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直指卫明姝,“这刁妇欺瞒众人多年,以此博名,圣上不察真相,为其所骗,甚至不惜盛赞,如此丑事,岂能姑息!” “我何曾欺瞒众人?”卫明姝冷静问道:“敢问大人,若非我今日开诚布公,大人可会觉得我身患弱疾?难道身患弱疾之人,就一定要如大人所想的那般,苟延残喘,任人拿捏吗?” “你!....”刑部尚书破口大骂,“巧舌如簧,伶牙俐齿。”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些事只是没有人向我问过罢了?我何来欺君一说?更何况...” 一声轻笑传来,刑部尚书皱起眉头,“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这两副药,还与康王殿下有关。”卫明姝抬眼,“这两副方子乃是康王夫妇友人所制,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此事呢?” 随而盯住公堂上的刑部尚书,眼中带了丝玩味,“若是康王殿下知道此事,这欺君之罪,是否也要记上一笔?” 刑部尚书箝口结舌,对上卫明姝那双笃定的眼神,没由来感到慌乱,额头上汗珠涔涔。 那位只告诉他们,丹青药铺的账有问题,却没有告诉他们如何知道这账有问题。 这卫明姝分明是知道什么。 若是再纠缠下去,必要斗个鱼死网破。 而他不知卫明姝还掌握有什么证据,也不知道那康王曾经做过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卫明姝见此人已是动摇,催促道:“大人觉得呢?” 刑部尚书沉默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颇为不耐,一拂衣袖,怒哼一声,“放人!” 随即带着刑部的人抬脚离开了公堂。 直到人都走后,卫明姝才松了口气。 京兆狱放人还需要走些流程,任医正年迈,这几日就算有冯霆相助,可牢狱终归阴冷,卫明姝实在放心不下。 站起身向上首拱手行礼,“冯大人可否行个方便,现在让我见见任家人?” 冯霆抿了抿唇,沉思片刻才差了批人,吩咐道:“你们带他们去。” 卫明姝从未来过牢房这种地方,牢狱昏暗无光,隐约散发着恶臭腐烂的气味,越往里走,越是感到不适。 前几日关进去的商贾都在牢狱最深处,转过拐角,透过围栏见到坐在杂草上的父女二人。 脚步却是顿住。 卫明姝声音颤抖,“阿荷?” 任玉荷和任医正听到声音,齐齐转头,看清来人,任玉荷下意识将手藏到背后,“阿珠?” 卫明姝看到她的动作,鼻尖直泛酸,“你...你的手怎么了?” 任玉荷抿唇笑了笑,“没事的,已经好多了。” 卫明姝回头,“劳烦这位大人,可否将牢门打开,我们就进去说几句话。” 狱卒看周围也没有人,反正人都要放出来了,也没犹豫太久,打开牢门,带着其他人走出拐角。 卫明姝走进牢房,蹲下身,“你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任玉荷见她发现,也没再忸怩,摊开双手来回翻面,迅速收回,“你看,我就说没什么的。” 可卫明姝却是看得清楚,那双手分明是受过拶刑。 他们竟敢对阿荷用刑! 眼泪再也兜不住,卫明姝一时失语,“对不起...把你们卷进来了。” “没事的。”任玉荷想拍拍她的背,却又想到自己手上有伤,“冯大人叫人送来药了,那些人也没下死手。” 忽然又想到什么,“你也别怪冯大人。” 卫明姝自是知道,冯霆向来独来独往,不站任何一方势力,如今也算京城中少数她还可以依仗的人。 他也定是知道,能帮她保住任家,当也是尽力而为了。 卫明姝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看她那双手,“你傻不傻...” “我可不傻。”任玉荷弯起眼睛,笑出两个梨涡,“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屈打成招的,我心怀正义,总不会让好人受了冤枉。” 更何况卫家对他们家有恩。 若只是因为挨不了痛,就将恩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至于险地,罔乎为人。 这几天她一直祈愿,希望卫明姝不要回来。 可就如同所有人担心的那样,她还是回来了。 任医正替任玉荷驳道:“我们还想问你傻不傻呢!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卫明姝抽噎着,“我不回来,难道放着师父你们在京城不管?我还觉得回来晚了呢!” 任玉荷忽然想到什么,眉梢一压,“对了阿珠,那账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自公堂对峙后,阮文卿便一直沉默着,此时却是打断卫明姝的话,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平添了些质问,“我也想问问明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阮文卿追问道:“好一个说来话长...所以呢?你竟是为了治好咳疾,一直服用那伤身的毒药?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 任医正听得晕头转向,“这和玉囊花有什么关系。” 卫明姝见三人不知真相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好将一切都坦白。 任医正气的胡须直抖,“你这丫头!亏得我们这些年给你到处寻药,你竟是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什么都比不过身体重要。” 卫明姝遭到三人轮流数落,也没狡辩,“对不起...” 任医正又连着骂了几句,重重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这丫头一直以来都只是想同正常人一般活着。 也是怪他医术不精,涉猎太少,从未往这方面想,将这病当成弱症治了这么多年。 没有对症下药,虽是有缓解之效,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任医正掀起眼皮,“等我出去,再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治。” “这倒是不用担心,此次在外偶遇一位贵人,那位贵人给了我一副药,若师父不放心,我可以拿到药铺去让您看看。” “贵人?” 卫明姝只简单的将如何遇见诚蕴的事同他们说了说,讲的语气倒是松快,可那段经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胆战心惊。 还准备问些什么,外面狱卒却是进来提醒,要带两人前去签字,准备出狱。 卫明姝只好同阮文卿先在京兆府中等着。 一等便过了酉时,眼见天将黑,只好派人传了信回卫家。 卫君咏不甚放心,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加了件衣裳,带上府中侍卫,亲自去京兆府接人。 因着官府那边还没消息,药铺还被查封,任玉荷和任医正被接回了卫家。 卫明姝将事情同郑叶安排妥当,只同卫君咏说了一声,便前往主院看望甄玉姮。 卫君咏负手而立,目送卫明姝出了院子,眉头却是拧成一团。 郑叶走上前,“郎君可是在想明日的事?” 卫君咏攥紧袖口,凝重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把圣上传召阿娘进宫的消息告诉小妹...” 作者有话说: 友情章,下章继续搞大事业。
第127章 私心 ◎尽人事,听天命。◎ 寂静的庭院中传来阵阵脚步声, 寒冬早已褪去,风清月明, 月光铺满归家之人白色裙裳, 洗去一身浮尘。 主院灯火未熄,熟悉的苦药气味充斥在鼻尖,卫明姝迈进房门, 撞上那张灯火映照下愈发消瘦的面庞,终是哑了嗓子,“阿娘...” 卧于床榻之人似是等了许久,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只平静说了声,“明珠回来了。” 可仅是只言片语,就已经语不成调。 “听大兄说, 阿娘病了。”一滴眼泪坠下, 卫明姝双膝弯下, 深深跪拜, “女儿不孝,回来晚了。” “你快起来。”见女儿跪地,久久不起, 甄玉姮只道她糊涂,沉沉叹气,“傻孩子,我和你阿耶从来没想让你们尽什么孝心。你能平平安安的,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阿娘...” 甄玉姮温和地笑着, 招了招手, “你快起来, 阿娘好久未见你了, 让阿娘好好看看...” 卫明姝起身,快步上前,坐到床边。 “瘦了...” 卫明姝没有答话。 好像自她嫁人以后,每次回到卫家,她总能听到阿娘说她胖了还是瘦了。 似乎只需要一个极小的变化,她阿娘就能对她的近况了如指掌。 抹掉脸上的泪水,卫明姝绽开一个笑容,“前些日子被养得胖了,正好瘦回来。” 甄玉姮嗔了一眼,将女儿散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你瞧你,头发都没梳好,从小就同你说过,咱们是侯府的女儿,” 随而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问道:“出京这段日子,都遇到了什么难事?” 卫明姝避重就轻,低下头敛去神色,“都已经过去了...” 甄玉姮没再多问。 沈家世子假死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自家女儿有多喜欢这个当初自己送上门的便宜女婿,他们这些人也都看在眼里。 能让这个女儿放下戒心,诚心相待,她当是喜欢的紧。 沈家世子假死那段日子,女儿该是有多难受,她也知道。 她还记得些,当年卫直在西境领兵平乱,中了敌军埋伏,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自己每日都会在城外那棵杨树下等消息,一等就是半个月。 等回来的却是征人被人背回,不复往日神采。 后来先帝便将卫家从西境召回,她也不愿他再在上战场,带着儿女就这样安安稳稳留在京城便好。 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是以她也从来不希望女儿长大后再嫁给武将,只愿她嫁入清流世家,平安顺遂。 可兜兜转转,女儿还是嫁给这平定北境的名将,两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琴瑟和鸣,两相欢喜,这些她都看得到。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担忧。 若是大黎一直国泰民安倒还好,一旦战事再起,将士出征,三年五载,受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所经历过的那些煎熬,女儿便也要经历一遍。 甄玉姮低声询问道:“姑爷他怎么样了?” 卫明姝想起在道观遇到他时满身带伤的模样,心又揪了起来,“肩上都受了些伤...”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和阿耶一样,腿也伤了...” 甄玉姮叹了口气,“这腿上的伤最难养好,你阿耶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以后遭罪。他们这些武将最是不在意身上的伤,我看姑爷比你阿耶听话些,你以后可得多劝着些。” “女儿知道,已经劝过了。”卫明姝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阿耶他还好吗?” 甄玉姮眼神黯淡了一瞬,撇开眼回道:“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几年不打仗,连家书都不知道写了...” 卫明姝微张着口,也不知该如何安抚,自己心中也隐隐升起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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