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 不等回答,他又接着开口,语调幽幽的,有些怅然,却又含着微笑,“你要走了吧。外面下雪了,你别自己乱走,记得坐马车,才不会着凉。” 胜玉:“……” 她想给李樯脑袋上来那么一下。 她只是要去倒水喝。 但是李樯的确提醒了她,外面下雪了,角落里的窗子没管,一阵阵的冷风塞进来。 茶杯装满放在桌上,胜玉转身去关窗。 刚把支子放下来,忽然听见身后“吸溜”一声。 胜玉疑问地转头,就看见李樯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留下的茶杯,放在唇边喝。 她眨了眨眼,走回桌边,试探性地拿了一块饴糖,放在李樯面前。 李樯看了看糖,又看了看她,悄悄地伸手,摸过了糖往嘴里一咬。 吃得谨慎小心,面上的神情几乎是感恩地在接受着馈赠。 ……什么玩意儿。 正经饭不吃,非要吃别人剩下的。 这就是脑子有病的美感吗? 胜玉深吸口气,从那份没有动过的食盒里盛出一碗豆腐酿肉放到了桌上。 过了一会儿,李樯果然伸手摸了过去,端在手里一勺一勺地吃。 吃得很小心,也不失优雅。 胜玉揉了揉额角。 她如法炮制又给人喂了一碗梅肉汤,一碟玉梗翠,一碗铺着蛋羹的白饭。 李樯统统接过去吃了,吃得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刻意,像是努力在不讨人嫌。 胜玉不想看他这样子,拿起太医带来的另一个布包琢磨。 包里全是药材,都是李樯要吃的药,拿过来给胜玉过目。 胜玉对这些没有研究,拿起一块跟天麻长得有些像的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她转头看见李樯碗里快吃干净了,就把东西放下,再去给李樯盛一碗。 再转头时,胜玉大惊:“喂!” 李樯居然把她放在桌上的药材拿在嘴里啃。 胜玉把东西夺下来收进布包里,让下人拿下去按方子熬药。 并且嘱咐多熬点,多喝点,好得快点。 傻子太难管了。 奴仆也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有些慌张地下去了。 反正熬药的时候总会有太医把关的。 李樯也听见了这话。 眼眶又红了起来。 他感动,也有些惶恐。 胜玉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给他吃饭,还关心他,盼望他康健。 他害怕,毕竟美梦太美就会变成假的。 李樯用仅剩不多的脑子努力地思考着,想给这样的胜玉找一个真实存在的理由。 想了不知道多久。 他终于想清楚了,他现在好像,是在生病。 太医总是来瞧他,胜玉也让他喝药。 所以,是因为他生病了,胜玉看不过眼,才来哄哄他? 是了,胜玉就是这样的。 他痴恋地看着眼前人弧线优美的鼻唇下颌,从胜玉的眼睫一路滑下来是一条完美的弧线,看起来很无辜,很纯稚温柔,看着便使人心尖发软,很想逾矩地拥抱亲吻上去。 她长得柔软,也爱当菩萨,明知道他是个大麻烦,一旦控制不住就又要缠上去,或许又会伤害她,她还是会牵着他的手睡觉,在他的榻边守到号角声起。 李樯后来害怕得做噩梦,梦里他变成一条青面獠牙的恶犬,胜玉好心摸摸他的脑袋,他就控制不住猛扑上前含住那一条白嫩的手臂,含在齿间啜吸,卷噬得涎水横流,还留下深深浅浅的齿痕。 胜玉被吓到,惊惶地推开他,拿木棒打走他,然后离开不再回头。 李樯知道,她心硬起来也能硬得像铁,说不要他就不会再理他,对讨厌的人,一眼也不会多看。 他怕胜玉厌恶他。 他知道,胜玉讨厌他蛮横,讨厌他总是别有用心。 李樯红着双眼,眼泪又啪嗒啪嗒地砸下来。 他几乎是惊惧地看着胜玉,说。 “我没有装……我真的没有生病。”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有想骗你。你不要对我好,好吗?” 喝醉的人会说自己没有喝醉。 原来生病的人也会说自己没有病。 胜玉只见过他装乖撒娇的样子,没见过他真正可怜的样子。 像被逼到角落的丧家犬,害怕再近一步会失去更多。 胜玉忽然心里有些酸涩了。 她想到李樯失落地对她说再也不会出现了,想到李樯在月安郡的高座上远远看她也不再靠近,想到李樯帮她出的书,想到他对着一处山野里的佛像许愿下一世,想到在上战场前握着他手的那一晚,他睡着后喊了三遍她的名字。 还有他现在的眼泪和惶恐。 一段感情的失败,一段信任的破裂,割伤的原来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样折磨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她终究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纯粹的善,能够宽宏大量地不计较受到的所有伤害,也做不到纯粹的恶,无法真正在报复中享受快感。 她的愿望其实还是最开始的那个。 不再孤独,过安稳的日子。 流连在废墟之中,咒骂憎恨过往的灾难,似乎没有办法让她过上想要的日子。 她该学会重建。 胜玉深深吸进一口气,最后两下有些颤抖。 她慢慢抬起手,用手心拭去李樯的眼泪,然后轻轻地停留在脸侧。 “李樯,我知道你听得到。”她是说给那个清醒的李樯听。 “我曾经躲着你,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因为我不敢相信你。但是现在……我觉得可以再试试,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重新相信彼此。” 李樯眼眸颤抖,接着慢慢地亮了起来,如同一双渐渐明亮的灯笼。 “如果你脑子没有坏得彻底的话。”胜玉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来找我一起除旧岁吧。” 离除夕还有六天。 如果到那时李樯的脑子还是好不了,那也不值得要了。 ……其实不是。 那就等明年。 反正话已经放出去了。 胜玉抿了抿唇,收回手,小跳着快速地离开了太医院。 身后有人痴痴地跟到门口张望着她。 胜玉听到了脚步声,埋着头没理。 不想跟哭包说话。 等脑子好了再说吧。 第80章 ◎前缘已是一笔烂账◎ 胜玉没再关心过宫里的事, 就好像没去过那一趟似的。 她吃好喝好,到了除夕夜当天的早上, 睡得还很香。 她还没醒的时候, 门外已经有人在等着了,鹅毛大雪下得纷纷扬扬,沙沙的声音反倒衬出寂静,落在伞面上, 伞下人脚边堆了一层软雪。 李樯屏息站在府门外, 双眼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看见李樯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 燕怀君的脸色沉了沉, 凌昭则是揉了揉眼。 他没看错吧, 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怎么会一个人撑把伞站在雪里。 看清了人,凌昭打了声招呼, “早!” 李樯回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就又扭回头去, 两只眼睛就跟钉在那扇门上一样。 凌昭还在打哈欠:“你怎么不进去?” 他倒没问李樯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他们也是趁着早上来跟胜玉黄莹打声招呼。今天除夕, 入夜后肯定忙碌得很, 有一大堆亲戚家事要应付,根本腾不出一丝空隙来找朋友, 即便他们怜惜胜玉孤身一人,也没有办法在今天陪她,好在胜玉跟着黄莹住在黄家,也不至于太孤单。 李樯依然痴痴地看着厚重的门扉,默了两息才说, 没人让他进去, 他不便硬闯。 这话听得凌昭很是迷惑, 什么时候黄莹家规矩这么大了?有客上门,非得等到主人家来请,还不能喊门的。 况且,就算规矩再大,谁敢在如今炙手可热的大将军面前摆?李樯未免太客气了些。 凌昭懵懵没回过神来,燕怀君却已经看不惯李樯的做派,上前一步,眯眼盯着他。 “别在这里装模作样,胜玉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破天荒的,李樯没跟他呛声,静静低下眼:“我知道。” 燕怀君反倒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出来了,不然为什么李樯做着这个小媳妇的样子,是给谁看。 但身后的大门依然紧闭着,燕怀君浑身发痒似的不适,拧着眉说:“你……” 对于李樯,他有许多恶言想诉诸于口,但也有很多话,他其实没有说的立场。 从月安郡与胜玉分别开始,他便知道他没资格指教旁人的感情,因为他自己都想得不明白。但唯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不会容忍胜玉再受到任何一丝伤害,无论以什么身份。 燕怀君将喉中的话咽了大半回去,最终只留下一句:“你在这儿到底是讨好还是讨嫌,你好自为之。” 李樯依旧纹丝不动,像是逆来顺受,又像是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凌昭却咋咋呼呼起来,因为他听燕怀君和李樯说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凌昭像只扑腾的鸟儿大叫着,“你方才说李樯……李将军,和胜玉,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之前在京城和胜玉还有黄莹短暂聚过,当时李樯便陪在胜玉身边,可惜他当时只顾着哭,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如此想想真是不甘,他本应该是最先知情的,结果到了现在好像谁都心知肚明了,只有他刚刚才听说。 凌昭站在原地想了半会儿想不通,要闹。 “我觉得我被排挤了!” 燕怀君烦得不行,不痛快全撒在他身上了,恶声道:“能排挤你的只有你的脑子。” “……” 吵吵闹闹的时候,黄家的府门终于打开了。 除夕的早晨值守的小厮们也偷点懒,主子若是没吩咐有客要来,便趁机多歇会儿懒觉,结果一开门被吓了一跳,外面站着三个一看就矜贵非凡的大少爷,身后还跟着一堆奴仆,立刻就吓清醒了,知道自己让贵人等着了,战战兢兢地作揖,对走进来的几位公子招呼道:“燕大人,凌公子,这位……” 最后一个没见过叫不出来的,给了他一袋丰厚的赏钱。 胜玉也已经起了,正由黄莹的贴身侍婢给她梳头,据说这位心灵手巧的婢女学了一个最时兴的发式,黄莹要她一定试试看,“这种发髻最配妹妹你。” 胜玉浅笑:“这些日子我已经换了十数种发式,每回你都这么说。” “可是真的都很好看嘛。”黄莹在一旁捧着脸欣赏。 传话的也领了赏钱进来了,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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