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飞奴挡住了他们去路,霍言山等他一眼, 骂他一句:“滚开。” “这人你得给我留下, 我自有用处。” “我抓的人轮得到你?”霍言山平日里算是一个看来和气的人, 此刻凶相毕露,眼里露出杀气:“你未免管太多。我再说一遍,滚。” 飞奴也不生气,依旧是满脸堆笑的模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霍老爷要白栖岭身上的东西,此事霍将军并非不知,但他们斗不过白栖岭,这许久还没有结果。霍老爷这才交与小的处置。小的好不容易将她从燕琢城骗来,如今刚下饵,霍将军就要撤线,这教小的如何是好?” “我抓人自然也有我的用处,难不成还要知会你么?”霍言山扫量飞奴一眼,心道你那半斤八两就别在我面前抖落了! “总之今日这人不能带走。”飞奴挺直腰杆,对上花儿视线。二人前面几次过招,花儿是在飞奴身上吃了亏的。她之前以为,无论如何,他们有少时情谊,飞奴不会加害她。飞奴的确不会加害她,但仅止于不会要她性命,但出卖、利用,一样不少。 花儿也曾想过,或许真到了需要取她性命的地步,飞奴怕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飞奴和霍言山交手,察觉到他们之间涌动的恨意,以及飞奴周身藏起来的杀气。以花儿对飞奴的了解,他如此这般,大致是对霍言山早就起了伤心。这伤心从何时起的呢?大概是从他知晓白栖岭养的野猫之死,是霍家嫁祸到他头上,自此他的命数就变了。 飞奴儿时就在许多事上锱铢必较,欺负他的人,哪怕隔五日、半月、一年半载,他都会找机会打回去,何况对霍言山? “让开!”霍言山喊道。 飞奴摇头:“对不住霍将军,人不能带走。” 霍言山挥手就是一嘴巴,啪一声打在了飞奴脸上,眼看着那脸一瞬间通红起来。飞奴却不恼,笑嘻嘻将另半边脸凑上去:“霍将军,这边也来一下,只要您消气。您可以打小的耳光,但人,不能带走。” 霍言山抬手就是一拳,直捣飞奴胸口,飞奴向后踉跄两步,却还是站稳了。手捂着胸口,道:“那多谢霍将军成全!” 上前扯住花儿手腕,欲将她带离。花儿回头看霍言山,他的侍卫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拉过她,将飞奴围在了中间。不再有任何客套,径直打了上去。 花儿后退几步,远离这打斗,生怕伤到自己一样,既不帮飞奴也不帮霍言山,反正她料定飞奴一定会有他的法子。 飞奴显然在拖时间,他不与他们交手,只一味抱头鼠窜,将他儿时在燕琢城里乱窜的本领展露无遗。其中有几下逃得十分讨巧,花儿甚至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言山听到笑声回头看她:“你不帮你的故人?” “那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连救命恩人都打,我为什么要帮?”花儿说完歪着头思索,而后眉头皱起,像在胡乱念叨:“霍家人有恩必报,原来是这么报…” “倘若有恩必报都这样,那我这条命苟活到今日,也属实是霍将军手下留情了。” 那头飞奴已跑上了屋顶,惹来许多人侧目观看,花儿又道:“霍家人当众打狗,也的确值得一看。” 她这样说,霍言山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些心急了,无论如何,在江南人眼中,飞奴是为霍家尽心尽力之人。当街如此,的确过了。霍言山拍拍巴掌,命侍卫们收手。动手扯住花儿要走,飞奴却从房上跳了下来拦住他们:“霍将军,人,留下。” 当真是寸步不让。 飞奴这样执拗,花儿也非第一次见,只是觉得这人过了这许多年,竟还是这般。但她也感激他,不然她被霍言山带走,虽说也是她计划好的计中计,但多少来得早了些,太过误事。 霍言山跟飞奴对峙,半晌后松开花儿的手,转身离开。飞奴则对花儿道:“走吧!” “去哪?” “你该去哪去哪?” “行,多谢飞奴哥哥。” 她还是喊他一句飞奴哥哥,但情谊已不剩几分。如今窥得了飞奴与霍言山之间的恩怨,她心里又有了其它念头。原本想掉头就走的人,这会儿却停下脚步,回到飞奴面前,问他:“你是故意让我见白栖岭的对吗?” “白栖岭什么都不记得。” “你觉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会记得我是吗?” “是。” “那你不必这样试探,我给你出个主意,让我俩面对面待会儿,这不比在街头闹来闹去强吗?” 飞奴摇头,对花儿道:“眼下不行。” “为何?” 飞奴神秘一笑,再不肯多说。花儿也不多问,对飞奴一抱拳:“后会有期。” “花儿。” “还有事?” “你当真不知白栖岭将那东西藏哪了吗?若你知道,速速告诉我,我许诺你安全把他带出江南。” 花儿听懂了飞奴的意思,她对此亦是心知肚明,一旦白栖岭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的死期也就到了。霍家绝不会允许白栖岭活着出江南。 花儿不知白栖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就他从前的一贯做派来看,他绝不会束手就擒,不然他就不是他了。白二爷永远会给自己留退路,她猜他或许最后会来一招“金蝉脱壳”,但那壳如何脱,倒是一件难事。 “白栖岭的生死由他自己,我这次来也不是为救他。更何况他已娶妻生子,这人我自是不要了!飞奴哥哥不必用他的生死要挟我,没用。” 飞奴闻言低头思索,花儿不愿再与他多谈,再次抱拳转身走了。路上满是鱼香,那河里捞上的死鱼终究是上了家家的餐桌,成了别人的果腹之物。 雨停了片刻,接着又下起来,花儿冒着细雨回客栈,看到柳枝已赶到了江南。 “打完仗了?”花儿问。 “嗐!没什么好打!那鞑靼王爷在前头跑,我们在后头追,除了捡牛马,一点没交火!大将军说既是如此,那我不如里江南寻你好了。” “阿勒楚怎样?” “阿勒楚将他的六兄弟杀死了。” “什么?”花儿非常吃惊,她见叶华裳之时,并不知她他日会有这样的打算。 “是的,有传言说过六兄弟企图杀阿勒楚妻女,阿勒楚大怒,将他的六兄弟斩首,脑袋丢进了额远河。从前他的兄弟杀他妻儿,他忍气吞声,在鞑靼成为了笑柄。如今冲冠一怒,反倒是立起了威。你不知道传得多邪乎,说他六兄弟的脑袋在额远河上飘,撞到了巨石,脑浆崩裂。又有人说鞑靼君主盛怒,要生擒阿勒楚和叶小姐,将他们杀了天葬。” “鞑靼君主不会的。”花儿正色道:“就算他真要杀阿勒楚,如今他也不敢了。阿勒楚是鞑靼战神,这两年根基愈发深了,倘若他杀了阿勒楚,那再找不出这么善战的儿子了。那谷家军可就要趟过额远河打到都城了!” “对!大将军就是这样说的!就看阿勒楚什么时候死了!” 她们都盼着阿勒楚死,又或者鞑靼君主死,这样额远河的困境就彻底解开了。二人都发起了呆,柳枝突然问起懈鹰来:“白二爷活着,娶妻生子了,那懈鹰呢?” “懈鹰不见了踪迹,不知是死是活。” “他跟着白二爷闯过那么多难关,应当也是个命大的。”柳枝说完托腮看雨,女中豪杰也有心事,当年在京城懈鹰可是招惹过她的。若这个人真死了,她定是会撕心裂肺几日。 “明日我就去打探懈鹰。”柳枝擅自作主:“可他在江南又没有名号,想打探他怕是比登天还难。” “别急,懈鹰一直是白栖岭的影子。我们可以先看看白栖岭周围可能会有什么人,再去想懈鹰是否有可能在。” 柳枝忙点头。花儿头脑好用,又善于察言观色,无论何事一旦入了她眼,定能看出门道来。 下一日她们坐船去了白栖岭窗前,因着花儿闹过一场,许多人认识她。见她来了,就三三两两散在岸边看好戏。花儿也不急躁,就安静坐在那钓鱼的老翁身旁,还打趣那老翁:“鱼都死干净了,还能钓出来?” 老翁是个惯会装聋作哑的,只一味盯着河面不言语。花儿也不再逗他,索性安静坐着。白栖岭如每一日一样推开窗,跟候在他窗前的小贩说了句什么,小贩便撑船走了。花儿拍拍老翁,问道:“他天天开窗啊?” 老翁嗯了声。 白栖岭才不会每日开窗,他顶厌烦看人。花儿琢磨一会儿,又问那老翁:“他窗前都是些什么人啊?” “市井之徒。” 谁不是市井之徒?花儿起初觉得这老翁讲话很是气人,但片刻后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废话。白栖岭窗前的人,大部分是霍家人,还有住在附近的人,其余的人,倒是不多了。 她灵光一闪,对柳枝使了个眼色,后者则去堵住了为白栖岭买东西的小贩。傍晚时候柳枝带来消息,之前白栖岭窗前有过几个叫花子,但如今都没了。 花儿的猛地想起那小叫花的话来:也有个大个子不让他跪。可惜那大个子被抓到山上去了! 她有醍醐灌顶之感,拉着柳枝小声叮嘱:“你要城外埋伏的人,且去探探那山。” 二人正在商议,突然听到很轻的敲门声。柳枝小心去应门,门打开的一瞬间,看到一个人身披斗笠,因着垂首,面目被遮掩住了。 “是我。”那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吹梦到西洲(八) 在衔蝉心中, 江南是琴棋书画才子佳人。她心神往之,却始终未能成行。 娄擎在世时,曾与她说:“天下宝藏尽在江南, 就连朕的…”他每每说到这句, 都会神秘一笑:“总之,天下宝藏尽在江南。” 墨师傅带着衔蝉一路南下, 途中不止一次说道:祸起于江南,了于江南。霍家在江南只手遮天, 白二爷此时要我们去, 定是到了要紧时刻。衔蝉此行带着的, 是花儿亲手交与她的白家的家业。 此刻她走进花儿屋内, 摘下头上的草帽,抬起头来, 看到花儿无比震惊,便将手放到唇上“嘘”了声,提醒她二人不要声张。 花儿跳到她面前,一把拦腰抱起她, 在屋内转了几圈。衔蝉身上的水滴将花儿衣裳浸湿了,她也不管不顾。衔蝉扶额, 头晕脑胀, 作揖求饶,花儿才放下她。 衔蝉仔细看花儿脸色, 在她欢喜的笑容下藏着一些心伤, 知晓是白栖岭当下的情况让她伤心了。衔蝉也不知该如何对花儿说,白栖岭消失这段时日, 也从未与他们联系, 若不是突然收到来自江南的消息, 她和墨师傅怕也不会启程来这里。 “墨师傅说二爷从未这样过,这次真是遭了难了。这江南霍家从前并未与二爷撕破脸,哪怕当年在燕琢城,二爷最终抢回了那批兵器,霍家对二爷仍旧是客气的。这一次奔着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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