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喜不能禁,眨眨眼向太子妃确认:“皇嫂当真舍得都送与我?” 太子妃笑答:“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尽数抬走了我还得向你道一声谢呢。” 话毕,交代宫人将箱子與出去,好生安顿在元月的马车上。 元月笑嘻嘻又表了回谢,回头看天色不早,便同太子妃告辞:“改日我再来陪皇嫂解闷,今儿我就先回了。” 尚未走开,太子妃又用话拦住她:“你且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正在兴头上,她也没多心,转身面朝太子妃,等待下文。 “你也别嫌我多嘴,我身为你们的嫂嫂,自是比旁人要多操心些的。”太子妃拉着她到一边坐了,语重心长道,“前些日子七弟出了那事,你和六弟一直没去看吧?” 元月诚实摇头:“那段时间城里风言风语的,我和殿下不去,是为避嫌。” 太子妃喟叹一声:“我理解,更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眼下谋害七弟七弟妹的凶手已揪出来,城里便无人再敢嚼舌根。我知道,你与六弟凭白被扣上这么一顶黑锅,心里不好受,可到底都是亲戚,你们俩又是当兄嫂的,不过去看望看望说也不成样子不是?” 元月寂然无言,太子妃看出她的不乐意来,低头笑笑,将话锋一转:“老实说,我也不情愿撺掇你们过去受白眼,可这是母后的意思,我驳不得。你且体谅我一回,好歹与六弟去走一遭,也免了我在母后那儿落不是。” 堂堂太子妃放下身段来求她,她如何能硬气拒绝?遂撑起笑脸答应下来。 了却一桩心事,太子妃高高兴兴送人出了宫门,直到车马驶出长长宫道,方抽身回宫。 马车摇摇晃晃,倒把睡意摇了出来,元月歪身一靠,枕着内壁假寐。 缀锦怕她着凉,拿车里时常备着的毯子为她苫上,复蹑手蹑脚退回。 突然一声马啸,惊走了倦意,元月猛睁眼,高声问:“怎么了,停下来做什么?” 车夫结巴道:“才刚一个妇人冷不丁从街边窜出来……又往街前面去了……” 缀锦啐道:“黑灯瞎火的,怕不是哪个疯婆子偷跑出来专寻人晦气。”然后吩咐车夫:“快走,前头就到了,可别再碰上。” 车夫唯唯,扬鞭拍马径投家去。 回程之路还算顺利,不曾再撞上麻烦,缀锦扶元月下来,却见杜阙顶风站在门口,脸色平平,看样子是特意在等她们回来。 心知躲不过,索性硬着头皮上了。 “有事?”元月停在原地,与之对视。 杜阙看看缀锦:“你先回去,我有话和阿月说。” 饶缀锦十分为难,却也不敢顶撞他,于是垂首为二人腾开地方。 独留两个人在,元月极为难堪,摸了好几回鼻子,眼看要把鼻子搓红才住手。 “你……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为何……还要远着我?”杜阙似乎也好不到哪去,要知他讲话从未打过结。 她咳咳嗓子,提着裙边迈上台阶,自往府里走:“我……我没疏远你,你误会了。” 他紧紧追随:“可我已经快一个月未曾见过你了。” 她越走越快,几乎小跑着:“你忙,我懒,碰不上面不奇怪。” 有时宅邸宽敞未必是件好事,好比现在,风似的行了一路,刚望见外院的灯火,离她所住的内院尚得绕上几匝才能到。 胳膊猛被一扯,脚步不得不停下。 “我就知道,一旦那么做了,你不会轻易原谅我的。”杜阙先是一叹,又是一笑。 心事被道破,元月无地自容,低着头不看他也不答话。 下巴倏然一痛,放低的视线一寸寸抬高,她撞进了他深邃的眼里。 “阿月,你那日放的纸鸢,为何不是我送你那只?”他压着眉,眸间绽放出逼人的冷笑,“是我做的不合你的心意,还是你不愿受那比翼燕的情意?” 下颔吃痛难忍,她微微一动却被一阵更为猛烈的力度劝退:“你厌恶我,从一开始便厌恶我,你心心念念的,只有公孙冀。对吧?” 疼痛刺出了泪花,杜阙用指腹在她眼下轻轻一带:“和我这种低贱如泥的人以夫妻相称,很委屈,对吧?” 她含泪道:“不,不是的……那纸鸢……” “纸鸢坏了,一分为二。”他抢过她的话,“你亲手弄坏的。” 元月愕然,如鲠在喉。 “我的纸鸢坏了,你却为公孙冀重新放了只纸鸢。”他嘲讽一笑,“阿月,我以为,只要我用心待你,你会有所动容的。” 他的话叫她毛骨悚然,他何以知晓她为公孙冀放了纸鸢……? 迎着她不可置信的目光,杜阙粲然笑道:“我猜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为他题字放纸鸢?” “你忘了,这里并非元家,而是六皇子府……”他倾身凑近她的耳畔,“只有我不愿知道的,没有我无法察觉的。你,六皇子妃,当然在内。” 元月头皮发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原来,他一直都在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阿月,有人告诉我,不能一味逼着你,得给你留点空间,否则我会永远失去你。”杜阙挺身拉开彼此距离,眼光慢慢划过她的五官,“我试过了,却发现这样做不仅不能挽回你,反而离你越来越远……我不能接受。” 元月更不能接受他这副阴郁的模样,她强忍痛意不停挣扎,眼泪扑簌簌而下,然而他却无动于衷,丝毫不给她逃开的可能。 “既然我这个低贱之人打动不了你,不如……”他诡异一笑,“不如我们生个孩子,用孩子总能绑住你。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落下,一片陌生的温度印上唇瓣,封住了她满口的质问与呜咽,任她捶打,任她切咬,索取一直未曾停歇。 冰轮高挂时,呜咽与质问终得推送出口:“你想让我就此恨你,对吗!?” 杜阙拭干唇角血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恨总好过视而不见。” 旋即,一阵天旋地转,定住心魄再看时,整个人已然在趴他的肩头了。 “你放开!放开我!”情急之下,再顾不得许多,元月照着他尚未痊愈的伤口又打又掐,但等来的不是他的放手,而是他阴恻恻的警告:“我不是个君子,你加诸于我的每一分伤痛,待会儿我都会一分不差地讨回来。你若不信,大可试上一试。” 元月当然不会罢手,一道上捶打喊叫个不停,下人们闻声寻来,话还未出口,便被杜阙冷漠打回来:“没你们的事,退下。” 缀锦冲将出来,看看杜阙,又看看元月,急得直跺脚:“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姑娘下来啊!” 元月早哭成个泪人,嗓子眼更是肿得说不上话来,只用气音命缀锦:“去……元家……” 缀锦愣愣点头,掉头欲走。 “今夜谁敢踏出这宅子一步,我立马杀了她。”漠然中多了几分威胁。 记挂着元月,缀锦完全没当回事,撒腿就跑,却叫后来赶到的曹平一把扯住。 “你不要命了!”曹平压低声道,“殿下是真能做出来的!” 缀锦半边身子木了,软绵绵瘫倒在地。 见状,杜阙嗤笑出声,兀自扛着元月直往屋去。 杜阙走得很快,每一步都踩在元月的神经上,盥室的烛光渐渐逼近,晃花了双眼。 这次好像真的躲不过了。 门开了。 水汽弥漫,视线朦胧。 “伺候夫人沐浴。” 素云早早候在里面,乖巧垂首称是。 花瓣遍洒,芳香沁脾,衬得那颗颤抖的心异常苦涩。 “您别哭了。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迟迟不跟殿下圆房,底下的人背后议论您议论得很难听……”素云伸手试试水温,又往里添了几瓢热水。 明明淌过皮肤的是热水,元月却觉得无比冰凉,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窟,寒气直钻到了骨子里。 “况且您与殿下已成婚几月,圆房……迟早的事,您还得想开些。” 沐浴过,素云为她换上睡时的薄衫,全程她都没反抗,素云只当她想通了。 出了盥室,晚风迎面吹来,元月驻足,望向远方。 她以为,这一刻,脑海中浮现的会是公孙冀的脸。 “走吧。”她闭眼叹出一口气,扯着沙哑的嗓音道。 素云送元月到门外,福一福身走远。 窗纸倒出的影子里,并无杜阙的,他应是也去沐浴更衣了吧。 元月推开门,拖着身躯到床边坐下,抬手抽下发间的银簪,藏在手心。 半开的门外清晰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她知道,是他来了。 ----
第40章 妄念 ===== 杜阙款款走来,月光描绘出他劲拔的轮廓,为他渡上一层银边。 红烛轻摇,满室昏黄,同冷色调的他格格不入。 门户轻阖,夹进一阵凉风,门框引动的细微摩擦声御风而来,勾动心间涟漪。 元月默然按紧银簪,起立与之相望。 “阿月,你恨我吗?”他放慢步伐,眼光流转于她惨白的唇上。 “你说呢?”她一再稳住心魄,将手往袖口中藏了几分。 杜阙微微一笑,与她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几步:“恨也好,如此我也算在你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恨比爱长久,她能恨他一辈子,却无法保证可爱公孙冀一生。 他,认了。 语尽时,彼此不过咫尺之遥。 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元月无处可退,她闭眼轻笑:“杜阙,你确定今夜之后你不会后悔么?” 她问得沉重,他却发笑不止:“阿月,你比谁都清楚,早在你毫不犹豫丢下我回元府那刻起,我便再也得不到你的宽恕了。那我后不后悔,又有什么要紧?”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呢……元月撩开眼皮子,昂首挺胸,直面他灼人的凝视:“你说得很对。你既执意这般,那我,成全你。” 言讫,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揭下身上披着的薄衫,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春色撩人,杜阙做不到视而不见,他驱身向前,双手拢住那对儿圆肩,摁往胸前:“阿月,这可是你说的。” 天知道那夜他有多想占有她,彻彻底底地占有她,可情动之时,她含泪仰头央求他的样子,狠狠击中了心脏……理智终究赢得上风,他眼睁睁看着她落荒而逃。 她走后,他一遍遍告诫自己,她是他的妻,永永远远都是他的妻,只要他再耐心些,再等久些,她早晚会为他打动。届时,她的身,她的心,她的一切,便都属于他。 可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他亲手推开了她,不,是她从头到尾一直惦记着公孙冀,视他的真心为粪土!在她眼里,他同跳梁小丑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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