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心头一动,还未开口,苍梧已迫不及待招呼人马循哨极速而往。 李绥绥没有追,四下环顾一圈翻下马背,她虚得脸色发青,扶着马脖子喘了两息,甫去查看那具戎装尸体,西夏人虽多生得比中原人魁梧壮实,单凭外表,却不能枉下定论,她借白驭匕首划开尸体肩袖,便见一枚刺青显现,西夏人笃信神鬼,将士胳膊纹神鬼图腾,意味生死之后,精灵不灭。 白驭一眼辨出,惊讶道:“当真是西夏人。” 闻他意外不假,李绥绥道:“莱国公以为城中皆是太子私兵,所以才按兵不出?” “是。”兹事体大,白驭倒未与她打机锋。 如此一来,所有症结便豁然贯通。 太子与莱国公结党固然有,但后者拒绝以卑劣手段拿权柄,太子急不可耐,那点私兵造反又不成气候,是以舍近求远犯险通敌,为增加胜算,他强拉江徐清下水,从而令江家左右支拙,不说对其俯首帖耳,至少不会干涉他的行动,至于绑她又留命,那的确不是用来威胁官家,十之八九是西夏开出的条件。 除了元赫扬,她还想不出第二个小肚鸡肠惦记她的人。 所以,太子敢尔骗莱国公,说城中那场自导自演大戏,只是借西夏的皮。 所以,那蛮牛不但没死,还与太子结盟。 元赫扬生得比太子糙,但远比太子狡猾啊,是以备此做后援,而不是入城为太子冲锋,要进退皆宜,此处不知蛰伏着多少兵马,难怪松隐等人战如困兽。 推测出这样的结果,无比糟心,李绥绥抬眸望向密林,竭力冷静,不去想秦小子可能出现的状况,她转到树下背对众人,以匕首划开胸衣一角,抽出一张折叠好的油纸,拢好衣衫,她迟疑一瞬,仅也一瞬,遂转递给白驭:“劳烦白统领快马去北营,将这封信转交给莱国公,并告知他此地实情,这信,定要交给他本人。” 白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算莱国公肯伸援手,这里不一定能撑那么久。但公主神色凝重,目光坚毅,他视线至她脸上移到染血的油纸上,忽觉手中有千钧之沉,他知轻重,没有废场面话,郑重以答:“是,白驭定不辱命。” —— 且说护送小侯爷的队伍在林中被贼匪冲散,苍梧循哨杀往,果然见得松隐那端被乌泱泱的人马围攻,山箬力佑襁褓中的婴孩被掩于阵中,且已浑身浴血,显然这场恶斗持续多时。 苍梧大怒,提刀一声虎吼,催马冲袭铁桶般的西夏围阵,连斩数人,径赴山箬身前,头一句便问:“伤得可重?” 山箬沉沉摇头,辞气依旧冷直:“是西夏铁骑,元赫扬在此。” 苍梧意外此人命大,无暇奚落松隐办事不力,翻鞍下马挡护杀敌,豪性嗤之以鼻:“西夏铁骑又如何,这不杀进来了么!” 山箬心口发闷,无语道:“就你带这几个人来送死的?” 苍梧噎了噎,松隐折到近前问:“侯爷呢?可接到公主了?” 山箬猛然一个激灵,忙道:“不好,快警示殿下离开,元赫扬认出我,误以为殿下藏在队伍中,故而下令围剿却没赶尽杀绝……” 没等苍梧解释状况,这时“咻”地一声,林坡南侧爆开一枚烟花弹,醒目的红黄蓝三色瞬间笼盖一片树顶。 苍梧愕然瞪眼:“是我们的信号弹,人都在此,向谁求救?” 松隐率先反应过来:“烟花弹并未升空,可能是担心被京畿斥候发现,不是求救,是声东击西。” 果然,他话音将落,便闻远处急传西夏语调令,虽不知说什么,但对方部分军马立刻南赴,松隐眼眸一亮:“是侯爷助战,准备突围!” “恐怕不是。”粗粗估算秦恪来回时间,一股凉意自苍梧尾椎骨升起,“只有公主……” “何意?”松隐不敢耽误时机,一面御敌,一面唿哨整合散兵攻向敌军薄弱处,准备撕开豁口夺路而走。 “我与公主先行,侯爷应该没赶来!”苍梧大刀着力挥劈,心中已然油浇火燎。 山箬骇然:“殿下带了多少人?” “不、不多了,六、七十人……”苍梧头皮发麻,舌头也跟着结巴,他们冲杀至朝花轩暗道时,已分走大批人引敌断后,若非兼并白驭的人,连六七十也不到。 松隐惊问其故,忽又闻密林北侧大震喊杀声,旋即又引贼众重心合往,可未及驱兵近至,引发首枚烟花弹的南坡,在较前更远处的树梢爆开第二弹。 见西夏人被戏耍着南奔北跑,苍梧等人大感迷惑,不知李绥绥意在哪端,但很快,松隐敏锐捕捉到混乱中的暗哨提示:“让我们朝北突围。” 彼时,一片滚滚铁蹄与他们擦过,踏起飞砂走石驰卷向南,催马在前的十三王子笑声张狂依旧。 “他娘的,笑什么!”苍梧呸出一口唾沫星,心底却凉透,“笑成那样,不会是发现公主了吧!” 山箬终是按捺不住,硬将襁褓塞往苍梧,却被松隐一把拖住小臂:“听从命令,别干扰公主计划!” 山箬厉喝:“就那几十人,如何战西夏铁蹄,分明是诱敌之饵,哪来的计划!” 谁都明白,这饵若非李绥绥,何以提起元赫扬兴趣。 松隐默然又道:“你既然明白,那便护好小侯爷!莫辜负公主苦心。” “可是……” “她不是莽撞之人,你要相信她。” 山箬望着啼哭不止的秦小子,咬着牙根拭掉面颊一抹新鲜血液,勉强压住焦虑,苍梧忧她冲动行事,不敢言公主负伤,只拼命破围,打算将她与秦小子送出后,再回来寻李绥绥。 而南面,被烟花弹引上半坡的首批西夏士兵,遭遇弓箭手伏击,箭无虚发,来自不同方位,地势所掩,一时难辨人数以及藏身之地。 这处西夏指挥立刻引呼同伴,正欲排铺阵势合围山坡,一枚烟花弹便冲射至他小腿,登时大团浓烟腾开,他滚鞍落马,狼狈当头又闻远处传出招呼声:“公主,别放信号了,都是些哑弹升不了空,快逃,西夏人追来了。” 他懂汉话,利落翻爬出烟阵循向方才发声处,但见两人一前一后催马奔逃,一瞬便拐出山道没入深林。 “公主?”他急于追赶对方踪迹,未及探清虚实,立刻高举手中陌刀,扬声大喊,“大启公主在此!追,将之活捉……” 声未落,他便被倏然钉入眉心的冷箭要了命。 见指挥遇害,这帮凶猛的西夏兵卒不见慌乱,反是怒吼震天齐齐杀往箭来方位,可对手狡猾,待他们暴露出遮挡,自旁的方位又盖来一轮乱箭,倒是生生沦为箭靶。 而一箭之后,未容西夏人挺近,弓箭手立刻后撤,游变方位。 元赫扬率铁骑而来,见得一地四仰伤兵,凶光自浅灰的眸子掠过,冷冷甩出二字:“她呢?” 应他的竟又是一枚低矮烟花弹,元赫扬极目望去,虽不见人,可他心中惦记李绥绥,倒是无所顾忌拨马跟去,身负箭伤的士兵大声提醒:“王子当心,恐有箭弩埋伏……” 便是圈套,亦无从阻止元赫扬,簇拥他的铁骑乃是西夏骁悍主力,威名远震,便是山林作战优势不得施展,光那震天响的重甲战马踏蹄声,气势感沉重恢弘,足让人望声破胆。 在西夏铁骑冲入山道时,第二波箭袭破空,可这回距离更远,他们又早生防范,收效甚微,恰有一箭迎向元赫扬头颅,他“啧”了一声,略偏头,刀柄一旋将之蛮力拍飞。 被掩挡后方的步兵此时看破端倪——压来的箭雨稀疏,至多十来支,且扩散极开不成阵,更无法/轮番上弦,他们立刻将情况高呼:“他们人手不多,只是虚张声势!” 这不仅提醒了元赫扬,对方隐匿的弓箭手同时也得到果断指令:“各自撤离!” 确保周遭人手皆闻,这道声音极嘶哑尖利,弓箭手毫不迟疑抛出最后的几枚烟弹,一时半山林间彩雾如涛,迅速充盈青翠间,宛如奇幻之境。 元赫扬自明白对方力量绝不可能与他抗衡,这会摆迷阵大约人已作鸟兽散,他却不恼这迟缓不散的烟瘴,颇是兴味望向命令发声处,唇角微提,辞气兴奋:“大启懂西夏语的可不多。” 他突地一拽缰绳,又切齿冷笑,“老子看你怎么跑!铁骑跟来,步兵肃清山坡,莫给老子放跑一个!” 言罢,一声嚣狂长哨,战马抬蹄,踏卷尘烟追击而去。 彼时,西夏兵力界限分明的化为两股,大部队随元赫扬聚于南侧,山坳中的松隐等人压力缓解,顶着刀光剑影不敢恋战,力护小侯爷向北厮杀。 元赫扬并不在意林中他人生死,从头至尾目标不过是李绥绥一人,惦记十余载,说不好是真心喜欢还是久不得而生执,总而那人的狡猾刁钻,每每思及,都勾来骨头缝发痒,誓要将之活捉,鞭得那红粉皮肉趴在他脚边摇尾乞怜,方解心头魔障。 可他追逐着依稀马蹄声奔离出烟瘴,忽惊闻马嘶,又见沿路洒有新鲜血迹,观血量,人应该受了极重的伤,他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不详,心浮气躁狠夹马腹,一鼓作气追至开阔断崖,眼睁睁看着血迹止于崖边,却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他勒马四顾,后方皆是他的人马,右侧仅一条下山小道,远无她人,近无足迹,迎着山风他怔忡一瞬,忽地满背冷汗,急急下马俯瞰,二、三十丈的峭壁下,马尸一半横在嶙峋石滩,一半泡在急涧中,血色大片蜿蜒,这一幕令他遽然色变,视线不安地在石滩、水中来回。 迢迢千里路,未能见伊解相思,连半片袍裾都未曾见到,那是何等不甘心,半晌,元赫扬齿关才挣扎出困惑两字:“人呢?” 他的亲随好无眼色,回得客观:“恐是追得急,惊慌之下未能勒停马……” “她都成精了惊慌个屁!”元赫扬怒吼打断,宁肯相信煮熟的鸭子会飞,也无法接受李绥绥蠢到慌不择路落崖丢命,“搜!将这片山头围了!掘地三尺给老子搜!” 亲随垫脚望向崖下,还未开口,便被气不打一处的元赫扬扣住后颈甩地上:“你带人下去找!” 正是此时,站于高处山石的部下放声大喊:“十三王子,有些不对劲。” 元赫扬阔步迈往,循指远眺,只见原本被困山坳的松隐一行已狂奔出密林,西夏一股人马正穷追不舍,再往前地势平坦开阔,不消片刻他的轻骑便能将之拦截,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距离那两厢人马不足一里地的西北官道上,出现一支不见尾的黑甲军队,正往此地推进。 猩红牙旗醒目,毋庸确定图案,便知是大启天策军。 “蓟无雍?” 元赫扬双目圆睁,颇觉意外,他得太子消息,蓟无雍赴北疆,在京的天策军又被禁军牵制,而今神出鬼没在此委实诡异,即有将领喝问斥候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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