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应亭没有否认,说:“是,一旦人证物证俱全,我是一定要为长姐报仇的。” 宣芷与也笑起来,灯光映得眸子一片通红,说:“若是事成,您一定会顾念最后一丝兄弟之情,扶持太子登基,”见对方眼神默认,她才慢慢的说:“既如此,我也和皇叔做个交易。” “我自愿回宫寻证,查明姑姑死因,交予皇叔,昭告天下,讨伐父皇。” “作为交换,那个位置,由我来坐。” …… 直至天光熹微,水阁的门才再次打开。 宣应亭已经从暗室内的另一条路连夜赶回并州,历经一夜大事,几人还尚算清醒,裴毓芙让他们先回各自的院中休憩,若有消息再做打算。 夫妻二人携手回院,洗漱用膳后和衣躺在床上小憩。 这几日劳碌奔波,昨夜还一日未眠,宣峋与瓷白的眼下透出了青黑,让游照仪心中无端生出几分郁气。 宣峋与靠在她怀中,还欲言语,却被游照仪打断,将他整张脸按倒自己怀中,说:“先休息,这些事有我。” 宣峋与没说话,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游照仪揽着他纤细的腰肢,一边摩挲着安抚他,一边静静的思忖着。 宜光帝姬比她想象的还要懦弱,虽然她如今已经下定决心要反,但到了最后……她必须给自己、给广邑王府再留一条后路。 …… 第三日正午,皇帝派来的刺客在广邑西城门的不远处追到了正在逃跑的帝姬殿下和广邑王妃,争斗中广邑王妃身边之人护持着她逃走,无奈中抛下了帝姬。 帝姬逃跑无果,只能被带回了上京。 另一边,游、宣夫妻二人乔装改扮,带着兰屏与许止戈进入了洛邑城,再查流云声一案。 洛邑地处上京东南方,有中衢最大的河流之一雀潭江流经,气候较之上京更为湿润,夫妻二人与兰屏、许止戈扮作兄妹,身份是刚从乾州回来的商人,经历了几年战乱,希望能在洛邑寻得落脚之处。 他们选定的地方叫做迈州,是洛邑最为繁华的城市,城门的筛查颇为严格,好在几人的身份、文书一应俱全,盘查了两轮就顺利进城。 城楼两边照例是营房、官驿,再往前就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摊贩,很是热闹,乍一看,自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 马车毫不起眼,车轱辘慢慢的在街上碾过。 宣峋与一反常态的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离得游照仪远远的,见她看过来,还恹恹的瞪了她一眼。 兰屏见状,以指掩唇低笑。 盖因几人出发前商议乔装,游照仪给宣峋与买了一身秀美的女装。 她倒义正言辞,道他容色过于摄人,容易引起注意,不如改换性别,更能浑水摸鱼。 宣峋与拗不过她,不情不愿的穿上了。 中衢民间的服饰多以浅色为主,但分类很多,光是青色一种都能染出十五六种不同的颜色来,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宣峋与今日便穿了一件天水碧的交领窄袖绸衫,露出了一小片瓷白的肌肤,下身则是同色的织文束裙,腰间系了条空青色的裙带,垂了一枚圆润的玉佩,比之平常穿的广袖素袍更显腰肢纤细,浑然多了一丝弱柳扶风之感,头发梳成了一个漂亮的惊鹄髻,又缀了一个金步摇,此外再无其他赘饰,虽未施粉黛,但一顾一盼间依然丽色不减,直叫人三魂去了七魄。 他穿了女装,有些羞赧,兴致也不高,只靠着马车壁上一个软枕闭目养神,游照仪看了他两眼,弯起指节置于鼻下,掩饰般的别开了目光。 马车慢慢的停下来,许止戈轻敲车门,道:“客栈到了,今日先歇一歇罢。” 兰屏应了一声,打开车门,几人陆续走出马车。 宣峋与第一次穿女装,浑身都不自在,下马车都不知先迈哪一步,一只手微微掀着帷帽,另一只手迟疑的扶着车壁。 游照仪好笑,走上前来朝他伸出了手。 宣峋与很是羞恼,轻轻拍开了她的手,硬是扶着车壁自己下了马车。 客栈的侍从已然上前来将马车带去了马房,三人跟在许止戈身后走向了掌柜。 掌柜的下意识的堆起了笑脸,热情的问:“客官要几间房?” 男人笑着说:“三间上房,顺便打些水、送些点心吃食来,我们都有些累了。” 掌柜的笑了笑,接过银钱,随口道:“好嘞,咱们家的吃食可是洛邑独一份,”言罢又对小二吩咐道:“三间上房——小胡,你带几位客人上去。” 宣、游二人住在中间,许止戈、兰屏照旧左右护持,四人现在此处歇一晚,明日开始寻找待租的院子及商铺。 要了解民生百姓,自然要先成为百姓的一员。 …… 进了房中,宣峋与立刻拿下帷帽,有些疲累的坐在凳子上。游照仪坐在他身边,本想替他揉捏,谁知宣峋与顿时收回了脚,含嗔带怨的看了她一眼。 她颇觉的他可爱,伸手擎住他的腰轻巧用力,把他卷入了自己怀中,宣峋与身体突然腾空,吓了一跳,可惊叫还未出声,已被她堵住了唇舌。 宣峋与挣扎的推她,却被她一只手拢住双腕轻易的制住,一时间只能任由她的气息蚕食。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宣峋与早就不挣扎了,被她制住的双手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肩膀,此刻正乖乖的仰着头任她亲吻自己的脖颈。 游照仪的吻轻飘飘的,握着他腰的手却越来越紧,他有些吃痛,一只手摸索下去,抓到腰间,略有些喘息着说:“痛——灼灼。” 游照仪泄了些力道,真心夸赞:“你好漂亮,阿峋。” 这句话宛若什么灵丹妙药,让宣峋与心中被迫穿女装的羞赧和窘迫竟都消失不见了,还升起一丝隐秘的欣喜来,说话都带了一丝娇气:“你喜欢这样?” 游照仪低低的嗯了一声,咬住他锁骨上一块瓷白的肌肤舔舐,宣峋与感觉身子一阵酥麻,难耐的磨蹭了一下双腿,手软绵绵的推了推她,哑声道:“别这样,灼灼……” 这地方不对,时间也不对,游照仪尚算清醒,勉力克制着自己与他分开,几不可闻的叹道:“真是疯了……” 宣峋与知她为了自己容貌着迷,欣喜过后却感觉出一丝摇摇欲坠的不安来,浓重的失落和哀伤渐次涌现上来,纤长的睫毛敛下,很快被他掩饰好,照旧温驯的伏在她怀中。 只要……一直漂亮就好了,灼灼就会一直看着自己。 可我总会老的……到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口一片窒息。 游照仪还未注意到他的情绪,门口就出现了动静,二人连忙分开,游照仪帮他整了整领子,起身去开门。 宣峋与背过身去,走到了里间,游照仪没在意,接过侍从手中的饭食,吩咐他晚点再送水上来。 侍从应了,恭敬的关好门。 洛邑和上京紧邻,吃食也差不多,称不上有什么特色,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可宣峋与却兴致缺缺,吃了两口游照仪为他挟的鲈鱼,便放下了筷子。 游照仪问:“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她自小缺衣少食,虽然七岁上入了广邑王府,吃穿不愁,但对吃食却少有讲究,再加之后来入了军营,口腹之欲就更加寡淡,可宣峋与毕竟是广邑王世子,从小锦衣玉食,除从军之时与她同食外,其余时候并不愿意将就。 见他不语,游照仪又道:“想吃什么?我借用一下他们的厨房。” 宣峋与摇头,说:“晚些再吃吧,估计路上累了,我先去睡一会儿。” 游照仪迟疑的看向他,宣峋与和她对视,神态自若。 几息之后,游照仪错开了视线,说:“那你就去睡一会儿吧,晚些沐浴的时候我叫你。” 宣峋与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走进里间,不大不小的发出了几声响动。 他行走坐卧一向端肃,这倒是少有。 他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游照仪夹菜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宣峋与窝进被子里,心头酸涩,听着外间死一般的沉默,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助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难过的情绪像水一样没过头顶,心口窒息的疼。 不是的,她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她不知道他生气了……她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粗心大意,这种七弯八饶的小心思,她怎么会留意。 对,只是没留意…… 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往他稍微显露出一丝不对劲,她都会紧张的过来问他怎么了,这次却不愿意再问一句了么。 灼灼……还喜欢他吗? 自叱蛮之战中表明心意以来,他一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竭力克制自己的贪欲——不爱也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终归二人这辈子是绑在了一起,还要奢求什么呢? 可是自从崇月之争中她生死未卜开始,他就知道她从未想过他——她不惧生死,一往无前,是因为她没有牵念。 换句话说,她不怕死,不怕死了再也见不到他。 从始至终,她没爱过他。
第50章 大抵四时心总苦 (3) 兰屏坐在马车一角, 深觉的今日世子殿下和小游有些奇怪。 二人虽然也照常说话,但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和昨日穿女装的羞恼不一样, 今日世子殿下连脸色都冷得掉渣。 兰屏不动声色的和坐在自己身边的游照仪对视了一眼, 她正掀帘看向车外街道,看见她的目光却闪避了一下,没有回应。 不是吧,吵架了? 她还来不及多想, 马车已经停了, 昨日许止戈和兰屏已然出来踩过点,选中了一个二进的小院,风景秀致,主人家也是一个经商的富贾。 昨日许止戈和他约好今日前来, 果然对方早早的便等在了那里。 游照仪掀帘看去,那富贾年纪不大,面容清俊, 穿着一件黑色绣金线的缎面长袍,腰间系着玉带, 发冠也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二人的交谈声清楚的传来。 许止戈:“我原从乾州来, 前几年与崇月一战生意没落, 这才想到洛邑找找门路。” 那东家道:“原来如此, 不知兄台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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