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息不知她此时是否清醒,可是又烧了起来了,只能温声哄她道:“蝉蝉乖,过来。” 少女飞快摇了摇头,浅粉色的唇因委屈而紧紧抿着,还气呼呼地将脸转到一边,闷声道:“蝉蝉不要听你的话,你对蝉蝉不好。” 百里息猜想殷芜此时应该不甚清醒,却忍不住问:“我若对你不好,那谁对你好?” 少女长发披散,白色寝衣的领口散开,露出比寝衣还白的肩膀,她低头思考片刻,伸出手指开始数对自己好的人,“阿娘对蝉蝉最好了,阿娘会抱着蝉蝉睡觉,会给蝉蝉讲故事,还会……” “还会……”少女顿了顿,忽然仰面看向百里息,杏眸中泪光如星,“阿娘已经死了啊,阿娘身上的血流尽了,流了蝉蝉一身……” 殷芜双手捂住眼睛,哭声压抑又痛苦,“阿娘当时一定很疼很疼吧……” 殷芜正哭着,却忽被百里息的气息笼住,下一刻落入他微凉的怀抱,他将她抱在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先圣女已逝,尘归尘,土归土,蝉蝉不要伤心了。” 他的声音平和温柔,听了便让人安定下来,殷芜的泪却没停,反而更加汹涌起来,她哭得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小脸埋在百里息的肩膀上,将他肩头的衣服都哭湿了一片。 “阿娘去了,再也没有人……没有人对蝉蝉好了。” 百里息将下颌放在她的头顶,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柔肠百转。 “以后息表哥对蝉蝉好,再也不让蝉蝉自己在夜里淋雨,将蝉蝉保护好,再也不让别人害蝉蝉了,”他低头,用鼻子蹭了蹭少女满是泪水的颊侧,“蝉蝉不伤心了,好不好?” 殷芜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似两汪深潭,心便“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本是想让百里息对她心生一点愧疚,方便她日后行事,谁知竟有意外之喜…… “好不好?”他又问。 “好不好?”他问以后护着她,对她好,别伤心了好不好。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殷芜却能清楚听见自己乱了的心跳,她于昏暗的床帐中仰头看他如见神明,他的眼神清澈又温和,像是日出之前的海。 少女轻轻点头,柔顺地将脸贴在他的心口,玉臂一寸一寸环住他的腰,声音似雾似露,“息表哥会一直对蝉蝉好对吧,永远永远护着蝉蝉吧?” “会。” 后半夜外面的雨声并未停歇,床帐却隔出了另一片缱绻的小天地,殷芜睡得很安稳,偶尔迷糊时,百里息便轻抚她的脊背,于是又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天亮,殷芜伸手便摸到一片衣角,睁眼便见百里息倚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本书正看,床帐被熹微晨光映照成半透明,百里息又散着头发姿态慵懒,实在是有些……过分像仙人了。 “醒了?”他放下手中的册子,手指探过来摸了摸殷芜的额头,“可还难受?” “好多了。”殷芜鼻音有些重,借着百里息的扶助起身,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就是头还有些晕。” 百里息让她缓了缓,再次拿起方才在看的书册,问道:“怎么忽然想起要抄《往生经》了?” 殷芜这才看清他手中的册子,正是那本自己还在抄的《往生经》,便伸手将那书册抽出来搁在枕边,心绪似是不佳,“近日总梦见母亲,想是她心中有怨气,所以才替母亲抄经。” 少女眸中似有雾气,又因病着显得人苍白羸弱,真是我见犹怜。 阿娘去了,再也没有人……没有人对蝉蝉好了 百里息想起昨夜里殷芜说的话,忽伸手拉了拉殷芜的长发,“你不是孤身一人,暗阁已查到了你生父的消息。” 殷芜心跳忽然加快,那本是她胡诌的话,并未想到真能查到,此时且惊且喜,甚至有些害怕往下听。 百里息知晓她近乡情怯的心思,快速道:“你父亲应该是先前被送进灵鹤宫的黎族奴隶,名叫郁岼,前圣女有孕之后,天权长老欲杀宫中的黎族奴隶,郁岼和其他奴隶在押送途中遇到暴雨山洪,行踪自此消失。” 殷芜呼吸漏了一拍,百里息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没事的,别怕,那场山洪实在太奇怪,应该是人为,而那些奴隶的尸体也未被发掘出来。” 殷芜似乎已经忘了呼吸,双手不自禁抓住了百里息的衣袖。 “郁岼的身份是冠州黎族王室宗亲,入宫应该是想刺杀先圣女,却发现圣女早已成为傀儡,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两人朝夕相处,渐渐生了情愫。” “黎族虽被压迫百年,却从未屈服,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黎族人聚集在一处,伺机反抗,郁岼被他的族人救走时已经重伤,后来应该修养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恢复,之后几年他曾策划了几次对百里崈的刺杀,但都未能成功,也曾想救前圣女出去,但因这次营救他再次受了重伤,之后先圣女离世,郁岼似乎也故意隐匿了行迹,去年开始他手下的黎族人才开始有了活动。” 殷芜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想,不禁问道:“去年祭祀时,黎族曾来刺杀……” 百里息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应该不是要刺杀,而是想将你劫走。” “那他现在在何处?” “这十年郁岼鲜少露面,前段时间百里崈也发现了他的行迹,曾派人去追寻,去的人虽被我解决,但郁岼却非常警觉,我亦未能寻到他人。”清晨尚有些凉,百里息扯了薄被披在殷芜肩上,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觉得殷芜比他离开时更瘦了些,继续宽慰,“蝉蝉不必担心他,这十多年百里崈一直在追杀他,却未能得手,可见他并非无能之辈,而且我已派人盯住了百里家,若百里崈有动作,我立时便能知晓。” 少女点点头,抬头在他颊边快速亲了一下,双臂环住他的颈,声音小猫似的,“蝉蝉相信息表哥。” “世上所有的人加一起,都没有圣女会哄人。”向来神祗一般的男子身子微微后仰,清冷的眸子盯着床顶繁复的花纹,叹了一声,“偏我就喜欢圣女哄。” 少女的自他怀中抬起头,眼波流转,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似乎想再效仿之前的作为,却心中缺乏一点勇气,百里息却低头覆上她的唇,这次不许她蜻蜓点水,而是按着她的头吃到餍足才罢手。 * 铜镜里映出一张绝色的脸,茜霜正在给殷芜梳头,此时殿内只有二人,茜霜低声道:“圣女让外传的消息,奴婢已传递出去了。” “你是郁岼的人。”不是问句。 茜霜一惊,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圣女……” 她的反应殷芜看在眼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自镜中观察茜霜神色,再次开口道:“我想推翻神教的事,你告诉过郁岼吧,他……是怎么说的?” 茜霜惊惧非常,主上的事情是绝密,她不知殷芜是如何知晓的,心中纷乱不已,但思及族人传来的话,便如实道:“奴婢身份低微,只和族人有联络,族人之前传话进来,说是主上相信圣女,让奴婢忠心婢女,一切听从圣女安排。” 还有一条茜霜没说,就是无论什么情况,都以圣女安全为重,这是她入灵鹤宫之前便被反复叮嘱牢记心间的。 殷芜回身看向茜霜,“你……能传递消息给他吗?” “主上行踪不定,奴婢确实无法联系,但若圣女有话,奴婢定会努力传给族人,只是何时能传给主上,便不知晓了。”茜霜垂眸答道。 殷芜知道再逼迫她也无用,只道:“你帮我告诉他,就说我知道他是谁,想见他一面。” 这话实在有些古怪,但茜霜却知道自己不该问,只顺从应了。 另一边,茜霜先前传递的消息却已送到百里崈手中。 暖阁之内,百里崈斜靠在软垫上,冷哼了一声,看着站在软榻边的百里睿,怒道:“我说他无缘无故偏要护着那废物圣女,还因此断了家里的药,原来是早和她苟且在了一起!” 接着他又想起这一年来百里息对百里家的压制,对他的讥讽反抗,怒然将小几上的茶盏摔了出去,茶盏“嘭”地一声炸开,滚烫的茶汤飞溅在正跪地揉腿的美人脸上,那美人吃痛惨叫一声,简直是给正发火的百里崈身上浇了热油。 “给我拉出去,送到乐兰苑去!” 那美人吓得慌忙求饶,连滚带爬跪在地上,“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 百里家的人嗜杀嗜欲,自然就需要发泄,乐兰苑就是百里家见不得人的所在,但凡进去的女人,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短的当日进去当日出来,长的也多不过一个月。 见已有婆子入内要来拉她,美人病急乱投医,双手扯着百里睿的衣摆,“求大公子救命,求大公子垂怜!” 百里睿眉眼温和,蹲下身,手缓缓放在美人的颈上,轻声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下一刻,美人脖子发出一声脆响,身子瞬间软倒在地上,两个婆子将已断气的美人抬了出去。 百里睿用帕子擦了擦手,道:“父亲倒也不必如此动怒,如今既然知道百里息同圣女苟且,就是拿住了他的短处,正好利用他的短处重新筹谋。” “筹谋?如何筹谋?”百里崈一甩袖子,“本来想将高家那个悉心调教的女儿送到百里息身边,让他食髓知味,再让他听了枕头风,放圣女给我们处置,如今却是不能了,怪不得他护着圣女宝贝一般,原来是他自己早已享受了殷氏女子的妙处,这才不让我们去沾一沾!” “父亲想送高晴给他,不过是想让他的疯病早早发作出来,如今他自己犯了忌讳岂不省了我们的力气?”百里睿盯着自己那片被攥出了折痕的衣角,眉头微皱了皱,又继续道,“且善安县派出的人虽未能杀了他,那缠骨酥的毒却并不好解,他疯……是迟早的事。” 长袖之下,他的手用力在帕子上擦着。 百里崈此时也从初闻消息的愤怒中平静下来,用力砸了下手边小几,“我看他也是自寻死路!只是高家那边怎么办?那高晴一计不成,满京城又知道她同百里息结亲失败,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高家反同我们结怨。” 其实高晴一事之前,百里崈想的一直是拉拢百里息,虽然他从未曾给过百里家什么好处偏袒,甚至处处打压,但总归是从百里家出去的,身上流着百里家的血,且又是位高权重的神教大祭司,拉拢好了,便能保住百里家百年的富贵荣华。 只是高晴落水一事闹得大,百里息处置那些百里家埋藏在宫中的细作也毫不留情,甚至对百里家的细作格外狠辣,自此也算是彻底断了百里崈的拉拢之心。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0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