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头履,那眼熟的方头履,花儿心下大惊,抬起头来看向那鞋履的主人,生生撞上白栖岭的眼睛。
第5章 祸起燕琢城(五) 白栖岭的眼睛,在面前那道燃着小火的炖盅的映衬下,被扑上一道赤色。像即将食人的野兽,转而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了。 那么凶狠的眼神,花儿心中是怕的。 但前一晚差点被人扼死,又经历整夜高热,眼下凭借最后一口气吊着,要赚这几文买药钱。胸中的无名怒火腾地烧起来,恶狠狠瞪了回去。左右是烂命一条,你又能奈我何? 众人谈笑风生,两人目光对峙,花儿拼命按捺冲上前去揪着他衣领问他是不是你要杀我的冲动,又低头看了眼他鞋靴。 管传菜的丫头躬身退下,见她不动,又退回来拽她衣袖将她带出去,出门后好一顿训斥她:你是不是不长眼?该你退下了你站着干什么?让管事的看见别说你那几文辛苦钱,不掌你嘴算你今日行大运! 这个名叫铃铛的丫头嘴属实厉害,却句句好心。花儿听出她的好意,就低头跟她赔不是。铃铛却不依不饶:你跟我赔得着不是吗?上差得长眼! 再过片刻,席间已然开始热闹,王老爷指着满屋子的漂亮人儿问白栖岭:“白二爷常年在外,想必对燕琢城有些许陌生。如今燕琢城的漂亮姑娘不好找了,能数得上的也都在这里了。时日艰难,白二爷若是喜欢哪个不妨告知老朽,也算为姑娘谋一条生路。”众人屏息,在列人等无不恐慌,生怕被那吃人的白二爷指了去。 白栖岭闻言抬眸,手随便一指:“她。”这一指,竟是指到了自打进门伺候就几乎没有抬头的衔蝉头上。而衔蝉并不知发生什么,只是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一把,捂着嘴不敢出声,怕被哪位贵人怪罪。直至大丫头笑着对她说:“妹妹恭喜了,今日来府上做个闲差,竟也能被白二爷看上,快跪谢吧!” 衔蝉日子虽清苦,却也不至于为这等事感恩戴德,身子板挺直,言语虽未跟上,但铮铮傲骨立现。 “不愿意?不识抬举?”王老爷哼一声,又转向白栖岭:“惹白二爷不悦,怕是活不到明天了。” 这小小燕琢城官商盘根错节,席间众人从前皆与白栖梧相交甚好,为官的指望白栖梧捐银子、经商的指望他赏生意,他这一去,白二爷当家,人还未到燕琢城,面子却先挂到了天上。王家派人送了三次请帖,快马加鞭,连他人都没看到,还需王老爷躬身亲请,他才不情不愿地在今日赴宴。众人看他不喜,然官场、商场均是见过世面之人,表面推杯换盏,暗地里却琢磨着给他点苦头吃。若是他冲冠一怒杀了这不知好歹的人,一个状告上去,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白栖岭如何处置这女子,果然,他手中的酒杯已然摔了出去,擦着衔蝉手边砸向门后,砰一声,吓傻了众人,又偏偏传新菜的丫头进来,打头那个踩上碎玻璃,哎呦一声,跪坐在了地上。身后一串相继撞上,末尾的花儿眼疾脚快火速站稳,顺势瞄了眼衔蝉。 衔蝉是何等温柔女子,此刻虽惶恐,但依旧不改初衷,腿却是抖了。 花儿心道不好,王老爷已然站起身来训人,摔倒的丫头贵客前失仪,各赏两个板子。大丫头聪明,在一边忿忿道:“你等惹白二爷不快,两个板子算是白二爷宽宏,还不谢二爷?” 今日这恶人,白栖岭是一定要当;这恶气,是一定要受。哪怕你在外头威名远播,别人敬你怕你躲你,回到燕琢城也要做那傀儡,给你什么你就要吃下什么,要你唱哪一出你便要唱哪一出。 “王老爷想打下人板子,打就是了。天下女子众多,何必拘泥眼前这一个面黄肌瘦的。恕我直言,随便什么人都想往我面前塞,是当我没长眼吗?”白栖岭眉头扬起,嗤笑一声:“诸位若是未见过真正的美人,不如我往诸位府上送一些如何?” “我若要发善心,倒不如喂那个眼看着要饿死的。”白栖岭手又一指,到了花儿头上:“你看她,给她口饭吃她定会感激涕零。” 衔蝉惊恐地看着花儿,担忧自己的反骨害了她,腰板塌下一塌,心道命已至此,不能连累花儿。花儿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喊了一声:“感谢老爷赏饭!小的定当忠心耿耿跟随老爷。” 白栖岭睥睨她一眼,命她站到身边去,顺手丢给她一块点心赏她吃:“吃。” 花儿拿起点心便吃,她哪里吃过这等香甜软糯的东西,此刻却浑然不知滋味,只是囫囵吞了一块,故作感激涕零状:“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弯身鞠躬,一下又一下。白栖岭再赏她一块,她已然送到嘴边,手却又向下,从腰间扯出一块粗棉帕子,小心翼翼将点心包上,凄凄切切道:“家中还有一个阿婆在饿着。今日能得老爷赏饭,定是上辈子积赞的福气。” 花儿是有眼力的,众人要白栖岭低头,却也只敢在背地里鼓捣,在那台面上,是没有人敢公然与之叫板的。她只想与衔蝉从这杀剐由人的席面间退下去,能屈能伸扮痴扮傻均不觉委屈。 白栖岭指着面前那盘点心:“你当这是哪里?这几盘点心还要塞进帕子里带走?王老爷差这点东西?” “自然是不差。”王老爷看一眼白栖岭,转头命令大丫头去拿食盒将桌上的点心放进去,白栖岭则冷冷道:“我白府就连狗都不吃剩下的。” 你才是狗。花儿心里骂他,转念一想他倒是没打诳言,白府门外的野猫都有干鱼吃。 “装些新的,装满。”王老爷竟赔起了笑。 “还不谢王老爷?”白栖岭对花儿道。 “谢王老爷。” 席面一时有些僵了,有人开口,端一副长者姿态:“白家二公子啊,许是离家久了,跟我等生疏了。依辈分,你还要喊我…” “宋掌柜,我白家的茶肆何时还?”白栖岭出言打断,转向另一边在桌下跟王大人使小动作的人:“我派人去要过三次帐,今日是第四次。” 那宋掌柜看似为难:“这茶肆是你大哥托付于我…啊!!”宋掌柜面前突地冒出一股血,抱着自己的手痛苦地摔倒在地上。席间桌椅混乱,众人均跳离开去,原本伺候的丫头们吓得撞个乱七八糟,捂着嘴不敢出声。那个叫铃铛的丫头挡在门口,不许任何人出门。 再看那桌上赫然多了一根宋老爷的手指,一柄短刀嵌进八仙桌。 白栖岭毫无征兆切了宋掌柜一根手指头。花儿的心脏快要跳出来,猛地捏住自己的衣襟,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衔蝉,二人均被吓坏了,紧紧攥着各自衣角。花儿蜡黄的脸被吓得惨白,面前这疯人不会屠了整屋吧? 白栖岭面不改色,起身拔刀,顺手扯住想遁逃的花儿,在她错愕的目光下从她腰间扯出她那方破旧的帕子,细细擦拭刀上的血。 “白老二!!”王老爷倚墙而立,指着白栖岭斥骂:“你撒什么泼!你才回燕琢城几天就闹这么大动静!快!请郎中!报官!” 白栖岭并不回应他,只看向宋掌柜:“最迟今日二更,把账本送到我府上来。迟一日,我命人去切你一根手指。” 宋掌柜额间斗大的汗珠落下,疼得几近晕厥,咬着牙回一句:“做梦!衙门见!今日事完不了!” “那最好。”白栖岭坐回去,把那带血的帕子竟又塞回花儿腰间,她抗拒,他的手放回刀把上,花儿心道:不好!忙将那带血的帕子塞进腰间。新鲜的血腥气窜进口鼻中,她扭身一把推开窗,吐在了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频率是每周一到每周五,每天一更哦。 如果改变频率,会提前预告。
第6章 祸起燕琢城(六) 花儿呕了一口,呕到躲闪不及的人身上,她吓坏了,跟手执兵器的家丁对上眼,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人的长棍已抵到她肩膀一用力将她送回去,并顺手关上窗。 一惊接连一吓,令她把那血腥味忘掉了。有心提醒白栖岭那屋后有埋伏,转念一想他一个疯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于是捂着嘴站着,琢磨着该如何为自己和衔蝉脱困。 外头兵器响动,衙役鱼贯而入,这架势倒是像要将这里夷为平地。白栖岭终于抬起眼看花儿:“滚。无关人等都滚。” 花儿长舒一口气,与衔蝉对视一眼,临行前不忘记那食盒,顺手提了抱在胸前,绕过挡着门的丫头铃铛,率先推门跑了。衔蝉跟在她身后,二人踩着花园里凌乱的脚印,一路跑向角门,门推开,毫不犹豫冲向外面。 来时下快雪,去时已天晴。 昏日西悬,凛冬肃杀,墙下窝着的要饭的听到食盒叮当声,费力睁开眼。那视线起初迷蒙,待看到那三层漆木食盒后猛然大睁。盒内香甜的气味犹如长了腿,钻进要饭的鼻翼。他缓缓站起身,拦住花儿和衔蝉去路。 看你的贱命能不能活过今日。 那白栖岭断然明了眼下情势,能提着食盒安然在燕琢城走街串巷之人,定不是她这个站都站不稳的人。她向后退一步,眼神四处找,不知照夜和飞奴在哪里,头脑中在食盒与安危之间抉择,最终一跺脚,丢下了食盒。 衔蝉回头叹:“可惜了!” “不可惜!”花儿想起腰间那带着血的帕子,顿觉晦气,扯出来丢到地上,头也不回跑了。跑出几步,又跑回去捡了起来。 “还要它作甚?”衔蝉捂着胸口问她,从前她没经过这样的阵仗,今日经了一回,才晓得花儿他们日日出去讨生计,那都是在刀尖上舔血。 “早晚让那疯子赔我!” 消息是照夜和飞奴带回来的。 她们逃走后白栖岭等人亦被官府带走,案是关门审的,白栖岭不到半炷香功夫就出了府衙。这其中种种,皆是猜测,只是那宋掌柜的手指,算是白丢了。他们还道:宋掌柜受伤的手包裹成棉布,捧着茶肆的房契从东到西,一直送到白府门外。 白府的管家站在门口等着,门都没让进,只说一句: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家中事。拿过房契便走了。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神情一凛:想来这白二爷是要在燕琢城大闹一番了! 花儿想起白栖岭切人手指时眼都没眨,动作快如闪电,胳膊一起一落,刀就嵌进桌里。这等狂人要他好生受气,堪比燕琢冬日不下雪一样难。 “花儿又吓到了。”衔蝉把那情形粗略对照夜、飞奴二人讲了:“花儿应当是看得最真切的。” 飞奴闻言无比气愤,踢了一脚路旁的半截石狮,骂了一句:“疯子!” “这几日我可真是走了霉运了。”花儿自嘲道:“自打开始打更,真是没一刻消停。提防别人关门观察防火防盗,自己的小命都被人捏在手上了。” “不如休息几日,或者谋个别的差事?”照夜隐隐担心:“我又怕白二爷再去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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