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什么。” “说吧。” 李樯眼眶已经通红,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脑海里千万句话中摘出来的一句,小心翼翼,生怕再惹胜玉不悦,却又焦急难耐,想要验证自己的生机。 “胜玉,你刚刚说的气话吧。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应该没有,恨我吧?” 胜玉愤怒的火焰已经慢慢熄灭下去,只余失望的冰冷灰烬。 她静了许久,才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 “你真的不可以再试着喜欢我一次吗?”李樯紧紧地抓着她,“我一开始是骗了你,但是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你问过我在北疆到底学了些什么,我想我应该是在那里退化了,只懂得生死的法则,做了很多让你厌恶的事……” “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够了,只要你离不开我,就是我想要的,但是——” 李樯通红的双眸看起来很迷茫,又有些脆弱。 “但是我好像更希望你能每时每刻都喜欢我,就像你之前装出来的那样。” 李樯低着头,似乎是不堪重负,又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不敢面对。 “胜玉,你说过的,你有喜欢过我。那你不要喜欢别人,再试一下喜欢我,好吗?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胜玉看着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挣扎。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李樯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李樯说的对,他是一个利益至上主义,怎么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低头。 除非这后面有他真正想要的。 他之前可以为了骗她,在雨灵乡装乖忍让那么久,现在说出这一番话,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难。 上一次当她可以勉强原谅自己。 但是绝对做不到被骗两次。 即便这一次,他也许会把谎言编织得更好,更完美。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李樯跟徐家人并肩而立的样子,还在她脑海之中。 她此刻心中天翻地覆海啸一般的痛苦和动摇,在江山社稷面前,也是轻得连鸿毛都算不上。 他有坦途和万里江山,她凭什么非要拿一生的热忱去赔。 也许她对旁人来说,都很轻贱。 但是她自己心里的东西,她还是有权力决定给不给的。 胜玉沉寂了许久,轻声而坚定地开口。 “不可以。” 李樯整个人停顿住。 仿佛连最后一丝活人气息也被抽走了。 他早已撕裂疼痛的心口上又长出了大片的绝望,像是荆棘生在了花叶腐朽的尸体上。 绝望蔓延至骨髓,被无力和灰败吞吃殆尽。 李樯极慢极慢地松了手,指骨已经紧绷僵硬得疼痛。 他收回手,无意识地揉了揉眼角。 胀痛通红,干涩如枯叶。 李樯低着头,浑身是遮掩不住的颓然,但他静静地立着,过了许久开口时,莫名变得很有礼貌。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我不会再出现了。” 胜玉背在身后的手指倏然抓紧。 她脑海里一瞬间纷繁杂乱,闪过无数个画面。 最后定格在幼时某一年的冬天。 她爬在墙头上叫李樯出来,李樯同手同脚地走出来了。 挺着脊背,双手恨不得贴着腿边,小心翼翼地恪守着礼仪,黑眸纯湛地看着她。 她当时是把李樯丢下了。 现在李樯背转身去,一步一步僵硬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胜玉喉咙紧绷,连着上颚的部分紧得发痛。 李樯的脚步声消失了。 这就是真正的结束吗。 没有她设想里期盼的从容,而是躲不开的缠人的撕扯和痛苦。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能安安静静地结束啊。 一定要痛得这么厉害、这么愚蠢、这么不理智。 她真的,永远不想再来一次了。
第66章 ◎“可是我也想陪着你。”◎ 光线幽微的密室中, 几人围坐低声商量着。 “承天门一路守牢了,今晚有事。” 李伯雍淡淡吩咐。 众人视线不由得投向抱着剑长身而立靠在门框上的年轻男人。 李樯垂着眸, 长睫低压。 “嗯。” 有人趁机讨好。 “有小将军亲自守着, 当然放心。” 李樯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李伯雍将旁人的谄媚看在眼中,亦没说什么。 皇位马上换人了,这些人急着讨好下一个主子, 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等人散去, 李伯雍却单独将李樯留了下来。 显然他并不如方才旁人所说的那般放心。 李伯雍多点了根火烛, 照亮李樯的脸。 他冷声:“多久没睡了?” 李樯指背在眼下粗暴地揉了揉, 揉不开那一片青黑。 他轻扯唇角。 “无碍。” “不会耽误你的事。” 李伯雍倒也不至于担心这个。 李樯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着命活下来的人, 即便连着几日不吃不喝,也能把承天门守住。 但。 “继承大典之前, 别把自己熬死了。” 这意思是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就无所谓了? 李樯哼笑一声。 “午门外还站着几千人。” 自从挟持前太子入京后,李家的野心就暴露得越来越明显。 现在全天下都已经知道了李伯雍想做什么。 有一堆所谓忠臣对着李伯雍口诛笔伐、以死要挟、血谏天地……都没能阻止李伯雍。 他们也学聪明了, 开始结党成派, 调动兵力围着皇城, 并且不断催促宫中立新皇, 午门外守着的就是他们的私兵。 催皇帝让位是大不韪。 但总比让李氏夺走江山要好。 只要他们来得及,李氏就无隙可入。 那病得昏昏欲死的皇帝这时倒是清醒了几分, 配合着这一帮子人搞出不少事情,确实拖慢了李伯雍的手脚。 李伯雍闻言神色果然更冷。 但终究,他并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一帮酸儒,异想天开。” “现在宫中有资格的只剩下一个七岁的皇子,能成什么事?” “皇子幼弱, 但也毕竟是皇子。” 李樯轻声。 在对皇脉天定深信不疑的那帮大臣眼中, 李氏是在逆天而为, 得不到拥戴。 即便如今的皇室已经幽微。 但几百年来对文臣的驯养,已经使他们的遵从和“忠诚”深入到了骨子里。 就算李氏真的成功上位,之后的百年中,只要有现在的臣子还活着,就必将会麻烦不断,绝不会是李伯雍设想中安稳的新天下。 “只是缺了人扶持而已。” 李樯眸光转过来,盯着李伯雍,补完了后半句话。 李伯雍微僵,接着似乎意识到李樯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有些偏离轨道。 “李樯,你怕了?” 他拧眉。 就算动荡百年又如何,哪怕这一世他不得安稳,但他会开创一个崭新的朝代,震荡腐朽的风气,百年之后的百姓依然会对他歌功颂德。 他没想到李樯这般没骨气。 被几个文臣吓住。 李樯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想替你坐那个位置。” 李伯雍面色抽动,声音沉了许多。 “你什么意思。” 李樯一直懒懒地抱剑靠在门框上,现在却站直了。 他正面朝着李伯雍,几个月来,这似乎是叔侄二人第一次这般直接地面对面。 李伯雍飞快地想起了这段时间来察觉的不对劲。 宫中过分强势的阻碍,还有那几个怎么也无法收买、早已逃之夭夭的亲王。 若不是被这些阻挡着,他早已入驻皇宫。 李伯雍很快地反应过来,看向李樯,眸中寒意四起。 “你背叛我?” 在这种关键时候,任何背叛者都要当机立断地斩杀。 即便这是他的亲侄子。 唯一使李伯雍犹豫的,是因为李樯不仅是他的侄子,还是他物色好的在皇位上的替身。 李樯也看透了他的想法,带着些微讽刺扯唇一笑。 “也不算吧。” 他音调还是懒洋洋的,目光看向密室中唯一一扇窗外,落在虚无里。 “只是不想再当你的刀,你的棋子。” “京里的四大亲王已经受我控制,绝不会在让位书上签名,还有那些护着皇室的臣子也会绝对安全,直到皇子登基的那一天。” “叔父,现在改变主意,去占据新皇少师的位置,还来得及。” 李樯轻飘飘的语气中却满是强势,面对面看着自己的叔父,不知何时,他已经有了庞大的力量,足以与控制他十余年的叔父对抗。 密室中一片安静,却满是硝烟的气味。 李伯雍按着桌子的手背青筋顿起,盯着李樯沉默许久,面色几番变化。 最后浮现在面上的,却是疑惑。 “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解。 李氏铺了一条最好的路,李樯本应是最大的幸运儿,能直达云霄。 他却非要生出反骨,奋力顽抗。 李樯看着他,目光有些凉薄,冷嘲,以及不知是对谁的怜悯。 “你永远不会懂我想要什么。” 跟着一句更低声的。 “甚至以前……我也不懂。” 与贺府的旧人见过面之后,胜玉收到了一张新的字条,这回却是余下所有人的住址。 再也不像之前,是一次一个地给。 就像一根拴着风筝的线,彻底地放松了。 胜玉捏着纸条,攥进手心里。 心想,她也应该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了。 她不再被动,按着自己的想法,规划下一个想去的地方。 这段时间燕怀君一直陪着她,偶尔会给家里写书信。 通过燕怀君跟她转述的,胜玉知道,现在京城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械斗无数。 每次想到京城,胜玉就会想到李樯。 他说,他不会再出现了。 按理来说,胜玉也不应该再想起他。 但是想到他的次数多了,胜玉也就慢慢不挣扎了。 法不诛心。 她只在心里想想,也不会得罪任何人吧。 胜玉还时不时想到自己那日对李樯说的话。 她口不择言时,说他应该是死了最好。 …… 胜玉揉了揉心口上方,有些揪痛。 其实她再怎么失态,也不应该那么说的。 宫中那么乱,李樯……应该应付得来吧。 胜玉闭上双眼。 “胜玉,这儿怎么样?” 燕怀君兴致勃勃地扬着一卷地形图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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