嗯……?” 晏书珩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他只是个捉弄人的旁观者,嗓音却比她的还喑哑。阿姒缓了会,想起他适才似乎情绪分明也失去了控制,指端不听使唤般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他连气息也乱了,她亦未制止他继续。 可他却并未得寸进尺。 从前阿姒觉得他不正经,如今看来,他是小事上不正经。在大事上,他的慎重和克制并不比她少。 神思游走时,竟不知他何时出了屋,脚步声再次靠近时,阿姒还听到了水盆落地和洗帕子的声音。 她无力地转头:“你要作甚?” 晏书珩把帕子上的水拧干,将她盖着的锦被抬起一角。 阿姒吸气:“我自己来吧。” 他笑了:“你还有力?” 阿姒哑口无言。 正好,他不知是出于羞赧还是顾及她会羞赧,只是把被子稍微掀起,手和巾帕探入底下,应该看不到什么。横竖更离谱的都有了,阿姒索性不再推脱。 料理干净后,他把她抱到矮榻上,唤来竹鸢:“娘子不慎打翻茶水。” 竹鸢单纯,不疑有他。 只是余光看到阿姒和晏书珩时,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古怪。 女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郎君也是,神色从容,看向女郎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只是神情有些恍惚,亦时不时盯向自己掌心。 小丫头一头雾水。 几经折腾下来,阿姒虽未出半分力,却像是被抽筋去骨般。她躺在换上新被褥的榻上,很快便睡去了。 晏书珩拉上纱帐,嘱咐竹鸢郑婶:“我要回趟主宅,多陪着她在园中走走,但别出园子。但切记,言多必失。” 他说罢走出小园,来到主院。 和小院的简朴雅致不同,主院很是宽敞,连廊下的红漆廊柱亦透着一派贵气,一迈入这院中,青年周身温润亲和的气度便被这峻宇雕墙削弱几分。 人也透着不可靠近的疏离。 早有一位年迈的仆妇候在院中欣然道:“长公子从魏兴回来了!” 晏书珩含笑点头,温声问:“数月过去,方妪风湿可有见好?” 方妪是已故的晏老夫人拨来照顾长孙的,自晏书珩几岁起便在旁照料,主仆二人关系甚好,见小主子还记得自己的风湿,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长公子走前替老奴寻来的那药方甚妙!这几个月里,每逢下雨,奴这老腰不曾痛过!” 她提起下雨,晏书珩倏然想到阿姒说过她腰上伤口每逢雨日便会痒。 他微微愣了下,破雾从外面近来:“长公子,马车已备好。” 方妪很快反应过来:“老奴服侍长公子更衣。”给晏书珩系上冠带时,老妇忍不住像往常一样唠叨,“长公子再有半年便已二十有二,老夫人在世时,总说老太爷这一支人丁稀少,两位爷又早早去了,咱们这一房实在冷清,该添些人了。” 晏书珩嘴角噙着笑:“快了。” 方妪知道他带回一个女郎,还藏着掖着,此刻见他笑得如沐春风,身上还散着淡淡的清香,猜测他对那女郎是有些喜欢的:“长公子安置在院里的人,老奴会替您瞒着,但按晏氏规矩,您得先娶正妻才能纳妾,女儿家耽误不得,得早做打算,给人姑娘家一个名分……” 如今他和阿姒的关系还差一些火候,她失忆背后的缘由复杂,不便细说。晏书珩只温和地打断:“方妪放心,我知道孰轻孰重,那位女郎亦非寻常女子。” 方妪便专心替晏书珩换衣。随后晏书珩登上回晏府的马车,穿云和破雾骑着马在前头开路,少年窃窃私语:“不在建康时,我还敢唤一声‘郎君’。但一回京,长公子和在外面时判若两人,通身的威严和贵气,我都不敢没大没小了。” 破雾不理会他,兀自看着前方。 马车驶入铜陵街。 建康本没有铜陵街,南渡的世家为了怀念旧日辉煌便照着洛阳复刻了这条街巷,这一带住户虽不多,但手中却握着大半个南周的权柄。 下了马车,守在门前的众仆从纷纷恭谨地行礼:“长公子。” 青年一贯有礼,纵使对下人亦微微一颔首以示回应。 但他却未立即进门。 众仆从忍不住偷偷抬头,只见长公子立在高大的朱门前,正抬头凝着晏府的烫金牌匾,不知在想什么。 入了府,晏老太爷身边心腹上前,恭敬道:“长公子,老太爷在等您。” 晏书珩随他到了书房。 矮几前坐着两老者,其中身穿墨袍、虽年近花甲但依旧气势逼人的那位,便是如今晏氏族长,晏老太爷。 晏书珩走到几案前,不疾不徐地行了礼:“孙儿见过祖父、见过叔祖。” 晏老太爷掀起眼皮,老人虽上了年纪但目光清明有神:“回了?” 不似已故祖母那般慈祥可亲,晏老太爷性情冷峻,祖孙二人关系更像是上下级。落座后,祖孙一时无话,在旁的另一老者呵呵笑道:“孙子还是别家的好!年轻有为不说,还如此恭敬孝顺,瞧这一套礼节!不像我家那些个咋咋呼呼的!” 晏老太爷声音低沉:“面是背非罢了,年轻人翅膀硬了,如何不想着高飞?光是这一趟前去魏兴守城,途中就不知瞒着老头子我做了多少荒唐风流事。” “年轻人荒唐些,那叫‘风流快活’!老了再荒唐,那就是‘为老不尊’喽!” 那老者笑呵呵道。 晏书珩亦是温文一笑,祖父从不干涉晚辈的私事,这话其实是在借着说他风流荒唐,暗指他阳奉阴违,在外瞒着家族私下所筹谋的那些事。 但晏书珩并不放在心上,端坐一旁,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谁让他的确是阳奉阴违。 过问几句后,晏老爷子挥了挥手:“回吧,记得去拜见你母亲。” 晏书珩恭谨应是:“孙儿知道。” 祖父的书房中燃着炭火,他出来时,身上带着残存热气。 但没走几步,便被冷风吹散。 行走在长长廊道上,两侧廊柱高大华丽,气势压人。青年心想:如今的晏氏一族和书房里那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并无不同。看似炙手可热,实则炭块已燃过了极盛之时,过不了多久表面就会覆上一层灰,随即慢慢黯淡,烧成灰烬。若想延续红火之势,唯有不断往炉中添上新炭,他在上庸所谋之事,目的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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