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看也不看他,还径直地把他推走,她面上火辣辣地:“疼就回去自己上药。” 展岳的瞳眸幽深,他居然听话地点了头:“哦。” “那我走了。”展岳小声地说。 嘉善又拧眉。 见展岳的背影孤单落寞,她有点恍惚地开口道:“等等。” 展岳的脚步立刻顿住,他回头,露出半截纤细的后颈:“什么?” “药膏都没有拿。”嘉善把他落在桌上的药膏递给他,展岳接了过来。 嘉善顿了顿,她用洁白的贝齿咬着唇,从硬邦邦的语气里挤出了一丝柔软:“我算过了,除夕的时候正好你当值。如果不忙,一起守岁吧。” 展岳无声地弯起唇,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红唇翕动,他的胸膛不经意地上下起伏着。他声音里浮着笑:“好。”
第041章 除夕是家家户户到了每年年尾都要经历的一个大日子, 宫里也不例外。 从除夕开始,官员们通常会有三天的休沐。而皇帝一年到头,可能也就只有这时候,能享受几天难得的清闲。 这天的夜间, 宫里照旧要有歌舞酒宴。年轻的嫔妃们和皇子公主齐聚一堂, 即便是面和心不和, 大家伙儿也要一同走个过场,高高兴兴地庆祝这一年得以平安度过。 嘉善早早便向章和帝求了恩典。宴席到一大半的时候,尚未入子时, 她便悄悄带着赵佑泽, 向父皇告罪而退。 章和帝望向先行退下的姐弟俩,眸色微深,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独自酌了口酒,险些将一旁兴致勃勃说着祝酒词的赵佑成都忘了。 还是庄妃在他耳边连唤了几声“陛下”, 章和帝方回过神。 他脸上重新拾起淡漠而威仪的笑容, 轻声道:“佑成在这个年纪,很有出息。” 能得到他这声称赞,庄妃和赵佑成等人的面上, 各自挂起不一而同的灿烂微笑。庄妃道:“不过是些寻常诗词,陛下谬赞了。” 章和帝笑笑, 没再接着说。 庄妃却唇角略弯, 她下巴微抬,那眼角似有若无的鱼尾纹更为她添了几分张扬自得。 过了年后,赵佑成就十五了。寻常皇子到了这个年龄,亲事便可以提上议程。嘉善的婚事虽让皇帝百般苦恼, 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再得宠也是要嫁给别人家去。 她生下的孩子可不能姓赵! 赵佑成却不一样了。他是皇长子, 在如今的皇子里头顶有出息。如果陛下真的有立他为储之心,那么他的妻室,必然不可能是随便的一个京城贵女。 而赵佑成的妻室得力,那无异于又为自己添上一大助力。到时候夫妻二人珠联璧合,想要越过展岳和嘉善,又有什么不可能? 庄妃努力地想要掩下面上的喜色,她半低下头,沉敛一笑。 嘉善牵着赵佑泽回了凤阳阁里,展岳果然已在宫门口久候。只是这回,跟在嘉善身后的还多了一个陈功。 守岁是喜事儿,嘉善不想和展岳一起过个年还要遮遮掩掩,于是便和父皇直说了。章和帝几经思索,才勉强同意下来,另外点了陈功跟着他们。也是怕在成婚前,传了什么不检点的闲话出去。 展岳和陈功互相见了礼。 这一时,却忽地飞起了纷纷的小雪。 赵佑泽是最先发现的,因为有一块小雪花飘到了他的鼻尖上。赵佑泽拿手蹭了蹭,感觉触感极其冰凉,便顺手接了好几片雪花在掌心里玩。 他咧了嘴问:“阿姐,是不是下雪了?瑞雪兆丰年,这雪这样应景。来年的所有事情,一定都能顺顺利利地。” 嘉善身上披着一件连风帽的织锦斗篷,从宴席上一路走回凤阳阁来时,她怕冷,于是率先兜上了帽子,雪花倒没落到她身上。 此时听赵佑泽说,她方才发现展岳穿着的那件玄色大氅,确实染上了点点白色。 嘉善笑言:“是下雪了。我们几个两眼睁睁,竟还不如元康机灵呢。” 她微低下头去,见赵佑泽小小的虎皮帽下,那双耳朵被冻得有些发红,忙问:“冷吗?内室烧了炉子,元康进去坐吧。” 赵佑泽摇摇头:“不冷的。” “我跟着阿姐。”他说。 嘉善的神色明显一软,她轻轻将虎皮帽帮赵佑泽重新戴好,又吩咐丹翠去拿几个手炉出来。 几人没回烧了地炉的内室,而是在正堂附近另寻了个有顶遮盖的亭子坐着。素玉吩咐奴婢们上了菜肴、点心和温过的酒。 当然,赵佑泽和嘉善的那一份是果酒,不会如何醉人。 小亭子里万籁静寂,先时都没人说话,只有从远远的宴席上传来的歌舞助兴声,犹在耳前。 赵佑泽正托着腮,抬头望天,天上偶尔会有五彩斑斓的焰火升空,将整个京城,都照得明亮如白昼。 嘉善裹着一袭朱红的缎面斗篷,灿若红梅映雪。她拿着杯盏,左右晃荡了一下,望向展岳,问说:“每年的除夕,大人都是如何过得?” “不记得了。”展岳凝视她道,“大抵也差不多。” 他低声补充了一句:“热热闹闹,冷冷清清。” 这是两个反义词,可是听在嘉善耳朵里,好像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旁人热热闹闹,独他冷冷清清。 除夕是举家团圆的日子,而他,大概没有家吧。 嘉善笑道:“那今年可要记住了。” “敬你一杯。”嘉善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微笑道。 展岳平静地看着她,他双指摩挲着杯角,缓缓满饮了此杯。 赵佑泽却随着嘉善的动作举起了杯子,他面向展岳说:“我也敬大人一杯吧。” 展岳微讶地挑起眉,他略偏头。 赵佑泽的面孔平静而温和,他笑说:“过了年后,大人就和我阿姐是一家人了。我只有一个姐姐,愿大人不负我望。” 展岳的一双黑眸幽深,他轻声道:“我也只有一个妻子。” 赵佑泽微笑,如约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嘉善不禁道:“少喝一些。刚才在宴上,我看你已经喝了四杯,这是最后一杯。” 赵佑泽乖觉地点了头:“好。” 他又解释一句::“我是高兴呢。” 陈功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微摇了摇头。 早听说大公主和四殿下感情甚笃,不想真的甚笃到了这个地步。照这样下去,大公主成婚以后,四殿下在宫里要如何自处? 陈功被冷风吹得咳嗽了几声,他拢紧衣裳,丹翠便赶忙拿了个汤婆子递给他。 酒过三巡,雪下得渐大了些,似乎是真的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寒风吹倒了残败的枝丫,积在枝头上的已有些重量的雪,顿时“扑簌扑簌”地摔落在砖地上。 花树摇曳,冒雪凭栏。 嘉善观雪观得兴起,揉了揉赵佑泽的虎皮帽问:“雪下大了,我带元康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赵佑泽毕竟还有些孩子心气,几口酒下腹后,他的脸蛋也有了激动的红色,他兴高采烈地点着头:“好啊,我和阿姐一起。” 嘉善又回头问展岳,口吻温和:“大人也一起吗?” 展岳眉眼虽有笑意,可是面部平静,他平淡道:“不了。那是小孩子玩的。” 嘉善努了努嘴,仿佛是在埋怨展岳“假正经”。但碍于陈功在场,她没有当面怼回去,只是说:“哦。” 于是裹得圆滚滚的嘉善,带着个头小小的赵佑泽,两个人很快在雪地里忙活起来。 展岳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像是从来没见过这般热闹的情景。他转身吩咐丹翠:“帮我拿套笔墨纸砚,劳驾。” 丹翠福了福身,应声而去。 展岳很快令人清了桌子,他解开大氅的带子,埋下头仔细作画。 纷纷扬扬的雪地里,慢吞吞地堆起了四个雪人。 嘉善道:“这是父皇,这是母后,这是元康,这是我。” 赵佑泽的手指已经冻得僵直了,眼里仍闪着光彩,他很高兴地问:“阿姐,元康是不是最小?” “是。”嘉善捏着他的手,打趣儿说,“不仅最小,还最胖呢。” 赵佑泽闷闷地哼了声。 嘉善扭头,见展岳头也不抬。她便咬了咬唇,又在那个被叫做“嘉善”的雪人跟前,堆起一个高高胖胖的白娃娃。 赵佑泽伶俐得很,特地跑小厨房里抹了一手煤灰来,擦在那个雪人的脸上。 他嘴里露出几颗小瓷牙:“这是指挥使!” 嘉善实在忍俊不禁,点头说:“是。” “你可就坏吧。”展岳终于落下笔,他抬首,见嘉善把自己堆成个最胖的“雪人”,他示意嘉善过来,“看我画得可像你?” 嘉善凑过脑袋去看。 展岳的画技不如他的字,至少不如正经的宫廷画师技艺来得精妙。 他的笔下,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世间万物银装素裹。独有一个女孩儿,一身火焰的红衣,好似不小心才遗留在人间。 女孩儿手上,牵了一个模样看着比她小很多的幼童。幼童面目清晰,五官明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地仿佛会说话。 嘉善道:“这……” 展岳笑了笑,对她心照不宣地一眨眼,他的睫毛长硬卷翘,像是蝴蝶扑动着翅膀。 他凑近嘉善耳边,低声道:“这是我的新年愿望,愿能成真。” 嘉善的双手紧紧蜷握着,她的声音很轻:“能的。” 赵佑泽此时也被素玉带去净完手回来了。 因为才玩了雪,他的手指通红,都被冻得有些不听使唤了。素玉摸着他的双手冰冰凉,忙一边塞了个手炉给他,心疼地问:“殿下真的不觉得冷吗?子时要到了,奴婢先带您去内室坐一会儿吧。” 赵佑泽今晚很开心,他摇了摇头道:“没有的。给你一个,我用不着两个,我还要分出手来牵阿姐。” 素玉点头,温柔地笑:“好。那奴婢也拿一个。” 正在这说闲话的功夫,夜空上忽然升腾起了异常绚烂的焰火,星空中霎时明亮得如同春日里的百花齐放。 子时真正到了! 一年中最欢庆的日子不过如此,素玉也被这种热闹的情绪感染,她不禁抬头,望了望天。 赵佑泽却小心地晃荡了下脑袋,他用僵直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眼睛,抬起头问素玉道:“焰火是什么样子的?” 素玉笑回:“就是好像,天要亮了的样子。” 赵佑泽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他似乎一下子不冷了,他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短暂驻足了一会儿,素玉才将赵佑泽慢慢地牵回小亭子里。 展岳已经重新系上了大氅,子时已过,他不便在凤阳阁继续多待。 嘉善望着他的瞳孔温柔,轻声细语道:“画我会好好珍藏的。只可惜雪化得快,留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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