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葶落到那里,何呈奕一想到秦葶那惧怕又一门心思想要逃离的样子,他便改变主意了,他得想法子磨磨秦葶身上的傻气和反骨,须得让她真正的吃点苦头方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而后心甘情愿的回到他的身边。 何呈奕心知肚明,秦葶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良善,纵使旁人对她千般不好,只要给她送一点善意她便能将从前的一切全都忘却不计,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何呈奕在过去的两年间感到那么星点踏实。 就算如今他不再是阿剩,他要丢弃一切不光彩的过往,这点踏实他也是要独独摘出来扣留下,唯他所有。 酉初的夕阳穿过琉璃罩房便成了七彩色,于室内化作一道隐隐的彩虹,正打在秦葶的手背上,她的手停于一片绿油油的阔叶之上,正瞧打在自己虎口处的斑斓。 花房的活计她果真喜爱,自今日来了,便同花房的匠人们学着如何剪枝,她试着剪了两盆,匠人还夸她颇有天份,这让秦葶喜不自胜。 待过了三刻归整时,花房里的匠人便陆续退出去,只剩下秦葶独自整理手底下剪下的花叶,适时一道人影入房,姜总管第一眼,便瞧见了秦葶所在,此时秦葶正背对着门口,专心致志打理花枝。 眼前人身形纤瘦轻盈,溜肩薄腰,长发挽了一个灵蛇髻,刚好露出纤长的后颈,圆润饱满的后脑有几根碎发落下,随着她身形微动而摇曳。还算厚重的耳垂仅用细柴棍穿插耳洞,华光近乎照穿她的肌肤,吹弹可破的肌肤边缘似罩了一层血玉似通透的颜色。 姜总管目珠微眯,唇角不觉展了笑轻步朝前行去。 因过于专心,秦葶根本不知身后悄眯的来了个人。 近到身前,秦葶仍无所觉,姜总管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身子前探,低声道了句:“今日学的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将人吓个半死,秦葶原地小跳,险些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花盆,好在扶的及时,才不至于落在地上。 惊魂未定,她朝后一步,待反应过来之后才迟钝的微微福身下去,不难见,连声音里都带着颤,“见过姜总管。” 方才她的一个晃身,身上淡淡的香气尤其好闻,比这花房里的花芬亦不逊色,这让姜总管更加欣喜,似吃了什么甜头一般。 “哎,秦葶,不必同我这么见外。”他步子朝前,便要伸手去扶。 眼见着他手朝这边伸来,秦葶先一步起身,让他捞了个空。 见她一脸惶恐的模样,倒不似宫里旁的经年久战的宫女,一见便是新来不久,略显青涩。 “你怕什么啊,我有那么可怕吗?”姜总管站直身子,温声中带着几分挑逗之意。 他在行宫里,执掌花房一应,可谓是个闲差,在各司总管当中地位亦不低,且出门采办名株花草又有油水可捞,行宫里想要搭上他这一条线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宫女。 虽他是个阉人,却也喜爱美色,特别是秦葶这般初来乍到年纪又小,用他的话来说,干净着呢,这也是为何那日在应杂司一眼便相中秦葶的缘故。 “不是怕您,是我自己胆子小。”她垂着眼回道,心跳仍难以平复。 “这些都是你剪的?”姜总管指了眼前花架上几盆理过的花枝问道。 秦葶点头回道:“回总管,都是我今日剪理的。” “嗯,不错,不错,我瞧着,你倒是适合留在花房干活。” 这话秦葶听着不大对劲,却一时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抿着唇不回话。 好在他并未在此事上多言,反而道:“行了,今日便到这里,你先回去吧,明日再过来。” “是。”秦葶应下,抬腿便要走。 却在行至门口时又被他叫住,“秦葶啊,待过了这三五日,你能不能留在花房,可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说话间摇头晃脑,似意有所指,音容笑貌让人觉着很不舒适,可秦葶仍旧硬着头皮应下。 这姜总管所指的本事,秦葶不晓得为何物,但她觉着,她是没本事那一伙的,所以她没打算乱动心思,去留全凭运气。 自花房回应杂司的距离不算近,待回到应杂司时,天色已经擦黑,秦葶忙了一整日,早已是饥肠辘辘。 此时正值饭时,秦葶直接洗了手来到饭间,尚未踏足门口便听到里面杂七杂八的说话声,又在她入门的瞬间便止。 十几双眼皆灯一样照在她身上,尤其是居于正位的张淑婉,对她虎视眈眈。 这一日她不在,张淑婉身边的人已经将事挑了个遍,本就惹了一肚子火,又遇秦葶自花房归来,张淑婉的脸色立即变了颜色。 秦葶佯装瞧不见,扭身跑去饭桶前打饭,才走到根前,便瞧见桶内空空如也,除了些许粘在桶壁的碎米,一勺都盛不上来。 “哟,不是去了花房吗,怎么花房都不管你饭的,还让咱们应杂司最漂亮的姑娘饿着肚子回来。” 不知是谁阴阳了一句,分外刺耳,惹的不怀好意的人嗤笑起来。 有不想多事的见状已经趁机扒拉两口离了桌,退出房去,唯有张淑婉一行坐的稳当。 秦葶见饭吃不成了,也不想在此多留,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人伸手拦住,“别走啊,快跟咱们说说,花房好不好啊?” 明晃晃的没事找事,秦葶也不搭言,只愣站在那里不说话,亦无表情。 “你今日去了花房,应杂司的活便落下了,你现在只是去花房帮忙,还算不上那里的人,所以这里的活你还要补回来,”张淑婉自椅上站起,可笑的是,她穿的还是自秦葶那里要去的那身衣衫,最近这些日子,闲时她便常穿着,“后院有你该洗的东西,去洗干净了去,若不然别说是饭,就连觉你都别想睡。” 在花房忙的这一整日,倒是真忘了应杂司的乌烟瘴气,可一回来,便又是如此,秦葶自知无法,若是同这些人对脸贴面,倒真不如去后院洗衣裳来的清净,于是她二话不说踏出门去,直奔后院。 后院井边摆着两个大木盆,里面需要桨衣的衣物叠的似两个小山包一样高,比平日的量要多出来许多,秦葶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张淑婉气她去了花房蓄意报复。 无奈叹了一口气,打了两桶水上来,才将衣服沁入盆中,便听着身后有小碎步匆匆跑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方才掌事差我去旁处送东西了,我回来就听她们说你在这儿!” 说话间,谷雨已经跑到了身前。 秦葶抬眼笑笑,还未停下手下的活计,“怪不得方才没见着你。” “饿了吧,我听说你没吃东西。”谷雨蹲下问道。 秦葶仍是笑笑不说话,从前也是能省则省一顿,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倒不觉着有什么。 一见她这模样,谷雨便一副了然的神情,自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朝秦葶递过去,“今日厨房烙了饼,我就怕你回来没的吃,就悄悄给你留了一个,快吃吧。” 纸包递到秦葶面前,她一下子便怔住了,眼圈顿时红了,继而蓄了泪。 “愣着干嘛,接着啊!”谷雨又朝前递了递。 秦葶接过油纸包的瞬间,有两滴泪正好落在纸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响。 “哭了?”谷雨瞪大了眼珠子瞧她,“你哭什么啊!” 秦葶抬着袖子擦了泪,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油纸包,“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那便是小双,小双也是时常这样给她带东西吃,有时还从她婶婶那里偷鸡蛋来。 她过的日子算不得太平,甚至可以说坎坷连连,前有狼后有虎,荆棘错乱之中给她温暖的却是这样两个相似的姑娘。 见人触情,也许是委屈太久了,她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谷雨见状,拉着她坐到石阶上,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憋了半天才问道:“我一直没问过你,来行宫之前,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哪家的姑娘都称不上,来历说来复杂,再加上事关何呈奕,秦葶自是不敢说,只摇头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 夜风卷下的落叶又在树根下铺了一层,随风扫地,发出阵阵窸窣之音,空旷的大殿内,宫人屏息宁神,立于角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了这喜静的君王。 何呈奕长身挺立,一袭玄色衣袍站于窗前,仰脸望着漫天繁星,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手中的碗盏之上,瞳孔微缩,似忽然想到什么,指尖儿顿在碗沿,随而高声唤道:“来人,宣天文台太史令入宫。”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乖乖从了我 仅仅隔了一日,冷长清下了朝ᴶˢᴳᴮᴮ没出宫去,而是连同几位朝臣被何呈奕留在东隅殿议事,其中一位便是天文台的太史令。 今日于朝堂之上,太史令便当众说起天象之事,观星不吉,有星宿冲撞紫微帝星。 星象之事不得小觑,可冷长清知晓何呈奕素来不信这些,却也一时闹不准为何今日会将众人召来专议此事。 “既天象不吉,依众卿之见,可有良策?”何呈奕居坐高位,长声问起,声音响彻殿中。 术有精专,众人不懂天象,不敢乱出主意,齐齐望向太史令,太史令则开口道:“回陛下,此事倒也不难,只需挪迁,免了星宿冲撞即可。” “挪迁?”何呈奕问道,“依你之见,如何挪迁?” “比如您寝宫坐北朝南,此厢正迎星宿,在冲月之时稍为不妥,只肖换个寝宫暂住即可。”太史令一顿,紧接着道,“依微臣见,本月最利紫微是为东南,而建玺行宫所处之处正是。” 听到此,一旁的冷长清便明了七八,何呈奕是为何意。 太史令此言一出,何呈奕偏然否决,“不妥,行宫一行事务繁琐,若只为避星宿,倒不至于此。” 话音落,众人七嘴八舌便劝解起来,无非说的都是天子龙体不能有所差池,星宿冲撞之说不容小觑,最后连国本之说都扯了出来,冷长清这回彻底明白,他演了这一场是为何。 他是想要一个众人皆知且又十分合理的借口去建玺行宫,既骗得了旁人,又骗得了他自己。 想到这层,冷长清腹笑一声,却只字不言,瞧着眼前太史令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真是奉君之命说瞎话也不脸红。 ...... 花房活计轻松,在罩房里一待便是一整日,与花草为伍,日子过的也快些,姜总管闲暇无事便往这里跑,偶尔同秦葶说上几句话,秦葶再蠢笨也瞧的出这姜总管对她没安什么好心,言辞话间常带着几许利诱之意。 经了丁宽那一场,秦葶便默知,这世上的男子,怕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子好,要么图些钱,要么便图色,秦葶没钱,姜总管更不缺钱,那么图的便是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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