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严加看管着,杜阙那边却有了新动静:他居然把那鸟儿转赠给孙瓒了,理由不详。 后来和缀锦漫谈的时候,才从缀锦口中窥得一二:“您这些时日躲着不见殿下,他明面上不在意,实则整宿整宿睡不着。奴婢愚见,殿下送走鹦哥儿,当是在向您示弱,要您别疏远他。” 不问还好,一问心里又开始泛酸了,她极度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强逼着自己不去刨根问底:为何伤害他的同时她也会跟着难受。 “姑娘,太子妃派人送帖子来了。”缀锦靠过来,递给她一张帖子。 元月立来了精神,边接了帖子边狐疑道:“太子妃?她怎么会给我送帖子?” 上回见太子妃还是……是了是了,还是在永定寺。不过一面之缘,况杜阙与太子素不亲厚,太子妃找她做什么? 怀着疑问,她打开帖子通读一遍,不觉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开。 “太子妃请您做什么?”缀锦禁不住问。 她捏着帖子往后一躺:“没什么要紧事,要我吃了午饭去东宫打叶子牌。” 缀锦面露喜色:“那敢情好,您也出去透透气。” 听说太子妃为人端方,待人亲切,定不会亏待了姑娘。 “那太子妃只请了您,没请郡主吗?”缀锦又问。 元月半闭着眼透过枝丫去看天:“请了。不止阿衡,那个八公主也在呢。” “啊?那您该不会跟八公主又打起来吧?”缀锦颇为担忧。 元月乜斜着眼,不屑一笑:“她不招我,我也不惹她。” 缀锦拍拍胸脯,放下心来:“用不用跟殿下说一声?” 半合的眼登时一瞪,她扭开脸:“我打我的牌,干他什么事?” 缀锦识趣闭嘴走开。 午后,元月特让缀锦为自己梳了个不起眼的发髻,妆面也淡淡的。缀锦倒还机灵,晓得她不愿在太子妃面前出风头,一一照做了。 临出门前,她刻意叫缀锦去打听打听杜阙这会儿在不在。不消多时,缀锦带回消息来:“殿下一大早便出去了,估摸着要傍晚才能回来。” 她松了口气,携缀锦穿廊过巷,乘马车直奔宫去。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东宫,太子妃满面笑容迎上来,亲昵地捉住元月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引她进殿。 “阿衡和八公主还没来吗?”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她不由发问。 太子妃笑按她落座,又唤人来奉上牛乳茶,才道:“可别提,她们俩是众姐妹中最不守时的,十回有九回迟到。随她们去,横竖你我坐一会子也就来了。” 看着那杯牛乳茶,元月微微出神,怪道太子妃人缘好,原来人家连各人的喜好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见她盯着茶发呆,太子妃打趣:“六弟妹莫不是嫌我这儿的茶水不够新鲜?” 元月连连摆手:“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说罢,浅呷两口。 “如何?够不够甜?”太子妃坐到一侧,胳膊肘撑桌托脸笑吟吟问。 元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简直甜得齁嗓子。 太子妃哎呦一声,扭头唤宫女来嘱咐:“快倒杯清水来。” 水至,她乖巧接着,却听太子妃又言:“怪我,我想着你噬甜,就多放了几块儿冰糖,谁知这手下竟没点分寸。” 过分殷勤的态度令她无所适从,喝进口的水堪堪卡在喉咙,呛得她咳嗽不止。 太子妃赶紧起身给她拍背顺气,她抽出帕子擦干唇边水渍,干笑着道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听着怪生分的。”太子妃嗔道。 人既如此说,元月自是得客套一回。客套过,双方一时没了话题,气氛诡异地凝滞了。 “老远就望见你们俩有说有笑的,合着我是那个多余的人了?”八公主尖利的调侃由远及近飘来。 元月如释重负,转眼看向门边。八公主今儿穿了一身藕粉色襦裙,脖子上戴着一只明晃晃的金项圈,与头上叮叮当当响的金步摇相得益彰。 视线上移,八公主那张娇俏的面孔映入眼帘,许是为了搭配身上的衣裳,她额中间画了一朵桃花花钿,更衬得她明媚动人。 元月微微一笑,如果这八公主好好改改说话夹枪带棒的毛病,或许会更招人喜欢些。 太子妃已然站起身来迎接八公主,她不情愿也得跟随。 “好好的日子,打扮得这么素净做什么?”八公主眯眼浑身打量她,小嘴一撅,嫌弃道。 元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心道:“我瞧着挺钟意的,况且穿得累赘了,身上也费劲儿。” 八公主最近心情好,懒得同她计较,上前两步抱住太子妃的胳膊笑问:“皇嫂,我最爱吃你这儿的桃酥,今儿可做了没有?” 太子妃用指节刮一刮八公主的鼻梁,宠溺道:“早就备好了,只等你这个不守时的小鬼头来了。”话落,转而询问低头敲指甲的元月:“你呢?要吃些什么?” 元月本欲回绝,怎奈太子妃笑容满面的,故随口说了样儿糕点应付。 “真真儿对不住,家里有事耽搁了。”杜衡边赔罪边快步进来。 好友到来,元月总算自在些,紧绷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衡姐姐架子真大,你若再不来,我可要亲去王府接你了。”八公主贴着太子妃睨了杜衡一眼。 杜衡心胸宽广,一向不甚在意这些小节,低眉又认了一回错,八公主方罢休。 一行四人移步至小花园湖心亭中,太子妃怕八公主和元月一言不合咕唧起来,便叫两人分别坐到自己身侧。 两人正有此意,痛快落座。 宫女呈来叶子牌,依次为四人发放。 瞅着面前一堆牌,元月犯了难:“我不会玩这个。” 杜衡笑着安慰:“无妨,很简单的,你先摸了待会儿我教你怎么出。” 八公主第一个不乐意:“这是怎么说?衡姐姐也忒偏心了,合着输的钱不是你自己的你不心疼。” 杜衡牌技高超,在脂粉裙钗们中一顶一的厉害,每回斗牌不赢得旁人两手空空非杜衡也。 太子妃噗嗤一笑,出来解围:“好了好了,六弟妹本来也没上过手,衡妹妹教教也合情合理。你要实在过不去,那这样好了,我们换个玩法,我与你一块儿,衡妹妹和六弟妹一块儿,两两相对。如此可公平?” 八公主皱皱鼻头,太子妃见状再妥协一步:“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这总行了吧?” 八公主笑逐颜开,拾起牌把在手心观望:“还是皇嫂大方。” 这般安排便得换位子,好在元月、八公主的心思全在打牌上,于相邻而坐的提议皆没有反对。 有杜衡指导,元月渐渐摸清楚规则,斗了几把便得心应手起来,八公主起先输了两把,全程拉着个脸闷闷不乐,太子妃再三劝慰。元月心中一叹,转脸向杜衡使个眼色,杜衡会意,接下来便有输有赢的。总的算来,仍是她们这边吃亏。 八公主赢了钱高兴,话匣子顺势一开,觑了眼对面的杜衡笑嘻嘻道:“衡姐姐,听说前些日子那孙世子去向你提亲了?” 太子妃摸了张牌,咳了声给八公主丢眼色,八公主看在眼里,然不以为意,又笑呵呵道:“难怪最近不见孙世子的影子,八成是被关在国公府和他从金陵来的小表妹培养感情去了。” 杜衡冷哼:“他跟什么人在一块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求他消停些,别再来给我添麻烦。” 杜衡素来待人平和,鲜有跟人红脸的时候,更别说拿话堵人嘴,见这情形,八公主无谓耸耸肩,掷出一张牌,抹开这茬儿不提。 安静不过片刻,八公主蠢蠢欲动,又谈起卫国公府魏氏发疯的事儿来:“你们听说了不曾?那魏氏的病皆因她丈夫而起。” 元月、杜衡摸牌的动作不约而同一顿,两人相视一眼,元月接话:“这话怎么说?” 看众人俱不知情,八公主有几分得意,也不急着答,先不紧不慢把牌摸完,又在手心整理一番,方道:“她丈夫这些年瞒着国公府在外面养了两房外室,还生了两男两女,都十多岁了。魏氏总是怕那几个孩子回来抢她宝贝儿子的宠爱,所以一时受不住疯了。” 太子妃素来贤良,心觉背后议论人不妥,故出言制止:“人家的家事,咱们就别妄加揣测了,正经看手里的牌要紧。” 正在兴头上,八公主可不依:“哎呀皇嫂,又不会被人听了去,你也太谨慎了些。” 八公主性子倔,既存了心思一吐为快,谁也拦不住,太子妃便不再劝。 “要我看,那姓魏的泼妇活该!瞧瞧把她那宝贝闺女教的什么样子,见了母后也爱答不理的。这下好了,直接……”意识到这话不合适,八公主略收住话头,“我也不咒她,反正她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她那好儿子怕是要卷进一场腥风血雨喽。” 话糙理不糙,国公府家大业大,自然不能视那两房外室不管,妇人抬了做妾,生的孩子接回来好好教养,而魏氏原就招人嫌,如今还疯疯癫癫的,身为魏氏之子的方云英难免受牵连,如妾室生的孩子个个儿不争气也罢,如又争气又听话,诚如八公主所言,方云英日后有的发愁了。 不过,方淮养外室这么些年都没被人逮住,怎的这会子倒揭老底揭了个痛快? “她丈夫养了这么些年也静悄悄的没被发现,怎么这阵儿倒露了馅儿了?”杜衡道出了她的想法。 八公主丢下一张牌,挑眉道:“据说是有人告了密。魏氏一听,当即拽了人寻过去,果见她丈夫搂着外室你侬我侬的,外室生的孩子还在院里嘻嘻哈哈玩闹。魏氏妒忌成性,平日恨不得拿铁链拴住她丈夫,这么一刺激,不疯也怪了。” 杜衡点头不语,接上她的牌。 太子妃也接着出了牌,该轮到元月,元月却走了神,八公主等不耐烦催促:“到你了,出牌啊。” “……啊,好。” 眼见太阳斜下去,众人的牌兴亦趋近阑珊。 命人撤了牌,几人纷纷告辞。 八公主赢了一兜子钱,早足底生风似的去了;杜衡家里有王妃需操心,不敢多逗留,紧随其后。 待元月要走,太子妃却拿话留下她:“前些日子父皇突然想看宫外杂耍的,命人请了几个游街艺人来。临走前他们赠了我好些话本子,我不爱看那些玩意儿,却闻知你爱看。你若不着急走,随我来取了去如何?” ----
第39章 逼迫 ===== 太子妃挽留,她也板不下脸来推辞,只得随太子妃回殿。 “你瞧瞧,巴巴儿给我送来这许多,我正愁没处打发,你来了正好替我解决了个难题。” 地上放着一大口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话本子,元月走近半步,定睛一看,什么《武王伐纣》、《错斩崔宁》、《碾玉观音》之类的烟粉、传奇、灵怪、公案故事应有尽有,简直要把人眼睛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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