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轻轻抱住母妃,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娘,娘你醒醒,娘你醒醒啊。” 宫里是不允许庶出的子女喊自己亲生的母亲叫娘,而我此刻却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母妃能快快好起来。 我听见母妃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莫再唤我娘了……是母妃对不住你们了……悦儿乖,以后替母妃照顾好弟弟和妹妹……” “娘,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想母妃这样说,一滴滴泪水划过我的脸颊,我来不及擦掉,“娘,你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去喊太医,你等着,我这就去喊最好的太医来……” 我的手被母妃轻轻拉住,看见母妃痛苦地闭着眼睛,我泣不成声,“娘,你看看小九,你再看看刚出生的弟弟,你怎么忍心……娘,你不能离开我们,我们不能没有娘亲啊……” 突然,母妃吃力地轻轻睁开眼睛苦笑道,“贤……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若将……贵者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母妃轻轻推了推我“有些事,回过头来看……才能看出本初,没有了我这么无能的母妃……也未曾不是件好事。去把弟弟抱来,让敏儿也过来,母妃……母妃还想再看看你们……” 母妃不善诗辞,很少作诗,如今突然提到这两首诗,我心下一愣,刚准备起身出门去唤小九,却听见母妃轻轻唤了我一声,我只见她嘴角微动道,像是说了句什么,却沉沉地闭上了嘴。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没有了生命的落叶般,静静地躺在那,没有了气息。 殿内一时间静地连一根针都能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死寂,宫人们回过神来,忙跪哭在殿下,凄连连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响彻了整个玉轩宫。 我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双眼赤红,愣愣地看向床上,许久,我跄跄地上前去探母妃的手,触手冰凉。 殿内的其他人许是从未见我这般神情,皆不敢上前言语,只好一个劲地跪在地上哭泣。刚进殿的皇后娘娘,也许是觉得血腥味太过浓烈的,怔怔地捂了捂口鼻,站在了原地。 突然,一股腥气浓重的味道从母妃身下传来,几不可察的衣料扑唆声响起,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不足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血黑色细虫从母妃的衣袖中爬了出来,很快,像循着什么味一样,径直爬向母妃微拳着的手中,一个通体褐红的物什中。 我翻开母妃的手心,一枚褐红色荔枝核静静地躺在母妃手心。 我心下大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余光看了看殿内,大家都哭泣着,没人察觉我的异样,我转头看了看母妃床头,一个用来装助眠香木的银质小盒子出现在我视线里。 我取手帕擦拭泪水的过程,悄悄取过银盒,趁大家不注意,用盒子微微一扣,将那果核扣入盒中,用帕子紧紧裹住。 凄凄切切、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小九扑在母妃的身旁,一双小脸哭的满是泪痕,一双素手轻轻地抚过小九的脸,擦去小九脸上的泪痕,那双手是皇后娘娘的手。 刚出生的弟弟被一个明黄包被裹着,被一个奶嬷嬷抱着,柔声轻哄着,许是被周围的哭声吓着了,他哇哇地哭个不停。 我不知道父皇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呆呆地坐在母妃身旁,难以明白昨夜还好好的人 ,今日怎么就突然毫无血色地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后宫的那些个嫔妃娘娘们何时与母妃这般姐妹情深,在底下跪下乌泱泱一大片,哭了个惊天骇地情深不能自抑。 我手里有个东西一直在不轻不重地抵着,是个通体浑圆的银质小盒,里面躺着一颗黝黑剔透的荔枝核,我看着床榻上母妃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耳边响起胡太医刚才说起的所谓大量的活血祛瘀的药物,我再看看底下那乌泱泱哭泣的一片人,我不由心里发起寒颤…… 母妃是半个月后下葬的,父皇封刚出生的弟弟为誉王,取名逸之,希望弟弟今后能平顺,安定,他给母妃追封了娴贵妃,以贵妃的规格和品级葬入皇陵的。 在皇陵行葬礼的这段日子,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白日里,像个提线的玩偶般被宫人们引导着,干着那些丧葬礼仪。夜里我拼命让自己能沉睡过去,好在梦里梦见母妃,希望能拉住她,让她告诉我,那日她要告诉我什么。 但是母妃却吝啬的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好几次我醒来都想,是不是母妃压根没有走,她只是躲起来了,我赤着脚跑出自己寝室,直到看见满园的白幔和漆黑的“奠”字,我这才不得不面对,母妃去世这一事实…… 入殓的那一天,我同宫人们细细收拾着母妃的遗体,我心下悲慌,眼睛却酸涩,像干涸了一样,流不出眼泪。 大殿里弥漫着烟沉沉的香雾,底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后宫贵眷,父皇在一旁怔忪着,神色里满是疲倦与不忍。 我记得母妃走的前一夜,还温柔地抱着我,说希望我有一天能嫁一人,那人能护我周全,免我忧,免我愁,而我却生平第一次逆着母妃的意愿,执意要等陈祎归来。 再往前一些,母妃刚怀孕那会,父皇来玉轩宫看望她,母妃就拉着我的手,深思熟虑、细细巍巍、临深履薄地轻声向父皇讨问我的婚事,却被父皇挡了过去。 那时的我,还笑母妃的过于焦虑。 我想到这,心下不由狠狠一揪,如今往事历历在目,细细想来,才明白,也许母妃,在我更多不知道的地方,穷极自己的一切,为我们考虑着一切。 我想起除夕夜,庆明殿里,母妃被华贵妃讥讽后,灿然的笑容,像一把尖刀一样,深深没入我的心口。 我脑门突然一清明,心下醍醐灌顶般明朗起来。 对,那个荔枝,还有,华贵妃。 我看着周围乌泱泱跪着的一片所谓姊妹情深的后宫嫔妃们,华贵妃一身素装地伏在其中,哭得嘤嘤不能自抑。 母妃的去世,父亲处置了一大批宫人,涉事的赵嬷嬷等一干人,也被父皇处了极刑,可与赵嬷嬷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华贵妃,却相安无事。 想到这,我心下恶寒,手指不由捏紧,可是旋即,我又颓然地松开手。 仅凭一个荔枝,不,一个荔枝核,我又怎么能断定母妃是遭人陷害?而我,又如何揪出这幕后歹毒之人…… 许是感受到我的余光,华贵妃一双凤眼微微敛下,眸中尽是凄楚与悲切。 我心下突然一明澈。 牵机! 我想起那次个被牵机中毒,死而复返,端午时候,戴着一面黄铜面具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神秘男子。 他伤的那么重,中了无人能解的牵机,可他最后却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对,我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个食不全的沈老板,我身边还有他留下的那块黄玉佩。 我要找他,我需要他。 ----
第25章 男子 ===== 母妃下葬后,小九和刚出生的弟弟年龄小,暂且由皇后照顾着。而我按着祖上规定,需在黄陵守陵三个多月,待百天后,再回宫。 等我在皇陵一切都收拾妥当时,已到了惊蛰之后,主管皇陵的守护大臣专门给我开了一个院子,随行的侍卫将这个单独的院子围了起来,每日步行去母妃的陵殿前烧香诵经,都有专门的侍卫护着,衣食住行也被严密的看管着。 而我身边随行的,除了沁香沁雪和姜轶,其余的都是各宫娘娘新给我配上的,管事的嬷嬷叫冯嬷嬷,是一位话很少,有些刻板严厉的嬷嬷。 我住着的院子里有一株银杏,清晨,明媚的晨光透过新吐的嫩芽,散散地洒进房间,温暖而明丽。沁香和沁雪帮我换上常服,简单的将长发盘个髻,掌食的宫女便将饭食送到房内供我饮用。 我看着满桌的早膳不言语,轻轻地扒拉了两口,便不再有胃口,一旁的嬷嬷见我没吃几口,不由问道道,“公主可是饭菜不对胃口,要不老奴去厨房看看,看还有什么爽口的时蔬替换替换?” 我摇摇头,“没事的,许是一时不适应,所以有些吃不惯。”说着我轻咳两声,一旁的沁雪忙上前递来绢帕,“这可怎么行,公主您近日咳嗽不止,一连几日了吃的这般少,身体可怎么受的了?” “不碍事,哪就那么娇贵。”我说着,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那冯嬷嬷见状,淡眉紧蹙,仍作思索,“公主连日来,夜夜抄经到三更,怎可如此不爱惜身体,陛下交代老奴来照顾公主,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可如何交得了差?还是请公主三思而后行,多吃些餐饭吧。”冯嬷嬷说着便要安排宫人去将凉了的饭菜再热一热端上来。 “我自己的身体,病了自己难受,大不了一病不起,随母妃去了也好,岂会耽搁了嬷嬷,嬷嬷只管放心,我自会向父皇解释的。”我沉沉地叹息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我第一次这般使着小性子,那嬷嬷被怼地一愣。一旁的沁雪闻言,气急道,“呸呸呸,公主切不可这般胡说,嬷嬷,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是。” 见我垂眸不语,沁雪对着那冯嬷嬷继续道,“这么热来热去,别说是堂堂一国公主了,就是咱们这些做奴仆的,也没了胃口,要不让奴婢出去采买去,奴婢知道公主的喜好,买些可口的素食,公主好饮用,嬷嬷觉得如何?”说完看了看冯嬷嬷。 “不行,你从来没有出过宫,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办?不用这般麻烦,我少吃些没什么的,慢慢就会好些的吧,咳咳咳……”我说的有些快,一时间口水呛住,竟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肺都快被咳了出来。 冯嬷嬷一脸谨慎地看了看我,沉吟道,“要不老奴陪沁雪姑娘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沁雪看了我一眼,立马心领神会道,“那最好不过了,寺里还有沁香照顾公主,最是稳妥的了” 冯嬷嬷一听,又觉不妥,有些迟疑。我见状定声道,“这样吧,嬷嬷,就烦你留在我身边照顾我,让姜侍卫护着沁雪去外面随便买点东西吧,快去快回,少买一点,你看如何?” 冯嬷嬷一听我要将她留在身边,松了口气,“老奴听公主的安排,就待在公主身边。” 我轻轻看了眼一旁收拾我衣物的沁香,沁香了然的垂下目光,理了理床榻,便随着沁雪一同轻轻退了出去。 今日阳光甚好,沁雪走后,我让沁香将桌案搬在银杏树下,我燃了一炉老山檀香,慢慢地将手沐洗干净后,将《般若心经》拿出,细细抄写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沁雪提着一竹篾髹漆描金食盒回来,那盒子方体状,提柄放下后,两侧呈孔雀开屏状打开,可放八道餐食。 沁雪一边将那些个佳肴摆在桌上,一边当着冯嬷嬷的面细细与我说道,“公主,奴婢最想买的那个红果馅饼这次没买到,不过店家说了,已安排人去酿制果馅了,做好了便打发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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