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认可,李樯挑了挑眉,美滋滋地转头抓了个人过来教导一番,故意说得字正腔圆,好叫胜玉听见,再夸他一夸。 最后虽然没受到额外的褒奖,李樯也还是眉目雀跃,脸上都光亮了不少。 只不过这一偏头,却叫李樯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皱着眉,又回头看了好几眼。 远处的墙根下,一个黑黑瘦瘦的婢女一直盯着这边,更准确地说,是在盯着胜玉,一对眼白十分晃眼,令人碜得慌,莫名心生不悦。 李樯凑到胜玉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弄来这么一个蠢仆?” 豆儿被李樯发现是迟早的事,胜玉早有准备。 淡声道:“我无人可使,昨日去雨灵乡买了个小丫头,忘了提前同你报备。” “报备倒不必——”李樯迟疑了一瞬,接着道,“但这人看着并不堪用,不大顺从,我看还是去了好。” 胜玉听得想笑。 豆儿虽然聪慧,能装作老实呆木,但毕竟年幼没有城府,装不出忠心耿耿的模样,叫李樯这火眼金睛一下便看了出来。 胜玉道:“不顺从说明心思活络,这不是挺好。” 李樯还是觉得不妥,皱眉:“身边服侍的人,怎能容忍她有旁的心思。” 胜玉摇摇头:“这殪崋世上,除了王侯身负天子血脉,其余人谁又生来高贵、活该被人服侍,我与她素不相识,她凭何对我忠心?人只有一双眼睛,都会盯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是天性,比起旁的伪装乖顺的人,我宁愿要豆儿。” 胜玉边说着话,边忙手头的事,等专心忙完这一阵再抬头,才察觉面前已经安静了许久。 李樯正托腮,正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专注时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只在暖意融融的深潭里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 胜玉耳根后腾的一热,她不自觉抓了抓散落的发丝掩了掩,拿起桌上镇纸抵在李樯肩上把他推远。 “别靠这么近。” 这点力道对李樯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他还是十分配合地退开,露出委屈的表情。 一边懒洋洋道:“喂,我可是在说人坏话呢,不得小声点吗。” 胜玉无言。 每次他来,周围服侍的人都自觉退开老远,别说是说人坏话,只要他不大声喊叫,否则根本没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哪里需要这样额头碰额头地小声说话。 她想开口驳斥,却听李樯探询地问。 “胜玉,你在害怕什么?竹屿苑的下人都任你驱使,谁敢对你不忠?” 胜玉抿抿唇,低着头,从李樯的角度看过去柔软的脸颊肉有些嘟起,难得透出几分稚气。 “我才没害怕。” 李樯默默笑而不语,没再去戳穿她。 连身边的婢女都要小心翼翼地反复考量,还说她不害怕。 简直就是一只警惕得耳朵都贴着脑袋的兔子。 原先李樯时常为胜玉的这份警惕难接近感到恼火,现在看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又真情实感地觉得有些怜惜了。 很想捉着这只受惊炸毛兔子的尾巴提起来揉一顿,把她的毛都给揉顺才好。 李樯喊了她一声。 “胜玉。” 胜玉抬眸看他。 李樯一手托腮,表情笑盈盈的,因他生得俊朗,所以更显得玩世不恭,但他的目光却很宁静,像溪底的沉石,透彻坚定。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放手去做就是,做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有我呢。” 胜玉喉头轻轻滚动,眼睫轻眨。 有我在。 这种话她已经许久没听过了,今天才发觉,就算这只是一句口头空话,至少听起来是舒心好听的。 胜玉摇摇头,似是无奈,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立即把李樯激得兴奋起来了。 若是这世上真有神明在照看着世人,定会怜惜地告诉胜玉,她在此之前都做得很对,李樯这样的人,是不能给他任何一点好脸色看的。 即便胜玉并非成心要冲着李樯笑,但只要让他看见了,他就如休憩之中的豺狼见了带血的生肉,立即双眼发红,心痒难耐。 他又忍不住了,无论如何想跟胜玉更亲近一些。 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 李樯紧紧盯着胜玉,真想直接伸手握住她的下颌,把那抹丛中雏菊一般的笑容拉到眼前细看。笑得这样漂亮,被他看见了,就该是他的,他要刻记在瞳孔里,再狠狠地吻上去,沿着笑弧用力舔一遍,尝尝到底有多甜。 他竭力克制,喉结滚动,脑海中翻滚的种种暴行最终压抑下去,伸长手臂凑近胜玉,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巴巴地瞅着胜玉:“我今天可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他这么严肃,胜玉也不由得郑重了些,抬起头看他:“你说。” 李樯抿着唇角,甜甜一笑:“听说河堤边的野樱开得很漂亮,你得陪我去看看。” “……” 这就是所谓的正事? 胜玉深吸一口气,偏他还招摇着那张桃花一般艳丽的俊脸,笑得理直气壮。 胜玉拒绝:“不行,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不做了。”李樯蛮横。 “那怎么行。”胜玉只当他是又在耍孩子脾气。 李樯咬了咬唇角。 “那我等你,你下了值再去看。” “那便天黑了。” “天黑也能看!” 胜玉不做声了。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李樯今日突然又这么执拗。 明明这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 除了有时候嘴巴讨嫌,李樯也没再有别的什么过分举动。 胜玉本来想着就这样冷下去,等过一阵子,李樯对她不感兴趣了,两人自然又变回朋友。 但现在李樯又突然没来由地急燥起来。 胜玉垂下眼,是个拒绝防御的姿势。 “我不去。你自己去看吧。” 李樯皱了皱鼻子,放柔嗓音。 “是我不好,我刚才声音大了些。你别气我,那一路野樱当真漂亮,我想让你高兴高兴。你鲜少来郡中,不看美景反倒整日忙碌,浪费大好时光岂不可惜。” 他百转千回地劝,胜玉差一点点就心动了。 好在还差了一点。 胜玉始终不点头,李樯费尽口舌都没用,干脆站了起来。 自顾自地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河堤边等你。” 李樯说完就走,显然是不容分辩。 胜玉张了张嘴,却只对上他飞快消失的背影:“……我不会去的。” 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胜玉叹了口气,怔怔出了会儿神,就收拢心思接着做自己的事。 李樯自己耍了赖,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叫来竹屿苑的杂使管事。 “酉时一到,就立刻把人赶出去,一个不许留,把门都锁了,听到没有?” 胜玉既然说要忙着干活所以不理他,他就叫她没法儿积极。她无处可去,总得来找他了吧。 那管事诚惶诚恐地点头,哪敢有失,一连点头应了好几遍,直到把李樯送走了,还在独自嘀嘀咕咕,低声重复,免得忘记了这尊大佛的嘱咐。 “落锁,落锁……嗐,竹屿苑多久没用过锁了?都收哪儿去了……” 胜玉对这些一概不知。 她急着找一本典籍,午饭过后就没歇息,一头扎进了藏书阁。 沉进了那些卷宗里,根本不知外面天色是白是黑。 到了酉时,管事拎着起锈的铜锁过来锁门。 到处张望一圈,将还逗留在里边儿的人全都赶出去,零零星星也没剩几个人。 看着园子差不多空了,到处都静悄悄的。管事还多留了个心眼,对着一个旁舍里的侍女问:“主事呢?” 侍女摇摇头:“姑娘平日里都不叫我们跟着,用过午饭就回去歇息。今日并未在旁舍见到姑娘,之后就不知道了。” 到底是主子,他们自然不会过问。 管事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儿,叫上那侍女一道绕着园子找了一圈,确实是找不见人,才把每一道门仔仔细细落了锁。 郡守大人的命令是竹屿苑里不能留人,至于这些人去了哪儿,就跟他们没干系喽。 胜玉直到发现书页变得模糊,须得要到窗边借着光才能把字迹看清晰时,才意识到时辰不早了。 她捧着书犹豫了会儿。 在藏书阁里待了这么久,固然是因为被书中所述内容吸引,但胜玉明白,自己更多的还是为了躲避李樯,所以刻意支开仆从,独自图个清静。 他邀她去看樱树,她不能去。 踏青赏景本是雅事,但李樯别有心思,她不想回应,就只好回避。 哪怕是用一些看起来很笨的法子。 只是,胜玉发觉自己莫名地有些遗憾惆怅。 一旦眼睛离开了书卷,心思也飘飘荡荡地不知飞到了哪儿去。 似是失落,也似是遗憾。 间隙里总是时不时地回想起,在雨灵乡时,花月宴上,她跟李樯有说有笑,并肩而行,丝毫不似现在这般烦忧。 要是她当真能装作李樯没说过那些话就好了…… 胜玉想着想着,悚然一惊。 没抱书卷的那只手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好叫自己清醒一些。 她定然是饿了,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本来就爱胡思乱想。 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李樯要去看樱树,这会儿定然已经去了。 毕竟,再晚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胜玉自觉捱够了时辰,不会再出去撞上李樯,才从藏书阁里走出来。 一路拾级而下,只有自己的脚步回声,园子里空空荡荡,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当值的人不在了倒还好说,可怎么洒扫的婆子也没见一个? 胜玉觉得有些奇怪,脚步加快了些。 走向门口时,突然察觉不对劲,一直走到近前,看得清楚了,才终于确定大事不好。 门竟然锁上了。 她赶紧换了个方向去别处,结果发现竹屿苑四道门全都堵得严严实实。 这…… 平日里竹屿苑不见锁门,怎么偏偏今日勤快。 胜玉揉了揉额角,颇觉头疼。 碌碌转了好几圈,也根本找不到出路。 胜玉朝着大道上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 今日像是说好的一般,全消失了。 胜玉整个呆住,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高墙。 忍不住,拿目光比了比墙头。 要不……爬出去? 胜玉咽了咽喉咙,还真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墙根底下,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她小时候的确很会爬墙爬树,可如今手脚不如幼时灵活不说,这堵高墙也不是那时贪玩到处爬的墙头可以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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