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珹歌一路风驰电掣,狂奔不止,等他冲入织锦坊,如愿看到阿鸢正毫发无损站在前方时,他终于在大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从苍山下,到桑榆镇。 一路上,他马不停蹄,一口气没有歇,全凭着双脚奋力奔跑而来。 停下来时,只感觉周身的力气消耗了大半,脚下都已经接近麻木。若不是意念还在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还好端端站立着。 阿鸢看到傅珹歌喘着粗气站在大门口,脸上眉头分明很是焦灼,唇角却又勾勒一抹笑意。 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她自然是无从知晓。但他的表情,却让她莫名有些担忧。 “阿珹?你怎么回来了?”阿鸢一边说,一边迈开步伐要朝他走去。 还不等她走出去几步,原本已经力有不逮的傅珹歌,却又抬起脚步,以不低于来时的步伐和速度朝阿鸢飞奔。 织锦坊的井然之序被打破,刚刚还在心无旁骛拉花拉线织锦的织娘们,余光中看到了什么,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都齐齐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织锦机的声音一停,周围突然变得很是静谧,仿若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织娘们面红耳赤,相携相簇,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傅珹歌将阿鸢紧紧拥在怀中。 整个织锦坊,此刻氤氲着浪漫氛围,仿若所有的织锦机,仿若这作坊里的一砖一瓦,一丝一线,都在配合着他浓烈的情谊。 午时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此刻他却再也憋不住了。 “阿芊,我……” “我知道!”阿鸢被他这么抱着,头脑虽然也是一阵懵,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还能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和清醒,她喃喃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拜托,请你不要说!” 傅珹歌身子猛然一僵,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是染了一层霜。 她说:拜托,请你不要说! 傅珹歌紧搂着阿鸢的双手像泄了气的气囊一般,力道开始极速萎缩。而阿鸢也正好可以从他的胸前将深深埋着的头分离出来。 “阿珹,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我恐怕没有办法回应你。” 傅珹歌呆呆地看着阿鸢,眼神默默发着愣,用力回想他刚刚究竟是为何要这么拼命地冲到织锦坊来,又是究竟为何见到阿鸢时,那么激动难以自制? 对了,是胡络布。 是胡络布盯上了阿鸢。 他担忧她的安危,担心胡络布会对她不利,他怕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就要彻彻底底失去阿鸢了。 而现在,她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加重要! 从他想到阿鸢可以装病,躲避他赠送的“惊喜”之时,他就已经料到阿鸢对他的态度。所以,他原本也没有进一步表明的意思和打算。却没料到,阿鸢会错了意,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亲口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还是当着他的面,亲口拒绝了他! 傅珹歌愣怔半晌,鬼使神差问道:“为何?” 阿鸢内心怅惘,但话都已经说到此处了,再多说几句,似乎也不能再坏了。 她想了想,毅然道:“我早已心有所属,已经容不下别人了。所以,对不起……” 早已?!心有所属?! 傅珹歌愣了! 搞了半天,自己不是拖沓迟缓,就是姗姗来迟! 他面露尴尬一笑,努力收起心间无底洞一般空落的感觉,尽力显得坦然,“我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觉!我不奢求你回应我,你也不能干涉我喜欢你!” 是的,他说:“我喜欢你!” 原本安静的蚊子飞过尚能听到响动的织锦坊,倏而响起一阵“呜哦”的惊呼声。那些织娘们在一旁听得,比阿鸢这个当局者脸更红。 然而,对于阿鸢来说,此时却仿若世界都静止了,别人的声音于她来说,完全听不见。 她只听见他的。 可是,她明明说了的,明明让他不要说的,却不料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这样两人之后要如何相处?相处之时又如何避免尴尬呢? 相比之下,傅珹歌却显得一脸轻松。那些藏在自己心里,经常半夜还能憋得自己满脸通红的话语,此刻终于得以释放。 他并没有奢求过多的结果。何况,在萧北南和胡络布如今的步步紧逼之下,在彻底摆脱南齐的纠缠和控制之前,在完全确保阿鸢不会被他们利用,甚至被他们伤害之前,他有什么资格来奢求结果呢? 她知道他的心意,也就够了! 桑槿跟随管家在另外一间房学习账本格外认真,雷打不动。所以这热闹的场景和蹩脚的一幕,她自然是无福看到的。 傍晚时分,看着织娘们个个满脸八卦眼神各异,看着她们俩笑地如花般灿烂,她更加感觉奇怪了。 自己脸上花了?还是自己长丑了? 回去的路上,阿鸢沉默了一路,她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向傅珹歌。可傅珹歌却一路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阿鸢,是不想,也是不敢。 几人沉默了一路,他也想了一路。正如阿鸢很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可以战死沙场,但切莫半路当逃兵。” 当时的他只道是这句话暗暗戳心,直到今日他才想明白,逃避,的确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诚如他的明哲保身,他的步步退让,并没有换来自己的余生安宁,反倒是成为了软弱逃避的柿子,更容易被胡络布之辈拿捏。 他回想了这段时间以来遭遇的种种,总觉得自己是时候应当去直面那些过往的问题了。 晚风习习,将整个土屋小院吹得凉爽不已。小竹林中,枯叶簌簌飘落,昨日一夜雨落,竹林下方新生了不少竹笋。 桑槿还没有意识到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坐在厨房外的矮凳上剥着笋壳,一边不时抬头瞥向两人,观察着他们的神色的变动。 而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有问题,这两人铁定有问题! 入夏后夜雨更是频繁,且往往来的急促而滂沱。如今的土屋经历了几番修缮,自是相当牢固,不必担忧漏雨,也不用担心灌风。 当肆虐的狂风和暴雨滴打在屋顶,掀起屋旁的竹林发出阵阵骇人的潇潇声。 若是平日,阿鸢把整个脑袋闷进被窝里,身子蜷缩成一团来减轻自己的心怯。眼下她却侧躺在床上,轻轻用齿尖咬着自己的指甲,思绪停留在下午时分傅珹歌对她说的那些话语里。 风声夹带着雨声,弄地夜里噼啪作响。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似的。整个脑海里,全是那惹人心乱烦忧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狂躁地翻了个身,极力尝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越是努力,头脑越是清醒,睡意就越是浅显直至完全消失。 阿鸢索性一翻而起,直接下床套了件薄外衫,疾步走向前把门栓拔下,拉开门想找桑槿说会儿话。 开门的刹那,却发现屋子外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站着那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阿鸢吓了一大跳,夜黑风高,这人不睡觉,站在这风雨里是想要作甚? 惊诧过后,她倏而调转身子往屋里跑去,不多时,便一边撑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一边疾步走到雨中,撑在他的头顶。 傅珹歌感受到滴打在脸上的雨滴突然没了,不觉眼眸一抬,映入那一抹粉色,接着目光一转,回头对上了阿鸢的灵眸。 阿鸢眉头紧蹙,半是担忧半是责备的问他:“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你上次发烧晕倒了么?身子分明不够好,还在这里作贱自己?” 傅珹歌呆呆地看着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她急切的语气中,若说是对他没有半分关心,他断然不信。她忧心忡忡的神色里,若说对他没有一丝情谊,他也不敢苟同。 若是可以,他多想像今日下午那样,不顾一切地将她拥入怀中,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她偏偏说明了心里装不下他,让他现在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他只能小声回应道:“我没事,我只不过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一会儿熬点姜汤水喝便好了!” 见阿鸢依旧神色凝重,看着他没有要退回房间的意思。他这才注意到此时天色早已不早了,她却和他一样依旧没有入眠。 “阿芊,你为何这么晚还没有睡?” 阿鸢睫毛轻颤着往下移动,眼皮一搭不知不觉间垂了眼眸。 “或许,我也还是不够冷静吧……”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倾城烟 == “阿芊……” 随着他柔若丝线般的轻呼,顷刻间,仿若周遭一切皆静止下来。两人目光若即若离,心跳声忽而淡薄如木鱼,忽而激切如擂鼓。 傅珹歌没有注意到,在这距离分寸正在逐步丧失的同时,他的脚步也悄然间慢慢抬起,朝着离她更近的一头迈去。 阿鸢仿若感应到了两人距离拉近的危险,也下意识地脚跟微微一动,往后轻轻挪动脚步。 突然,她将手里的油纸伞塞到傅珹歌手中,又急速转了身,声音清亮而果决对他道:“不早了,还是赶紧休息吧。” 她的身影很快闪进了屋,房门也眨眼间被关了起来,连屋里的烛火都被熄灭地那么迅速。 傅珹歌一直愣怔在远处看着,直到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和黑暗。 手心里传来她的余温,手里的伞柄仿佛能开口言,痴痴地嘲笑着他! 傅珹歌啊,傅珹歌!你在奢求些什么? * 当日夜里,傅珹歌一夜没合眼。 院子里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稍微起身,拿起自己的剑,前往院中巡视一番,最终又因为自己的杯弓蛇影被暗自笑到。 不就是个胡络布么?不就是他手底下已经被自己重伤,甚至连现在是生是死尚不明确的爪牙曹奂么?怎么自己现在能惧怕到如此程度? 可是,当双眸再次翕合之时,那张白皙如壁的脸庞又一次出现自己自己的脑海。那双纯洁无辜的眼眸,那个柔软纤弱的身子,站在这磅礴大雨中,又显得那么渺小。 整整一日,傅珹歌恍恍惚惚如无神魄,眉间难掩的焦灼神态。 阿鸢看着,只以为他还在因为自己那日说的话耿耿于怀,可想要上前劝解,又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何况,拒绝他的是自己,这个时候自己上去安慰,不是多此一举又是什么? 傍晚时分,夜幕再次降临,雨却从始至终没有停下。 傅珹歌越想越是焦灼不安,晚饭都没心情吃,随意取了一件外衫,手握着剑就着风雨出了门。 他怎么了?他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当真生气了,又要不告而别? 阿鸢想着,脚下竟然有些不自觉,飘飘然间也抬起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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