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轩目送着回江南的队伍,不禁想到还在临安的妻子。 也不知道她这些天怎么样了。 他虽是假死之后派人回去告知了她,怕也是晚了几日, 那几日她定是茶饭不思,睡不好觉。 等这件事了了,他得快些回去给她好好道歉。 前脚刚送走回宜阳军和赤吴军,后脚便收到了定州那边的消息,沈轩拧起眉毛,“可是定州那里出了什么事?” 来人说道:“回禀将军,不是定州那边出了事,而是临安那边.......” 沈轩心莫名揪起,紧紧攥住缰绳,“你说。” 传话之人也不再顾忌,“是夫人......夫人她并未回到沈家。” 周围温度骤降,徐立大气不敢多喘,只听身旁之人冷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将沈正忠让带的话重复了一遍,“回到沈家的只有夫人身旁的贴身侍女,那侍女说他们回临安途中遭人袭击,之后她与夫人分道而行。夫人曾对那侍女说,若是能逃出,便将消息带回沈家,派人回去找。” 沈轩声音已是有些颤抖,“可有找到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至今还没有消息,而且....” “而且什么?” “听那侍女说,那些人正是冲着夫人去的......” 空气一片冷凝,许久之后,一道声音传来,却满是戾气,“你说那些人是冲着她去的?” 沈轩自是想得到那些人为何要抓卫明姝。 很好,这些人还知道留后手。 怕他不死,竟然是想用她来威胁他。 可他既是放出了假死的消息,那些人抓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眼神逐渐变得慌乱,身子一震。 那如今她...... 恐惧慢慢爬上心头,沈轩不敢再往下想,脑中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她。 那人继续说道:“沈老将军让属下带句话,将军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终生之事。” “我知道的......”沈轩应了一声,眼底已是一片通红。 他此生认定了她一个,如何能放着她不管? 徐立说道:“大将军放心去找夫人便是,先抓到那些贼人,说不定还能盘问出幕后主使,末将先带人往冀州赶。” 沈轩丝毫没有迟疑,将事情同徐立安排妥当,当即带了几人,追上赤吴军,快马加鞭直奔江南而去。 因着要悄无声息回到临安,他们一路上皆是在山中而行。 快到临安时,沈轩遇见了一对互相搀扶的男女。 那两人身量倒都不矮,却是走得歪歪扭扭,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衣裳上满是泥土和血迹,脸上也都是灰泥,那女子肩上似还受了伤。 若不是看到那男子腰间挂着的腰牌,还有那依稀可辨的蜀锦衣料,沈轩差点以为是饥荒之地逃难而来的。 再仔细看了眼那两人的相貌,便发现了端倪,沈轩连忙叫住两人,“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两人似是都低头躲闪了一下,下一瞬似又都反应过来,相视而望,抬头起望去。 追影喜极而泣,“姑爷,你可算来了!” 沈轩愣了愣,看到下落不明的追影忽然出现在面前,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声音中带着些期许,“夫人呢?可有和你们在一块儿?” “小姐她没回到临安吗?” 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又瞬间被浇灭,沈轩笑容僵在脸上,又重复问了一遍,“她也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追影摇了摇头,“那日我们回临安路途遭人暗算,那些人要抓小姐,我们便让小姐先逃出去了。” 他们这几日一路躲躲藏藏,避开官道往临安走,也不敢贸然露面,更不知外面的情况。 多日的疲倦涌上心头,追影没能站稳,“小姐她是没逃出去吗?” 阮文卿扶住她,让她别慌,接过话来,“将军此次回临安,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们在山中走了约莫十日,听追影说,沈轩此次是要回京城,想来若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当是不会这么快找过来。 就怕这消息是从贼人那里传出的。 沈轩将这几日的事同他们大致讲了清楚,阮文卿听到这消息是兰芝带来的,这才勉强松了口气,“那日我们击退敌军后,又赶到了一批援军,而领头之人是一个道士。” “道士?” 阮文卿点头,继续道:“我们那几日在山下遭人追杀,曾抓到过一个人,据那人所说,他们之后要去商州罗山山顶废弃的道观会合,说是去找一个叫慈安的道士。 罗山,道士...... 沈轩不由低头看了眼手上带着的流珠手串,这串流珠正是去岁重阳时罗山一位道士赠与她。 她将这串流珠给了自己,说是能护他平安。 他倒是平安回来了,可她自己呢?他的明珠又去哪儿了? 垂眼盯着那串刻着篆文的流珠,沈轩指骨捏到泛白,眼底满是血丝,仿若慈安正站在面前,要噬人一般。 新仇旧恨,这次就同他算个明白。 —————— 罗山飞云观本建在山顶,大黎建立后,世人崇尚道教,前朝祭坛废止,飞云观便迁至罗山半山腰的祭坛,方便百姓前来祭拜。 慈安刚从同州而来,便得知卫明姝已“死”的消息,同以往他用来试药之人一样,都埋在了山的另一面。 注视着眼前新掘的坟墓,慈安蹲下身,捻起一捧泥土,默不作声, 从前这些都是诚蕴替他处理,他也知晓诚蕴总会借一些缘由从他山下带出去一些将死之人救治。 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反正大多也救不活。 可这个人,他得确认她死了。 正想派人下山找诚蕴,却听见一阵脚步声,还没转身,便感觉到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把我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慈安慢慢站起身,背对着来人,“沈世子?” 沈轩手持配剑,剑刃挨上慈安的脖颈,已经隐约划出一道血痕,“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那只看门狗我已经杀了。” “他死了吗?”慈安语气仍是平淡,气定神闲转过身,刀上的血痕更深了些。 上下打量了一眼沈轩,见他肩头还有个血窟窿,气息不稳,想来当是与自己身边的杀手缠斗许久,又立马赶到后山来找到自己,不由笑得有些扭曲,“沈世子费了这么大功夫,只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沈轩不欲与他废话,“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慈安不答,说些有的没的,“你长得太像你母亲了,就冲着这张脸,我也该再早些动手才对。” 沈轩干脆扔下刀,掐住他的脖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把她藏哪里去了?” “藏哪儿了?”慈安大笑,看着一张颇像杨英的脸,面部逐渐狰狞,不知为何却有些兴奋,“她自然是死了!你问我把她藏哪儿了?她就在这地下,连全尸都没给你留下,全烧了。” 沈轩手臂一顿,好像什么东西砸到了心口,刚才打斗滞在胸中的淤血涌出,掐着慈安的手逐渐缩紧。 直到看见慈安脸色青紫,无比畅快的神情,沈轩才收回些理智,忽地放开手,任由慈安摔在地上。 踉踉跄跄走到新挖的坟前,放下长剑,跪在地上一点点刨开松土,只看见一只瓦陶罐孤零零埋在地下,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将瓦陶罐捧了出来,自言自语,“我来晚了......你向来怕冷的,这么多天你在这里是不是很冷?” “你等着,我就替你报仇了。” 慈安挣扎着,看着沈轩疯了一般刨开坟,抱着瓦罐开始胡话,虽是爬不起来,却是咯咯地笑着。 随即便看到那人顿住动作,提起刀剑向自己走来。 头顶投落下来黑影,一时看不清那人神色,却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人直直压往地狱深处。 沈轩慢慢靠近,蹲下身问道:“你杀了她,想好怎么死了吗?” 慈安保持着镇定,额上却是冒了些冷汗,“怎么?想杀了我泄愤?” “我肯定要杀了你,不光是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个人。” 说罢,沈轩握住剑,掐住慈安手臂,在慈安腕上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沈轩的脸上,“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听说过我在北境做过的事吧?” 慈安嘴唇颤抖着,“你想怎样?” “听说活埋会让人死的很痛苦,就像关在封闭的棺材里,逃也逃不出,叫也无人应,几个时辰后活活被闷死。”沈轩起身,冲他笑了笑,“你看我多仁慈,还给慈安大师留个全尸。” 再从后山出来时,已将近黄昏,落日余晖,霞光万丈,山下的树林河水都被映衬得金灿灿,却仍旧照不出那人脸上的温度。 彭越跟着沈轩来到此处,见他走回来,上前问道:“将军,夫人......” 忽然看清沈轩怀中抱着的罐子,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怔住,“将军......” 沈轩低头看了眼罐子,望向远处的夕阳,收起脸上最后一丝狠厉,嗓子已是全哑,“你们先下山去,我.....我去山下道观一趟。” 彭越没敢在多说什么,先带着人手下了山。 沈轩凝视着夕阳,直到那轮红日藏到远处的山峦之下,才抱着罐子晃晃悠悠沿着小路而下,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你别怕,也别在下面骂我残忍...... 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这一次,我这就下山拜拜,不会让他去找你,更不会让他来索我的命,我这就下山去求神仙,你别生气不见我......” 他过去不敬神佛,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将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个抢走。 过去是他的阿娘,现在是他的妻子。 光报仇有什么用? 他谁也护不住...... 他现在下山跪在神明面前忏悔,能不能求求他们,再让他见上她一面? —————— 直到夕阳西沉,观中最后一声钟声响起,卫明姝才彻底醒过来。 这几日她断断续续睡着,偶尔能吃下去一点饭,可稍微恢复些意识,就会想到现实里发生的事。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睡下去好了。 今日晨起,诚蕴给她施了针后便不见了踪影。 她隐约听见诚蕴说,要去远些的县城买些药材,要晚些回来。 为什么要让她醒过来..... 卫明姝蜷起身子,将自己困在狭小的一角,仿佛一只孤零零的困兽,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打湿了身上新换的道袍。 可泪水也总有干涸的时候,窗外斜阳映在未干的泪珠上,闪烁着晶莹,卫明姝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穿鞋下榻,推开房门。 单薄的道袍裹在身上,山风徐徐吹过,纤瘦的身子飘摇不定,宛若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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