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形容起来,这感觉很踏实,时有清风流面,心觉安稳。” 踏实安稳二字如一道雷霆,劈在何呈奕肺腑。 他方才所形容的那种感觉是自己与秦葶之间不曾有过的,仿似也是此刻他才隐隐得以意会他与秦葶之间到底枟失了何物。 眼底浓浊,手握虚拳轻抵亲额前,“朕有些倦了,若无旁事你先回去吧。” “是。”见他如此,冷长清有些放心不下。 临行前他巧妙的给齐林递了个眼色,齐林会意,轻步送他出殿。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背人耳少处,冷长清直言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就算他不问,齐林也想说来着,见四下无人,他小心压低了声音回道:“冷大人,实不相瞒,昨个儿皇上中午从宸琅殿出来时生了好大的气,昨夜里在华宵殿待了一晚上,醒醒睡睡。” “宸琅殿......”这冷长清一早便猜到,除了里面那位,还有谁能让他动怒还无处发散。 “我就觉着今日皇上态度有些奇怪,原是如此。”冷长清又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你得好生照看才是。” “那是自然。”齐林应道。 ...... 隔日便又是接连几场细雨,临近夏末,一场浅雨便寒过一场,京城的天气已经显有了早秋凉意。 何呈奕仍旧每日留守在华宵殿中,不出他所料,派到沙城的兵士才到,赵镜之便有了反心。 起先是派一小搓人在沙城附近与朝廷对峙,这场战役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开战。 蜀州地势险要,山高路远,气候适宜,自古便是富庶之乡,易守难攻。自前朝起,便不知有多少精兵良将曾在蜀州的险关之处丧命。 历代帝王对此地都头疼不已,生怕派往那处的将领自立为王,不再出蜀地,便将会成为心腹大患。 当初在赵镜之在何成灼那个草包的掌下,亦是用了手段骗得他的信任,此一去不复返。 彼时何成灼只顾享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心想着他只要偏安一处不生事,且随他去了,也就默认赵镜之于蜀地称王。 但何呈奕不是何成灼,且当年母亲之死,赵镜之也是杀其凶手之一,何呈奕自然不会放过他。 即便仅有一成胜算,何呈奕也会拼死一搏。 但任桓征并非王家傲,何呈奕对他并不信任,可现在也只能先让他驻在沙城,频更将领以免军心涣散。 借此机会多加嘉奖,朝中所有人便以为,他要重用任桓征,实则何呈奕还有旁的打算。 大战在即,何呈奕忙的更加错乱,日夜休眠颠倒,暂将他与秦葶闹别扭的事抛到了脑后。 但偶尔华宵殿中政闲之时,稍有人影晃动他便会万分敏感的抬起头来瞧瞧,看看是不是秦葶来了。 可每每皆是不相干的宫人,闹的他阵阵恍惚。 到底,期待了多日,她也不曾露过面,甚至不曾瞧看过他一回。 忙时还好,闲时便总想着她,每每想要提步去宸琅殿瞧瞧,但一想到先前她赶着自己去旁宫的嘴脸心里便不是滋味,想去的意念再强烈也生生被他忍住了。 将心底的酸涩独自吞咽下,为了分神,只能不停不断的批折子。 但显然这两日他心情不好,宫人在他面前出点小动静都让他心烦不已,搞的人心惶惶,当差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半时也不敢懈怠。 秦葶仍然自己留守宸琅殿过自己安宁的日子,秋叶告诉她,何呈奕下了旨意,命后宫众人无事不得来此地打扰。 此令一出,果真就再无一人敢随意前来。 整日紧绷着的神情也能暂时松快一些。 独守此殿,她很少与人说话,力所能及的事便自己做,轻易不招呼人。 就如她所言,她现在还无法适当新的身份,她觉着她始终是那个平民女子,与这宫里的华丽贵重半分也沾不得边。 秋叶人很聪明,每日都会出去打探华宵殿里的事,将所听所得一一讲给秦葶听。 自秋叶口中秦葶知道了蜀州,也就是赵林宗的老家要与朝廷打仗。她亦知现在何呈奕的心病也唯有蜀州。 偶一想起他离开那日生气的样子,秦葶便会恍惚起来,不免也会想自己那日究竟哪里说的话不够妥当。 “娘娘,皇上身边的齐林齐公公来了。”有小宫女在内殿外通报。 一听是齐林,秦葶眼前一亮。 作者有话说: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封 “让他进来吧。”秦葶一边说着, 一边自小榻上站起身来。 齐林得令入了殿中,见了秦葶先是请安,“见过娘娘。” 齐林更是严谨, 虽未封后,但此事已经是铁板钉钉,跑不得了, 且以娘娘相称。 昔日在宫里齐林还对她直呼其名,如今却也同旁人一样,当真让她十分不适应。 她尴尬的笑笑,“齐公公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是皇上的事,午后皇上在华宵殿小睡一会儿,鼻子便开始流血, 太医过来说是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日夜不停累极, 身子有些吃不消, 需得喝些滋阴润肺的汤饮。奴婢就想着,娘娘这里有一位宫人,先前是御前的人,熬的一手好汤水, 便斗胆过来, 同娘娘借个人。” “这样,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齐公公想叫谁便叫去吧, 我这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秦葶眼皮轻眨,丝毫没有流意到齐林言语中的漏洞之处。 他明面上是来同秦葶要人, 实则是变着法儿的给秦葶递话。 指望着秦葶能过去瞧瞧何呈奕。 否则遭殃的是满宫的人。 秦葶也没往旁处多想, 此事一应下, 见齐林还未走,不免忍不住多嘴再多问了一句:“他......严重吗?” 见她终于肯开口问了,齐林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太医说倒是不严重,就是皇上近日来太过疲累。而且心情也不太好。”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既话已说到此,也不能白来一趟,想着先前冷大人给他的提点,加上他清楚秦葶的好性子,便大着胆又多了句嘴,“怒奴婢多言两句,前些日子皇上从您这出去便生了好大的气,奴婢瞧着自打那日起皇上便整日闷闷不乐的。许是有些话奴婢不该说,但奴婢跟了皇上这么久,也瞧看的出,皇上对您,不一般啊。” “这阵子皇上每日也就只能睡三两个时辰,被蜀州的事闹的心力交瘁......” 秦葶沉默下来,没有再多言。 最后让秋叶允了殿里的人,跟着齐林走了。 待人走了好久,秦葶才后知后觉,今日他哪里是过来要人的,分明是与她相告何呈奕的近况。 秦葶抓了抓发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一盏润肺的汤羹送到何呈奕的面前时,他连瞧也不瞧一眼,手中朱笔忙的飞快,一双沉眉紧锁。 “陛下,这汤是宸琅殿来的。”齐林在一旁轻言道。 一提宸琅殿,何呈奕手上朱笔果真顿了一下,身形不动,目珠稍移,自眼底浮上一抹亮色,“宸琅殿?” “是秦葶让人送来的?”身子朝后微挺,不难见,他面上隐隐露出了些许傲骄神色。 齐林忙解释道:“回陛下,是宸琅殿的宫人做的,从前他是御前的人,后来被您调去宸琅殿。” “是秦葶让他做了送来的?” 齐林不免有些心虚,眼见着糊弄不过去,便婉转道:“奴婢有罪,是前去宸琅殿要的人,不过娘娘一听说是您这边要用些汤饮,二话不说便应允了。” 这些话落到何呈奕耳朵里便成了废话。 在这宫里,华宵殿若想调派哪个人,谁又敢有二话。 闹了半天,这汤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暗恨齐林大喘气,何呈奕便觉无趣,也懒得骂他,且不再看那汤盏一眼,又自在折上忙批起来。 只听齐林又道:“今日奴婢去宸琅殿时,娘娘还问起您。” 笔下又是一顿,而后何呈奕假意面无旁事地问:“她说什么?” “娘娘问您严重吗。” “还有呢?”他又问。 “就这些......” 此刻何呈奕心中有些杂意,说开心,可她这般吝啬,这么多天不闻不问,好似独自在宫里呆的很逍遥。 说不开心,可她到底还又问了一嘴。 “你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何呈奕问道。 齐林仔细回想,去时好似她什么也没干,而且好像看到华宵殿来人了还有些紧张,可这些话他哪里敢乱说,只道:ᴶˢᴳᴮᴮ“应是在练字。” “知道了,把这东西端下去吧,朕不喝。”他好似更不高兴了。 齐林原本想着自宸琅殿中拿些东西来好歹哄哄他,哪知秦葶不上道,这一碗汤饮又起不到任何作用。 ...... 傍晚后细雨终于停了,此刻月上树梢,一轮圆月照明堂。 有芬香的泥土气透过纱窗传进来,殿内不必燃香,却自有芬芳。 这香气清神醒脑,秦葶自榻上起身,穿过正殿来到书房。 桌上摆了许多压花纸,是何呈奕命人给她准备练字的,但她觉着上头的压花很漂亮,总是舍不得用。 秦葶挑挑捡捡取了一张出来,上压不知名细小黄花,颜色清淡,夹于单薄的纸间,那形状像极了葶苈花,将纸张平铺于桌面,取镇纸压齐,轻轻抿唇斟酌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笔,在上面工整书写几笔。 待香墨干后,装入信封之中,未做蜡封。 装整好后唤来秋叶。 亲手将信封递上,“将这个交给华宵殿的齐公公,让他交给皇上。” 秋叶将其双手接过,“是。” 快步来到华宵殿,从前她也是御前的人,重回华宵殿旁人自是一眼认出她。 “秋叶姐姐,您怎么来了?”一小太监名唤金喜,见了秋叶眉开眼笑。 “金喜,齐公公呢?” “您找齐公公啊,不巧,这会儿皇上在偏殿面见几位大人,齐公公在里面侍候着呢。” “这当真不巧,那我等他一会儿吧。”秋叶记着秦葶所言,要将东西交给齐林,再由他交给皇上。 见她要等,金喜便问道:“秋叶姐姐可是急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倒应该不是急事,我且等齐公公一会儿吧。” “那可能有的等了,瞧着几位大人进宫时很急,都两三个时辰了,还在里头没出来。” 秋叶点点头,拿捏着手中的信封,心下焦急。 一面瞧不到人,一面又不知秦葶是否在宫里急等回信。 她本想着齐林会出来,哪知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始终不见人影,隐隐听着偏殿有争辩之声传来,不知又是哪几位大臣争执起来。 最近宫里宫外都被战事扰的紧,秋叶哪里敢轻易过去打扰,在外面急的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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