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樯自己也取了一张干净布巾,左右擦着手,嘴角挂着浅笑。 管事蒋喜德侍立一旁,一边弓着腰随时准备接帕子,一边打量了主子的神色,嘿笑:“大人,可仔细着些,脚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提及脚伤,李樯难得感兴趣,立刻低头看了一眼。 只是那一眼不甚担忧,反而眉飞色舞。 这脚伤得很好。 若非如此,胜玉怎会在绿园留住。 天时地利人和,他近来是占尽了。 原本还打算再按捺按捺,但胜玉实在是把他逼急了。 胜玉是全然不在乎他,他在胜玉面前,甚至还比不上一个粗鄙贱妇。 这哪里能忍,他得让胜玉明白,他也是有脾气的。但这脾气也不能撒得太狠,否则以胜玉的性子,或许真就与他不相往来了。 所以李樯又刻意让胜玉拿到那枚小像,先攻为上,打乱她的思绪,叫她措手不及。 那突然冒出来的陈氏妇人,原本他是想当个臭虫踩死,但转念一想,又暂且留着能用。 五十两银子打发了,再拿去胜玉面前假作不经意地邀功,果然胜玉心软,叫他捡了好大的一个便宜。 只有一处失算了。 原本,他还想再钩着胜玉,再磋磨一阵子。 要磋磨得她心软骨头也软,习惯性地倚靠着他才好。 但到头来,是他自己先心痒难耐,忍不住地,半真半假露了心迹。 不过露就露了,李樯也并不后悔。 毕竟那些话早在五年前就该让她听见,他自己憋了五年,多么辛苦,现在再忍不住,也是正常。 就是眼下的瘙痒忐忑有些难捱。 李樯坐不住,时而站起来四处晃晃,时而托腮出神,仔细思索着胜玉的反应。 他刻意先走,留给她时间好好想想。 这会儿她应该已想定主意了吧。 就算她原先是个木头,看不明白他的示好,如今也定然要懂了。 既然懂了,就该欢欢喜喜,扑到他这里来,才好报偿他五年前的相思之苦。 他现在已不是孱弱少年,能保她护她,她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李樯想来想去,实在觉得自己没有被拒绝的道理。 李樯又偏头,看了一眼院子正中的日晷。 又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胜玉还没来找他。 李樯喊来蒋喜德,问:“门口有信来吗?” 蒋管事出去看了,又快步回来,恭声答道:“没有。” 李樯横了他一眼,靠椅背坐着,双脚翘着架起踩在扶手上,叮嘱道:“有信来——或者有人来传口信,即刻叫我。” “晓得,大人。” 过了一会儿,李樯又换了个姿势。 偏头盯着那日晷,日影怎么走得这么慢。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个时辰。 胜玉还没来。 也没来信。 李樯气得快饱了。 甚至过了一夜,李樯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哪怕胜玉是个蜗牛,也应该要有回答了。 他再忍不住,把蒋喜德推出来,支使他去找胜玉。 “你去,就说——说我脚疼得厉害。” 蒋喜德深深看了一眼主子,低头作揖,不敢耽搁地去了。 因他动作麻利,一个时辰内就又回了。 李樯看他回来得这样快,朝他身后张望了一眼,空空如也。 便开口指责道:“没见着人?那就多找找,附近林子找了没……” “大人,见着姑娘了。”蒋喜德行了一礼,斟酌着道,“姑娘说,说您脚疼得看大夫,她就不来了。” 李樯听得一懵。 不来了。 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蒋喜德又从身后马车里取出一个布包裹,给李樯复命。 “大人,姑娘还让奴才把这个带给大人,许是大人要的。” 蒋喜德边说着,边拆开那布包,两边布料一松开,露出里边儿的一只纸灯笼,一个宝珑球。 是花月宴上李樯“罚”给胜玉的。 除了一碗八宝粥她已经吃进了肚子,其它的都还回来了。 李樯眉宇骤然一沉,阴山押界般地压着,原本还有几分少年急性的面容霎时收得一干二净,透出几分狞厉。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明白得不得了了。 胜玉要拒绝他。 他步步为营了这许多,甚至不惜挖出珍藏的几句真话说给她听,她却以拒绝回应。 胜玉好样的。 真是回回都叫他意外。 李樯神色沉沉地站了一会儿,牵起唇角慢慢笑起来。 只是这回笑,蒋喜德没再敢凑上去讨好。 而是缩着肩膀,赶紧把那惹事的布包绑起来,藏到身后。 绿园里的天色好像也凉了些。 李樯转身往里走,轻飘飘喊了一声。 “喜德。” 蒋喜德连忙跟上。 “收拾东西,去郡里赴任。” “大人,朝中的文书似乎还要过几日才能到郡中。” “我需要那种东西?” “当然不需要……知道了,大人。” 李樯走了。 这消息不用胜玉自己去看也能知道,绿园空了,这么大的事情,镇上村子里人人讨论,早传得沸沸扬扬。 胜玉神色麻木,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或许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还是跟往常一样,一人来往,只不过现在比以前更独。 有时经过陈颖儿门前时,胜玉会稍稍驻足。 她收到了陈颖儿托人送来的手信,她的确到了姨母家,平安团聚,也开始好好治病了,大夫说她身子亏虚,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况且还年轻,养一养就能养回来的。 随信附来的还有三两银子,原来那时胜玉给她去买药的钱她一直没花。 她还同胜玉致歉,但为什么致歉,她没说,只说希望胜玉将来一切都好。 胜玉彻彻底底变成独自的一个人,每日依旧是赚钱,捡柴,吃饭。 忽然有一个小僮找上门。 “请问是流西子吗?” 胜玉愣了愣,点点头。 小僮松了一口气。 “郡守府开始选贡了,正等着姑娘坐镇呢,还请姑娘收拾东西,跟我去吧。” 开始选贡了? 胜玉稍稍警醒了些,打起精神,拿起早有准备的包袱,跟着那小僮出门。 路上验过了小僮的铭牌,的确是郡守府的人,胜玉才跟他多说了几句。 “怎么这么早便开始了?往年不都要先张榜布告十日以上吗?” 小僮摇头晃脑。 “这等事情,小的就不明白了。” 胜玉也只好不再多嘴。 那小僮招呼她上了一辆马车,走着走着,胜玉忽然觉得不对劲。 “选贡都安排在湘竹院,这是往哪儿去?” 湘竹院在繁华街上,最方便商户往来,大集会一般都在这里,这马车显然不是往那条路。 “今年定在郡守府啦,当然是往郡中去!” 小僮在前边赶马车的声音遥遥传来。 去郡守府。 胜玉怔怔放下车帘,莫名其妙按着心口。 咚咚似乎有些快。 作者有话说: 桃桃不在家,存稿箱日渐消瘦,好寂寞!快来火热的一百条评论,让存稿箱胖胖起来吧! 听说明天的更新要推迟到晚上十二点,以后都是晚上十二点更新了噢~
第20章 ◎他似乎解开了什么枷锁◎ 郡守府邸古朴巍峨,比起清新雅致的绿园大了数倍,伺候的人穿梭来去,显然也翻了几番。 胜玉下了马车,平了平心绪,随那僮生进门。 府里的下人看着个个都很老练,步子匆匆,迎面见了她这个生人,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接着走自己的路。 胜玉被带去了最里边儿的一进院子,已有十数个人统一穿着青绿长衫,头上束着浅蓝头巾,正在忙上忙下,搬着一箱箱的东西。 僮生道:“这便是竹屿苑,这些人都任姑娘差遣。” 他话音方落,院子里的人都拱起手来,朝胜玉行了一礼,显然早知她要来,并不意外。 胜玉抿了抿唇。 来的路上她还怀疑过,这是不是李樯耍弄的什么把戏,捏个借口把她叫过来,不知要做什么…… 或许又生气了,要拿她出气?毕竟她驳了李樯的面子。 也或许是别的。 胜玉不敢再想,干脆水来土掩。 结果来了这里,才发现并不像她想的那般,胜玉为自己的胡乱猜测羞愧了一刹。 便收拢心神,对他们微微颔首道:“没事,你们接着忙。” 人带到了,僮生便就告退。 胜玉踱步看了一圈,见这十数个人整理的不仅是往年贡品名录,还有一些古籍经典,看来这处院子划出来以后还有别的作用。 胜玉找了几个人问了问具体。 原来他们都是郡守府雇请的,有的原本是在寺庙里修补佛经,有的是原先就被郡守府聘作匠人,如今全部编作明经事支,由胜玉管辖。 胜玉点了点头。 又问了食宿之类。 对方答说,明经事支与其它事支一样,所有人都安排在郡守府外的旁舍。每人定屋,食肆送一日三餐,亦有仆妇洒扫,统一起居,若逢休沐则无约束,去哪里都可以。 这倒是与湘竹院的安排一致了,只是处理事务的地方换成了郡守府而已。 胜玉心中疑虑更加消散不少。 不论她与李樯有什么纠葛,眼下选贡之事的确是她最重要的事。 这既是她应诺了李樯的责任,亦是她要抓住那个行商的关键之处,丝毫马虎不得。 她朝一直替她解惑的人一笑:“多谢你,怎么称呼?” 对方口吃了一下,支支吾吾正要回答,目光忽然看向胜玉身后,弯腰行礼。 “姑娘您来啦。” 身后传来喜气洋洋的声音。 胜玉回头,正见李樯的高挑身影,身边跟着见过几面的蒋管事。 李樯身穿鸦青色暗金绣纹襕衫,外罩一件水烟灰轻纱鲛衣,乌发以浅紫玉簪高束,手里捏了柄折扇,俊秀风骨立于浊世,风度翩翩。 几日不见,他似乎越发俊美,如同仔细梳理了羽毛的金翅鸟,闪闪夺目,连轻过来的视线都越发锐利了几分。 胜玉也躬身,合手行了一礼。 “郡守大人。” 又回蒋喜德的话:“是,有劳蒋管事照顾。” 蒋喜德脸上的笑容快要把眼睛堆没了,乐呵呵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在郡中可还习惯吗?行李带齐了没有,若缺什么,吩咐老奴去备齐就是。” 胜玉忙致谢推辞。 她与旁人说着话,李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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