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眼前的一碗菜说:“没关系。”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没关系。” 然后似是再也忍不住地站起来,放下碗筷,掉头朝外走去。 院外传来蒋喜德的声音。 “哎,大人,怎么这就走了,用膳呢?” “饱。吃不下。” “大人等等奴才……” 胜玉才终于没忍住,放开咬得已经有些疼痛的下唇,慢慢地牵起唇角。 余光注意到李樯仓促间落在桌上的令牌,胜玉伸手拿起来,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叫来一个侍从送还回去。 午前积攒的疲惫被李樯这一出闹得烟消云散。 李樯吃不下,她却悠悠坐下来,胃口大开。 几乎是一直扬着嘴角吃完了整顿饭。 大约是午膳吃得太好,之后胜玉简直精神百倍。 一连接见了四五起人,都丝毫不见疲惫。 来得最晚的商户也等得最久,为首的一人进来介绍自己是从海南来,常年与外邦通商,这次亦是由外邦写信推介,带来一批沉香。 胜玉点点头,婢女端上来一个小盘,里面盛着几枚香片,代表所献贡品。 胜玉用指腹捻了捻,放在鼻端轻嗅。 又微微蹙眉,换下一枚。 然后遗憾摇摇头,抬眸看向那商户。 “这些都不大正宗,你们既然与外邦通商,难道没有更好的吗?” 对方僵了僵,立即反驳道。 “这些已是我们最好的香品,何来不正宗,沉香乃是难得珍品,贵逾千金!” “这些,严格来说并不算沉香。分别是青桂、栈香、黄熟。虽然都与沉香出自同树,但青桂紧致过于坚实,栈香自带黑色木纹,黄熟轻虚枯朽,哪一种都算不得沉香,如作贡品,只有栈香还能入选,但也只能是最次品。”胜玉声音平静。 那原先激动的男人喉头哽住,呐呐不言。 最次品,便没有多大价值。 他们这趟看来是白跑了。 “不,我们其实还有更好的。”旁边一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忽然出声。 他自个儿上前一步,说道:“女先生看得不错,我们这次来所带香品实则是为了迎合中原口味,选取了清淡类型,而此香最精华之处的确不在于此。我等这就回去取新香,五日之内必返,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说着,络腮胡朝一旁随侍使了个眼色,随侍立即弯腰从箱子中取出一个丝绣藏银的囊袋,弯腰呈到了胜玉面前。 “还请女先生宽宏几日。耽搁先生时间,这些算作补偿。” 胜玉抬眸,瞅了一眼。 屋内其余仆从都十分识相,垂着头低着眼,一声不吭。 胜玉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睫微微颤动,喉头轻滚了滚。 贿赂之事,在选贡之中的确是十分常见。 她这个位置其实油水富庶,若真想捞财,随便一笔便可成百上千。 许多州郡甚至光明正大直接设立一个门槛,要求商行交齐数百银两,才能有资格来送贡品入选。 她不设门槛,广开门户,已经算是奇事,还有不少人奔此而来。 旁人赞她清廉,生活极简,其实没人知道,她眼下的确有迫切要用钱之处。 甚至应该说,是非常迫切。 这袋金子在她此刻眼中的诱惑,无异于沙海中干渴焦虑之时送到眼前的泉眼。 但,她终究不是那种人。 过了一会儿,缓声道。 “沉香的确是宫中青睐的好物,如果你们确有合格的,我可以多等几日,无需补偿。” 她话音落下,对方却并没收回钱袋,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她,手一直举着。 胜玉深吸一口气。 两个方向的理智拉扯着她,一方在提醒着她不能收不合时宜的钱,另一方则在挤压着她的太阳穴,在她耳边尖叫,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绝不可逞能。 胜玉脊背上蹿出一层细密的汗。 又过了半晌,她抿紧唇瓣,泄了口气,似是认输。 胜玉转向那两人,目光坦诚道。 “这钱当作是我向你们借的,改日归还。” 络腮胡听到这句话,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常,还神秘地笑了两声,仿佛心照不宣。 显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官是想收钱又搁不下面子,在说客套话,或假作清白。 毕竟这个行当,哪有什么还不还的。 他的笑声听在胜玉耳中像是嘲讽,胜玉面色微白,没什么情绪。 下值后,胜玉罩上斗篷,蒙住面巾,悄悄离开了郡守府。 她寻了一辆马车付了银子,在天黑前赶到雨灵乡。 雨灵乡有一河渡,常年乱糟糟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胜玉拢着斗篷径直朝那儿去。 几乎踏进那块地盘不久,胜玉就被人给盯上。 这里极少出现清清白白的纤瘦小姑娘,胜玉来得实在突兀。 她似乎熟门熟路,低头直奔水边的一座小筑。 面前被一根脏兮兮的铁棍拦住时,胜玉也并不意外。 在面巾之下抬眸,定定地看向面前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好水灵的羊。”对方吹了声口哨,“什么价?进船坞里玩玩?” “我来做交易。”胜玉无视了他的话,直言道,“我要买人。” 作者有话说: 下章要v啦!越往后胜玉会变得越厉害,李樯嘛就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嗯嗯,拜托期待一下吧!(双手合十) 推一下两本预收!《渴欲》和《散花满衣裾》,都是小甜文,想看虐文的话也可以光顾专栏,有完结文《be后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可以康康! 《散花满衣裾》文案: 斯暮山年少时救下了谢氏遗孤,从此沾上了一个黏人奶包。 谢氏满门皆风流缊藉,唯一留下的谢缃却得了“呆症”,在斯暮山身边长到五六岁仍不能言。 旁人指着丁点大的谢缃嘲笑或叹息,少年斯暮山眸光冷冷扫过,将奶包抱起严严实实藏在怀里,看也不给人看。 小时候,谢缃最爱黏着斯暮山,斯暮山也惯着她。但是渐渐的,这个幼时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把她抱在怀里的哥哥,开始对她疏远冷淡。 长大后,斯暮山外出征战,谢缃成了名动京城的的丹青手。许是画仙耀福,谢缃在作画时,偶尔会不受控地绘出所触碰之人脑海中最强烈的一幕。 谢缃小心藏着这个秘密,某一天,斯暮山突然归家。 谢缃偷偷瞧他,小心翼翼地规矩行礼,被斯暮山伸过来的手略扶了一扶。 斯暮山自上而下俯视她,神情冷峻缄默,双眸深沉晦暗。 谢缃还是忍不住委屈,撒开手。 入夜之前,谢缃照例在窗边作画。 一个时辰后,谢缃脸颊脖子烧得红透,不知所措地盯着画卷上斯暮山与她自己交颈相拥、抵死绞缠的一幕,陷入沉思。
第23章 ◎似乎是在对她毫无保留地赤诚◎ 对方显然一愣。 特意赶到河渡里来做生意的人, 不多。 “买什么人?” 胜玉早有准备,脱口而出。 “两女一男。女的要一个年纪小的, 不满十三岁最好。一个年纪大的, 做事麻利,不爱说话最好。男的要打手,力气大,听话些。” 胜玉在雨灵乡摸爬滚打了五年, 她知道雨灵乡比起别处尚未开化, 做哪条道的都有。 在其它地方, 她没有把握。 但是在雨灵乡, 她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找什么样的人。 对面几人似是以眼神对着什么消息, 胜玉屏息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为首一人哼笑。 “你是哪家的小姐?想要奴婢去集市, 多的很。” “我的来历就不方便说了。”胜玉答道,“来这里买人, 自然是要做一些寻常家仆做不成的事。” 她说话干脆, 对方也挑挑眉, 似乎不欲再多纠缠。 直言问:“钱带够了?” 胜玉一顿。 她确实带了, 这笔钱数目不小,她之前的计划是最好先离开这里再拿钱出来。 但现在对方问起, 恐怕这里的规矩就是要当场钱货两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胜玉不想再多有变故,免得节外生枝。 便点点头:“带了。” 远处似乎寒芒一闪。 胜玉低下头,提了提险些被踩到泥里的裙裾。 这一伸手,袖子里的令牌掉了下来。 哐啷一声, 正巧正面朝上, 花纹清晰。 胜玉旁边围着的几个男人仓促退了一步。 “你是军中的人?” 胜玉神色淡然, 将令牌捡起收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疑惑问:“这生意能做么?” 几人咽了咽口水,为首那人朝下一摆手,远处的寒光收了回去。 他转头道:“去领人。” 胜玉屏着的那口气徐徐呼了出来。 方才险些被杀人夺财。 好在她多准备了一手。 这令牌自然是假的,她是仿着李樯手里那块刻的,糊弄外人应该足够了。 人很快按胜玉的要求带了来。 一个小姑娘又瘦又黑,像根被烧焦的芦苇杆,眼白很大,直愣愣地盯着人。 还有一个婆子,老老实实地站着,双手合在身前,看起来是懂点规矩的,一径垂着脖子,胜玉走到她面前,她才“啊、啊”两声,竟是个哑的。 再有一个男人,面相比山中的屠户还凶些,不过缺了半边耳朵,辨音不大清晰,行止有些木讷。 “就这几个。”对方的语气蛮横,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胜玉也不想再挑来选去,点点头,付了现银。 这三个人,小丫头叫豆儿,婆子姓文,男人叫邓四。 胜玉把文婆和邓四则安置在陈颖儿原先住着的草屋。 陈颖儿住得偏僻,周围邻舍又都知道她已彻底搬走了,不容易引人注意。 又嘱咐邓四每日午时前到郡中的一个土地庙里去一趟,若有要他做的事,会在那儿安排。 豆儿则被她带了回去,只要在旁舍里登记,便可作为随行奴仆安排住处。 利落做着这些时,胜玉没有一丝犹豫。 等到事情办完,却反而有些飘忽起来。 彼时日头渐沉,落在护城河上,给苍白的河水染上一抹刺眼橘色。 胜玉独自出门,沿岸缓步,一阵阵的恍惚。 有种竭力奔跑过后的疲惫虚软。 她今日做的这些,其实都已在脑海中将计划反复过过几十遍,白天也想,晚上也想,想得几乎入魔,就像在地上铺满的火药,只差一根引线。 而现在,她已经按照之前所设想的那样,把这引线点着了。 这之后会烧到什么境地,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全然不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8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