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正座上,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玉面白衣,修长的凤目里是淡淡的嘲讽,“处理宫中的事何时需要天权长老同意了?那人潜伏宫中多年,协助高晴设局,自然要拷问一番。” 百里崈脸色更加难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开口道:“昨夜的事你既然知晓,便也不瞒着你了,高晴是我挑的人,高家日后也会成为你的助力,你如今年岁不小,虽然你不想沾染男女之事,但你身上流着百里家的血,不屈服也要屈服。” 见百里息并不接话,百里崈只能继续劝道:“百里家以前并非没有同你一样洁身自好的人,然而怎么样了呢,虽然一辈子没碰女人,最后还是疯了,把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杀了,你虽恨我怨我,却始终是百里家的血脉,这是改不了的,何必非要闹成这样?” 先前冠州的事虽未牵扯到百里家,却还是伤了百里家的元气,而且同百里息为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百里息不让取殷芜的血炼药,又把殷芜守得眼珠子似的,根本没机会偷偷接近她取血,如今才几个月,已经有不少旁支子弟发疯了,百里崈也是走投无路,才想通过给百里息安排婚事缓关系。 “本座从被师傅收养时,就已经斩断所有亲缘,不知天权长老怎么偏偏就要和本座攀扯什么亲戚。”坐上男子凤目微冷,话也毫不留情。 百里崈脸色“刷”地冷了下来,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没有刚才规劝时的好声好气,反而威胁道:“你想同百里家撇清关系,也要自己真的干净才是,若是天下人知晓你是乱|伦所出,不知还有没有人把你当成神圣的大祭司?” 百里息面色如旧,冷笑道:“天权长老一遍一遍提及那龌龊事,真以为本座会一直退让?所有帮助你们设局的人,本座皆不会放过,你若执意将百里家的丑事张扬出去,那便张扬出去,到时百里家也别想从冠州私卖奴隶的案子脱身。” 当初百里睿去冠州劝说,也是用了此事威胁,并非百里息害怕而放过百里家,只因他想要将黎族赦免为自由之身,这件事阻力极大,所以才暂且没拉百里崈下水,谁知百里崈却以为抓到了他的短处,得寸进尺起来,百里息自然不会再纵着。 百里崈本来也只是想威吓他一番,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自然是不会张扬那桩丑事,如今见百里息竟不买账,心中思忖片刻,随即又冷笑道:“你在我面前ⓨⓗ这样大义凛然,便以为我不知你做过的那些事?你是带着圣女去冠州的,又不许取她的血炼制丹药,不知你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 百里睿知晓殷芜同去冠州后,便将消息传递给了百里崈,百里崈又回忆近来百里息的行事,便猜测或许他和殷芜之间并不干净。 他盯着百里息的眼睛,想从他的反应中窥探一些蛛丝马迹,若他的猜测得到证实,手中便又有了能够拿捏百里息的把柄,然而座上男子神色丝毫没有变化,眸子里依旧是平素的冷漠,只不过冷漠之中又多了一丝嘲讽。 “天权长老这般空闲,不妨好好管束百里家的子弟,别让他们犯事,否则落在了潜龙卫手中,只怕不好收场。”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扶手,唇角微微勾起,是在警告,更是在说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两人谁都再未说话,殿内静默良久。 百里崈心底忽然生出些许冷意恐惧来,百里息五岁被前任大祭司收为入室弟子,断绝了和百里家的关系,且当初百里息曾亲眼看见他杀了吴氏,虽然这些阴私已许久未被提起,只怕百里息却从未忘记,从之前他毫不留情处置二房的情况看,他对百里家确实能做到心狠手辣,若被他找到能扳倒百里家的证据,只怕他是半点不会留情的。 但此时百里崈也没有了退路,冠州的生意被毁了个干净,这动了百里家的根基,若还不能拿捏住百里息,百里家日后只怕难以为继,若是能让百里息娶了高晴,不止百里家能得到高家的助益,更能利用高晴笼络住百里息的心,高家女子的手段他还是有信心的。 想到此处,百里崈心中大定,他虽不知百里息和殷芜之间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却不难看出百里息对殷芜的维护之意,于是道:“大祭司六亲皆断,便是冯南音死时也不曾落下半点眼泪,周身似有铜墙铁壁一般,可惜大祭司护着藏着的圣女却浑身的漏洞……” 百里崈话说一半,抬眼看向百里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慌乱来,然而却只对上一双冷寂无情的眸子。 “天权长老可是想说她的父亲是黎族人,血统卑劣,不配为神教圣女?” “你如何知道的!?”百里崈惊讶出口。 “殷芜生父是灵鹤宫内的黎族奴隶,殷臻怀孕后,灵鹤宫内的人被灭口,只有几个黎族奴隶侥幸逃脱,这里面便有殷芜的父亲,时间这样久远,难为天权长老竟还能寻到蛛丝马迹。”百里息声音淡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让百里崈心中一惊。 百里崈废了许多力气,才终于寻到了几个当年逃脱的黎族奴隶,各种酷刑用尽之后,总算有人受不住招了,说当年同殷臻关系亲密的是个叫郁岼的奴隶。 百里息起身,行至百里崈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微凉:“前几日我出城办事,顺便将天权长老那几个手下收拾了,那些黎族奴隶也放走了,还望天权长老勿怪。” 那几个黎族奴隶被藏得极偏僻,百里崈来之前尚未收到任何消息,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转而由惊变气,怒道:“即便没了那几个证人,只要放出些消息,便足以让殷氏血脉蒙污,到时她自然不能继续做神教的圣女。” “若她不能继续做神教圣女,那神教也不再需要圣女,索性散了神教吧。”百里息嘴角浮上一丝冷笑,他并不怕殷芜的身世被泄露出去,只是如今尚未找到她的生父,若被她听到风声,只怕又要多思多虑,一旦多思多虑,他那些珍贵的药材就都白吃了。 别可惜了他那些珍贵药材。 百里崈愣住,未及反应,便听百里息又道:“黎族如今分布在各州,都在谋划如何推翻神教,惹出了许多祸事,迟早都是麻烦,我欲趁此次冠州之事的契机,将冠州黎族赦出奴籍,先行知会长老一声。” “赦免黎族!?”百里家每年靠私卖奴隶获益颇多,如今在冠州的买卖虽被毁了,别的地方还有买卖可做,若是赦免了黎族,才真是彻底将生意绝了根儿,自是立刻反对,“黎族不可赦免,他们若四处作乱,狠狠绞杀便是,如何还怕了他们不成?” 百里息眉目微敛,玉面上已隐约可见浮躁之色,他不再与百里崈纠缠,甩袖往门外走,“只是知会长老一声,三日后神教便会颁布赦免文书。” “你!!!孽畜!”百里崈怒喝。 从殿内出来,百里息胸口像是窝着一团火,又至月中,他的病怕是要犯了。 * 自那日醉酒后,殷芜便在没去过临渊宫,她心中有鬼,见不得百里息,好在百里息也未再来找她。 每日的汤药她按时喝,厉晴也日日施针,只是夜里睡得越发沉重,白天也没什么精神,厉晴说是汤药的缘故,多睡有益于养神。 “圣女近日多用了一味雪莲,气血补上来一些,依旧是晨间施针,精神尚好。”临渊宫内,厉晴如实禀报。 书案后的百里息抬起头,略微思忖片刻,道:“半夏和藿香减一分,再加一味白芥。” 厉晴应下,却并未告退。 “还有何事?” 犹豫片刻,厉晴道:“属下觉得圣女心里似乎有事,独自一人时时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一进屋,便又神色如常了。” 还有心事?赦免黎族的文书已经下发至各州,冠州也换了主官,只是原本已经被卖的奴隶需要用银子赎身,各州争执不断,不过尚可控制。 除了黎族的事,她还有什么心事? 百里息揉了揉眉,想着再过几日等黎族的事平息,便将殷芜送走,更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牵连,只叮嘱厉晴道:“你多留心些,若有事立刻来告知我。” 厉晴道是。 * 殷芜本想在灵鹤宫躲几日,谁知越躲胆子越小,竟是不敢再往临渊宫去。 好在她终是将心底那点子绮念压了下去,她不能纵容自己想些有的没的,很多事情还等着她去办,不能天天龟缩着逃避。 只是各州反对赦免黎族,百里息忙碌起来,殷芜竟是再未能见到他的面。 雨水缠绵,似总也没个头,灵鹤宫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漫长起来。 …… “圣女,立秋后的第一场秋雨下得可真大,从昨儿半夜开始下的,现在还没停呢!”茜霜打帘子从外面进来,收了伞放在门外,抬步往内殿走。 旻国四季分明,秋季雨水丰沛,只是立秋后这场雨却来得有些迟。 殿内软榻上,少女肌肤赛雪,身着一身湖蓝绸衫,乌发如云,只是眉间略有郁色。 茜霜也敛了神色,将手中捧着的经文放置在桌上,低声道:“这是圣女要的《往生经》。” 少女头靠在软枕上,手指划过书脊,轻声问:“大祭司……那边有消息了吗?” “郁宵去打探过了,大祭司去乾州平乱,尚未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 因神教忽然颁布赦免黎族的告示 ,各州争执不断,有几个靠贩卖奴隶大肆敛财的州府更是心有不满,反应强烈,竟联合起来要推翻神教,百里息所去的乾州便是叛乱的中心。 殷芜叹了口气,翻开《往生经》抄了起来。 * 三个月后。 初冬。 乾州又下了一整夜大雪,天地银装素裹透着寒气。 此时一队全身金甲的骑兵行走在苍茫天地间,像是一条金鳞灵蛇。 金色的队伍中,一人白衣如雪,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斗篷上,苍白俊美却不染人欲,仿佛天上的仙人。 一只雪鹰自天上盘旋而下,落在他轻轻抬起的手臂上,他解下雪鹰腿上的信笺,手臂轻抬,那鹰便像通了人性一般啸鸣着消失在层层山峦尽头。 看了信笺后,他施令:“去善安县。” 又过了三个月。 灵鹤宫里的殷芜已抄完了七遍《往生经》。 乾州的捷报也终于传回京中。 反叛神教的几个州府皆被镇压,为首几个州的主官和神官被当街斩杀,一时旻国之内肃然,原本观望着的几个州府被震慑,再不敢起反叛之心,冠州黎族之事总算尘埃落定。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0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