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郢顿了顿:“你说我杀孽重?” 吕辛无奈,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居然就只听出了“杀孽重”这三个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若是杀孽不重,难道让我像你这样没用,整天被人欺负、整天等着被人救吗?那我情愿杀孽重。” 栾郢随口就将吕辛噎得无话可说。 也因他的这席话,两人均忆起宴席上闹出的乌龙,一时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可吕辛还是有些委屈,自己也算一番好意,这人怎么丝毫不领情?真是铁石心肠。想到这里,不禁瞪了他一眼。 “你还敢瞪我?” 吕辛的气焰瞬间弱下去。 这时刚好有个老婆婆经过,看他们均穿着一身白袍,模样俊俏不已,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这才发觉这两人说话神态亲密,又在彼此交换东西,欲拒还迎一般,神情含糊而暧昧,一瞧就知关系非同一般。 “世风日下,两个男子都开始光天化日之下私相授受了,这怎么会不亡国。”那老婆婆唾弃望了他们一眼,不住的摇头叹息,也不怕他们听到。 因那老婆婆几次回首瞪他们,吕辛自然也注意到了,可听完老婆婆的抱怨后她却莫名其妙,哪里来的两个男子? 刚想询问栾郢,可瞥见他嘲弄的打量自己的装束,霎时会意过来,自己现在还作戏台上的张生打扮,那老婆婆老眼昏花,将自己认错成男子也是情有可原。 哼,老婆婆不知情也就算了,可督公明明是知情的,他竟还借机取笑自己,也不想想自己何必要追出来,惹出这个误会。 “不要算了,好心没好报!”便是泥人也有几分气性,吕辛“哼”了一声要收回手抄佛经,谁知栾郢却快一步的抢走。 吕辛心中暗喜,她这经书本来就是为了栾郢所抄,如今栾郢领情,那自然再好不过。 此时,栾郢已翻开那本佛经细看,吕辛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挑剔的他会逐字逐句批评,或是又寻到什么错处。 吕辛从小未念过什么书,因此字迹也算不得好看,如今呈给栾郢的这一版已是她写得最漂亮的一版手抄佛经,她暗地里练习了许久,唯恐栾郢会不满意。 而栾郢位高权重,素来见惯书法大家的真迹。吕辛的字迹当然与书法大家无法相提并论,但书法大家的墨宝难求,又怎么浪费笔墨去抄写佛经?何况,倘若心不诚,墨宝再珍贵又有何意义? 眼前的字迹清秀不已,一笔一划写就,没有一处涂改,应是耗费不少精力。像吕辛所说,经文由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写就,说不定亡灵真能尽早超生。那自己肩上沉重的罪业,总能稍稍抵消…… “多谢。” 栾郢神色郑重。 原本憋着气的吕辛顷刻气消:“不必客气。” 吕辛又指着首页经文的一处空白说道:“因我不知道大人的名字,所以就把这处空着了,大人回去后可把自己的名字补上……” 说完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这督公的姓名难道是什么禁忌吗?藏着掖着就是不肯告诉自己。 还未腹诽完,就听督公忽然开口:“栾郢。” “啊?”吕辛不解的张开双唇。 她唇红齿白,还几可瞧见里头若隐若现的粉色舌头,混合着一股纯真的诱惑。 “督公,你刚说的是什么呀?” 吕辛歪着头又问了一遍,比之刚才不经意流露的风情,此刻的她多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栾郢回神:“你不是说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姓栾名郢。” 小姑娘先是讶异的瞪大双眼,很快双眼就笑成了两弯月亮,里头的眸子如星星般闪耀,与夜空中的星辉月光相比也毫不失色。她的粉唇也弯成一艘小船,颗颗贝齿构成坚固的船身,仿佛在告诉自己,在这艘小船上,足以抵挡一切风浪,化解一切烦愁。 “栾郢。原来大人叫栾郢。” ----
第39章 第39章 = “栾郢。原来大人叫栾郢。” 平时除了朝宗,很少有人敢当面直呼栾郢的名字。如今被这小姑娘叫来,颇觉不顺耳,甚至还有一丝怪异。但奇怪的是,这寻常的两字听来,却第一次叫栾郢的耳根发烫不已。 “栾郢,是哪个‘郢’字?是玉佩上的那个‘郢’字吗?”小姑娘此刻充满好奇,叽叽喳喳的不停发问。 栾郢缓缓点头,发髻上缠绕的珍珠随之滚动。 “我就说嘛,那个玉佩上的“郢”字肯定大有含义。”吕辛面上得意极了,颇有看我如此聪明的自得感,说完又自顾自的接下去,“我曾听师傅说过,本朝亦是发源于郢城,不过后来有一位郢城的将军谋反,朝宗镇压后迁都至京城……” 吕辛的娓娓道来被栾郢强势打断:“荒谬!谁谋反了?” 栾郢原本柔和的目光刹那冰冷,眼神锐利无比,温情尽逝。 吕辛懵懂的望向栾郢,愿闻其详:“原来不是师傅说的这样吗?那当时是什么情况?” 栾郢自查失言,无法作答,索性住口。 “栾郢……” 得不到回答,吕辛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娇俏而恳切。 真是胆大妄为,刚告诉她名讳,就敢直呼自己的姓名,颇有顺杆子往上爬的趋势。 栾郢正要教训她,一列锦衣卫却出来寻他。栾郢正好甩开吕辛这个麻烦,理所当然的离去。 被扔下的吕辛独自回了余音楼,黄氏兄弟已向曹班头告了状,因此等待她的是一顿比以往要严厉的责罚。 栾郢回东厂先是处理了公务,等到手下禀告完事务关门离开,他才从胸中取出那册手抄佛经,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书桌上,又从笔架上取出一支狼毫笔,在首页经文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轻抚着经文和自己的姓名,他想想又觉得无论如何是沾了那个小姑娘的光。 放下狼毫笔,他一页页翻看手里的佛经,然后虔诚的默念。等到诵毕经文,忍不住说道:“无缘得见的弟弟妹妹,还请你们的英灵尽早安息。血海深仇我定然会报,苦心尝胆二十年,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二十年,他等了太久了。 晚上就寝时,几乎夜夜缠身的鬼魅难得有一次放过了他,睡了一个安稳觉,梦中一直有段隐隐约约的唱戏声,他走走停停,终于在一个形似花园的地方找到了声音来源。 “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庸脂俗粉多如海,好一朵幽兰在空谷开,俺张珙今日把相思害……” 栾郢冲花园深处瞧去,只见唱戏的那张生忽然就变作女装打扮的小姑娘,脸上娇羞无暇,缓步走来。栾郢正等着她会如何开口,谁知那小姑娘闭上那双美丽的眼睛,仰着脸就朝自己献吻。他不由得回忆起那对唇瓣贴近自己时的柔软和馥香,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 就在两人双唇相触的那一刻,栾郢陡然从梦中渴醒。 他满头大汗的起身,觉得身上热得要命,只得下榻倒了杯茶水大口灌下,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今夜饮酒过多的缘故? 后来几次在余音楼的应酬,他都刻意推掉,但奇怪的是,她仍然偶尔会入梦,只是每个醒过来的深夜,回想梦境,自己都颇觉荒谬。 可再转念一想,做梦又如何?自己当日太过惊骇,还不能做个梦排解一番吗?再说了,后来再未梦过那个小姑娘,如此更能证明,那不过是因为短暂的受惊。 话又说回来,自己领了人家的好意、收了她抄写的经书就消失不见,如此似有过河拆桥、吃饱饭杀厨子的嫌疑,倒像是自己怕了她不成。笑话,他堂堂朝廷命官,有什么可怕个小姑娘的? 因此,等到各位官员再度相约余音楼时,他应声赴约。到达后,见到黄鹤、黄宁兄弟赫然在列,还有其他几个作陪的官员。黄氏兄弟是为了空出来的兵部侍郎一职在四处活动,也想借栾郢的势助他们一臂之力。 宴席仍旧开在上回的雅室,栾郢赴约时台上的戏已唱到一半,但并不见吕辛,只有上回那个庸脂俗粉和另一个不认识的戏子,在扮演崔莺莺和红娘。 两人唱完戏后都十分从容的向满桌宾客敬酒,又主动坐上宴席的加座,陪着各位客人。 黄宁搂着那个庸脂俗粉的“崔莺莺”问说:“上回你们这儿那个打过我的张生呢?她今日不敢上台了?” “还说呢,她上次不知死活的冒犯您后,您不是生气的找了曹班头告状吗?待您走后,曹班头把她狠狠打了一顿,如今还下不了床呢!”戴雪幸灾乐祸。 “活该!竟然殴打朝廷命官!教训的好!”黄宁揉揉自己发黑的脸颊,想到可算报了仇心情畅快不已。 黄鹤倒有关心之意:“打的那么严重吗?这都快一个月了,还不能出来唱戏?” “嗯,她不肯认错,还和曹班头顶撞,曹班头就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栾郢默默的饮酒,并不参与话题。 黄鹤又问:“不能唱戏,那就赚不了钱。你们班头这不是失算了吗?” “班头早就要她陪酒陪客人,她屡教不听,又冒犯了贵客黄大人,如此两桩事加在一起,班头也不再纵容她了!” 黄宁对这个话题根本不感兴趣,便又开始向栾郢旁敲侧击,兵部侍郎的位子他可还有戏。 栾郢搪塞两句,黄宁却仿佛听不懂般,还要请他指教,栾郢烦不胜烦,便推说要方便,出了宴客的包间,顺着小厮指的方向走去。 今日这宴席太过无趣,戏唱的不好,那两位戏子又聒噪多话,便是那黄氏兄弟纠纠缠缠的,也令他讨厌不已。正想着要不要就此离开,忽然听见前方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披着件薄薄的白色披风,痛苦的猫着腰,咳得扶住了朱红色的圆柱,那架势,恨不得将肺都要咳出来。 冬日里的风寒最难痊愈,对于许多百姓而言,一场风寒就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栾郢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正欲冷眼走过,那女人却忽然直起腰抬起头,栾郢这才发现,咳得面色通红的那个人居然是吕辛。 她见到自己也颇为意外,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栏杆,缓缓向自己行来。 栾郢见她走路姿势怪异,便知她的伤多半未好。 “怎么不请大夫看看?” “我……贫尼没有盘缠……”吕辛囊中羞涩,哪有请大夫的诊金。 栾郢有些无语,唱戏唱得这么穷途末路,还是在京城最有名的余音楼,她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我有点饿了,想去小厨房找点吃的。” 栾郢瞧她身形,比之上次相见确实消瘦许多,这会儿黑发散落至胸前,更衬得整个人苍白无比,便问:“怎么不叫个丫鬟给你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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