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郡之间打擂台,商户也懂得看苗头。 赢得多的一方名气便响,名气响便似乎更能说明此地州长郡守的实力,贡品升格的概率也就更大,商户自然趋之若鹜,就如良种都争相往肥沃之地长。 想要宣扬自个儿的名气、尽量吸引游商前来,除了放低门槛展现亲和友好,还要在鉴宝会上打出名气才行。 胜玉这阵子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很大一部分便是在为此事奔忙。 半个时辰后,宾客果然如约而至。 郡守出面待客,胜玉领着明经支事的人进了会场,在一旁垂手而立,恪尽本分。 她老老实实,目不斜视,却总觉得脖子上凉凉的,仿佛有道目光一直落下来。 忍了一会儿,胜玉终于没忍住,抬起眸。 正前方的郡守坐在高台上,单手支颐,姿态优雅又带点散漫,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在看这边。 胜玉又垂下眼帘。 过了一会儿,那凉凉的目光又如影随形。 胜玉复又抬起眸,这回正对上李樯的双眼。 被迎面逮住,李樯也不闪不避,定定地瞧着她。 他卖乖时会笑得很甜,无表情时俊容便好似雪原高山冷峻,那双桃花眸直泛冷气,幽幽的似怒似嗔。 李樯旁边坐着的是葫洲郡守,不知为何,两人分明同级,胜玉却总觉得对方在同李樯说话时,有些刻意讨好的意味。 寒暄完,对方又提出要见一见这回负责选贡的班底。 胜玉适时带着竹屿苑的人上前见礼。 葫洲郡守定睛看清人后,就是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将军,早听你麾下有位女先生钟灵毓秀,今日一见,果真并非夸大其词,我们岂不是未比先输了?” 这些溢美之词,大约是为了卖李樯的面子。 胜玉正要出声谦逊一番,却听李樯先轻哼一声,开了口。 “你看错了,她很是愚钝。” 胜玉:“?” 她站着的位置,恰巧在李樯背后,于是撩起眼皮,拿眼风扫了一眼李樯的后背。 这个傻子,怎么好意思说她啊。 葫洲郡守不解其意,只当李樯是在客气,哈哈朗笑几声,走下看台。 “那我们直接看成果罢。” 比试开始了。 今日鉴宝会,会场是对所有百姓开放的,周围挤挤攘攘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胜玉戴上带面纱的锥帽,目光在人群中克制地搜寻着,看是否有那个游商的身影。 面前却飘来一片阴影,随即视线被一个高大背影彻底挡住。 胜玉默了默,往旁边移开一步,继续探看。 李樯也往左挪了一步,再次挡住。 胜玉:“……” 他绝对是故意的。 左右站满了人,胜玉不好挪动位置,干脆踮脚越过李樯的肩膀去看。 还没来得及得意,身后有人经过擦了她一下,胜玉脚上不稳地往前扑。 李樯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回身牢牢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接住。 胜玉慌张看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道了声谢。 李樯却抓紧她的小臂,不让她缩回去。 黑眸凝着她,沉声:“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什么?”胜玉茫然,下意识地反问。 他们的对话声音很小,身边有人来来往往,要是再大声一些,很容易就会被人听到。 李樯抿了抿唇,在又有一个人经过这里时放开胜玉的手,转了回去,安静地站着,仿佛跟胜玉毫无关系。 胜玉感觉心脏在喉咙口轻轻地跳着。 她目光落在李樯背上,像一堵高墙似的。 他刚刚是想要她说什么? 胜玉想不到。 旁边的同僚毫无所觉,跟胜玉搭话,胜玉也平静地回应。 没有人发觉她和李樯短暂的对话,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名有种瞒着所有人,偷偷……的感觉。 胜玉轻吸一口气,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第一轮比试是单纯贡品的比较,结束得很快。 结果出来,判金吾郡胜。 葫洲郡守抚掌赞道:“果然是将军治下,宝物之丰饶,令我等敬服。但是三局两胜,最后的赢家是谁,还未可知。” 其实在胜玉看来,两方贡品实力相差无几,胜负难断。 葫洲郡守认输认得这么干脆,越发印证了胜玉之前的猜想,对方的确就是在讨好李樯。 为何? 李樯被贬至此地,按理来说寻常人应当避之不及,为何对方却着意献媚。 胜玉正思索着,又听高台上,戴一顶红冠的小厮唱诵道:“下一试,齐心寻宝。” 这场鉴宝会是由金吾郡提供场地,葫洲主办,因此所有比试规矩都是按照葫洲所定,大体上沿袭过往鉴宝会。 这齐心寻宝胜玉虽没亲眼见识过,但也有所耳闻。 是要将一排宝物蒙上红布放在三丈之外,只凭目视判断其大体轮廓,来猜测其物,猜中多的即为赢。 之所以又叫做齐心,则是因为需要二人合作。 一人可以目视、可以辨认,不可作答,另一人蒙眼不可辨认,仅靠同伴的提示作答,二人可以商讨答案,但是不可高声喊叫,免通外援。 葫洲郡守摆明了是来玩的,兴致勃勃解下外袍,捋起袖子上场了。 还对着这边扬声道:“将军,来陪在下比试两把。” 对方郡守亲自上阵,自然也只能由郡守去应战,否则输赢都不好看。 胜玉下意识看向李樯背影,想着他还要找一个人做同伴,却见他稍稍动了动,又顿住步子,回头直直看着她。 胜玉:“?” 她没能犹豫多久,就被左右两边的人架着送上场去。 同伴竟是我自己。 胜玉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迎着众人目光,有些拘谨,双手捏在身前,无意识地往李樯身后躲。 李樯已经接过了绸带缠至脑后,自己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修长有力的指节衬着朱红绸带,缠绕之间轻轻拉扯,一个飘荡的绳结就在脑后系稳。 露出的下半张脸依然冷静自持,泰然自若,一点儿也没有受到视线的约束,观者绝不怀疑他下一刻依旧能挽弓上马,直取敌人首级。 让人对他的实力很放心。 葫洲郡守站在对面,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 俊朗高大的将军身边伴着美娇娘,虽然那女子此时面巾遮面,看不见清丽容颜,但曼妙身姿却无可遮掩。 你侬我侬,默契互助……这和谐绮丽的场景,真是让人流连。 葫洲郡守哼着小曲儿,也绑上了绸带。 百宝架送了上来。 即便知道了规则,亲眼看到实物时,依然感到难以辨认。 胜玉从架上一扫而过,先确定了几个形状特殊的,一边同李樯形容。 “圆形,珠子大小,无底座……” “东洲鲛珠。”李樯听了朗声回答。 一个侍从拿着一杆银秤,挑开第一块红布,唱喏道。 “非也,乃震天宝珠。” 这就已经失了一分了。 胜玉屏了屏气息,不再纠结,转向下一个。 “方盒状,上有突起,许是簪花……” 李樯又道:“敛月盒。” 第二块红布被挑开。 “非也,乃西长公主簪花妆匣。” 连错两题,这会儿再看李樯那镇定自若的脸,胜玉再也不放心了! 他根本就没有实力! 胜玉气得喉头微哽,很想说李樯两句,偏偏此时不能大声说话。 他们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侍从用以监督,若是他们的说话声量大到被那侍从听见,便视为违规,即刻判输。 胜玉压了压心绪,小声道:“你慢一点呀,等我说完你想想再答。” 说完胜玉着急地从他下颌线看过去,只见李樯默不作声,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是冷冰冰的,似是严肃,又似是觉得无趣。 胜玉只得叹了一声。 再到第三个,她便不同李樯商量了。 细细看了半晌,直接对李樯说出自己的答案。 “应当是微雕的醉莲楼。” 李樯高声回答:“七宝阁。” 侍从掀布:“非也!乃木雕醉莲楼。” 胜玉:“……” 明白了,他又是故意的! 胜玉瞪大眼睛,盯着李樯侧脸好一会儿。 才闷闷问:“你是刻意想输?” 方才葫洲郡守认输,或许李樯是也想认输还他一局,可以理解。 李樯微微偏过头去,似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想。” “……” 懂了,他不想输,但是也不想配合。 她说什么,他偏就不干。 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胜玉摸了摸鼻尖,两相沉默之间,一炷香燃尽了。 葫洲郡守那边猜了五个对了三个,李樯这边猜三个三个全错。 葫洲郡守解下蒙眼绸带,挑眉走过来,乐得满脸是笑。 “贤弟,你们这不太行啊。” 围观的百姓也在嬉笑着。 稍作休整,第二局马上要来了。 第二局规矩稍变,一人可以看可以提示,一人蒙眼摸宝作答。 胜玉抢先接过绸带,撩开锥帽,蒙到了自己眼睛上。 “我来猜。” 李樯故意不配合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了,还不如自己来。 李樯也没阻止她,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一声哨响,第二局开始。 胜玉摸索着,隔着布料的触感不大真切,但是仔细体会还是能察觉出一些特点。 手中之物软软的,轻捏的时候有些微的弹性,个头很大,又似乎很轻,这应当是…… 一阵温暖靠近了她的耳边,是李樯轻轻靠近,在她耳边似要说话。 有提示? 胜玉屏息准备听。 李樯说:“昨夜,你是不是在藏书阁待了一夜。” 胜玉心口一跳,忙屏息忍住。 她欲要假做平静,但终究没有李樯那样的定性,即使只露着半张脸,也可见慌张。 趁她看不见,李樯的视线毫无遮掩地落在她脸上、鼻尖、唇瓣,如同燎原的火舌。 看见她小臂印上的那枚菡萏之后,李樯就去了一趟藏书阁,找了杂使管事来问话。 果然对方昨日巡园时,漏了这一处。 李樯不用脑子都能猜到,昨日胜玉定是为了躲他,才会待在杳无人迹的藏书阁,结果阴差阳错,被他关了一夜。 瞧他干的什么蠢事。 他自己都唾弃自己,可是胜玉对此什么也没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让李樯压抑不住地恼火。 比枯等她几个时辰她不来赴约更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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