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比一次侵入林无妄识海更深,到了最后,几乎与林无妄的意识融在一起。我从最开始的选择性沉默,到如今的不得不沉默,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朝着不可控的地方去了。 唯一的庆幸是林无妄居然每一次都撑了过来。 不对,又或许不是他。 皈虚幻境里,我被佩在林无妄腰间,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熟睡的黎昼。这一刻,我察觉到一些不可说的事情。 我有点慌。 但不论如何,那个叫黎昼的,他在林无妄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在某种意义上,我想,不是林无妄压制住了心里的邪灵,是黎昼,只要有黎昼在,林无妄就永远不可能走到完全失控的境地……因为林无妄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我便看见他将黎昼送去幻境里的另一个地方。 接着,林无妄分离心神,一边进入自己的意识,一边与整个幻境进行着沟通。 这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人将自己一分为二,同时做着两件一不小心就要丢命的事儿。我有些错愕,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他怕是不想活了。 要命的是,我猜对了。 灵剑多多少少能够感知到主人的心意。虽然我并不认可他,可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 从与那东西对峙的意识里走出来,他只一步便跨越时空来到现世与环境的交界处。我随着他望一眼裂缝,望一眼正塌裂开的天边。 我听见他说,他要给那个邪灵一条命。 这人有病吗?我气得浑身冷铁都疼。 可气完骂完,我意识到,这是他为被困在裂缝里的人解围的唯一办法。 那个邪灵太过强大,又与皈虚有所关联。若他不这么做,他是逃得出去,可邪灵自毁的力量足够摧毁整个幻境。届时,时空裂缝里待着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莽光里,他找出那个邪灵的真意所在,召出皈虚真剑,身形一晃就要朝它劈去。 而我晃了晃神,与皈虚换了个位置。 其实前一刻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这么做,但这一秒,我已经冲在了最前面。我是林无妄的剑,除了皈虚之外,论起对敌,我最有资格。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战,我赢了那缕残魂,赢了皈虚,我将皈虚剑撞开,也替它毁身于当场。 刹那间,天地苍茫,白光灼灼。那一幕,除了我没有人看见。对冲之下,邪灵碎裂,仿佛寒鸦万点四散开来,而我也终于变成了一块废铁。 倒是不疼,只是意识逐渐涣散,感觉不大好。 在消散之际,我回头。透过时空裂缝,我看见了被抛回现实的人,头一回觉得自负,心说林无妄果然不配做我的主人,在他眼里这事儿只有皈虚剑才能做到,其实我也可以。 他不知道,那就算了。 左右从今往后,他的事再与我无关。 番外二 不似天涯 方月去是除了黎昼以外,唯一知道林无妄还活着的人。 而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晨昏决。 自那件事之后,林无妄便半步不离清予阁,活得像一只被圈养的猫。起初黎昼觉得这样不行,劝说过他许多次,但每回都被他打着太极推回来。 “师尊就当我在赎罪吧。”他诚恳道。 外界纷扰,他没有想要的,没有想看的,什么都比不上待在这儿看师尊修炼有意思,有什么好出去的?这样的日子,他能过上一辈子。 更何况有一件事没说错,皈虚剑正邪难辨,还易引起贪念欲念,实是不好。反正在世人眼里,皈虚剑陨,晨昏决破。至此,天地法器只剩四合宗内被封着的一个乾元鼎。那他一个不知定义的活魂魄,不如学学乾元鼎,死物一般待着。 他也舒心,大家也舒心,谁都清静。 这种日子,林无妄过得开心,却没想到方月去会来。 和晨星从前说的一样,灵器之前互相会有感应,皈虚剑未破,这件事儿的确是瞒不过他。 “是为了晨星?” 清予阁中,两人相对而立。 方月去面容憔悴,眼神却坚定,整个人都魔怔了似的:“我要你再度开启皈虚幻境。” “再度开启?”黎昼抿了抿唇,半挡在林无妄前面,“少门主在出来时也看见了,那个幻境已经塌了,这世上没有……” “不,皈虚幻境没完全塌。”方月去深吸几口气,整理好情绪,慢慢开口,“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幻境不过刚刚开始崩裂,幻境破碎需要过程,不是一瞬便能毁灭完全的。从前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大多数被人为制造出的幻境,崩塌前期都会被这么封住,这个封存没有时限。换句话说,只要制造幻境的人愿意,便能随时再度将之开启。” 黎昼听得一愣,他回头,望向林无妄,似乎是在询问他「果真如此吗」? 而林无妄微顿,颔首。 所谓幻境,有生灵在才是幻境,若是无人,那里便冰寒过境一样会被无限冻住。 方月去不知多久没合过眼,整个人憔悴得厉害,心气神气都不在了似的,变得不像他,唯有气度依然。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也能耐着性子将话讲个清楚。 林无妄望向方月去腰间:“那是灵珠草袋?” “是。”闻言,黎昼一惊。 他大概明白了方月去想做什么。 幻境不同于现世,那里是一个小世界,里边的魂魄碎片是散不去的。既然不会消散,那么只要有心总能收集完全。而南海断崖之下,有百年灵珠草,它能修魂护魄。若能将之寻见、编制成袋,再回到幻境里收集她的灵魂碎片进草袋里,养久了,说不定那个人能回来。 “很难找吧?” 方月去低头抚上草袋,苦涩一笑:“不,不难。” 有东西可找,有盼头可念,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有什么难的? 林无妄与黎昼对视一眼。 “好。” 林无妄脱口便答应他。 “可你要知道,那个幻境已经塌得差不多了,我即便勉力维持,也只能给你现世中的一炷香、幻境里的短短七日时间。若你在里面不出来,超过了这个时限。即便你手上有晨昏决,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黎昼垂眼。 开启一个破碎的幻境当然不容易,要进去收集碎裂的魂魄便更难了。可林无妄不能拒绝,正如方月去无法放弃。 总有些事是他们必须做的。 当晚,四合宗内,一个起夜的小弟子看见清予阁的方向有强光闪现。虽然转瞬而过,却也实在叫人心惊。他见状转身就回院子叫醒了师兄。 而师兄只是摆摆手:“说不定是宗主修为精进了,天降异象呢?清予阁的事儿也是你能操心的?” 小弟子听得一愣一愣,心说有理,转头就睡了过去。 而清予阁内,黎昼布下阵法,勉强将皈虚剑势封印院内。这远比他想的更久更吃力,巨大的神元消耗,每一步都是考验和折磨,他甚至能想象成阵法完毕之后自己真元消耗一空、站都站不住的狼狈模样。 可与他相比,更难的是林无妄和方月去。 他们在外,看不见幻境里边的状况,这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幻境里却是整整七日。说来漫长,但要寻到所有碎片,时间还是不够。 黎昼望一眼幻境裂口:“你说他能找到吗?” “能。”林无妄笃定道。 “你这么肯定?” 持剑送灵,林无妄转不开头。 “当然。”他脸色苍白,却仍是笑了,“如果那次出现什么意外,今日便是我进去。哪怕我不要命了,我也要把碎片都找回来。” 他一句话说尽了偏执,黎昼闻言,不受控制地扎了眨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愣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幻境也终于再看不出个完整的样子。卡在最后一秒,林无妄收剑,浅浅金光里,剑势没入幻境将方月去拽了出来。 近乎脱力地倒在地上,方月去发髻散乱、外袍被割裂成碎布挂在身上,双眸紧闭,面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痕,几乎看不出人样,唯独右手紧紧拽着一个草袋。 袋子里鼓鼓囊囊,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黎昼收阵,真元的巨大损耗令他浑身刺痛,他踉跄几步,第一反应是确认林无妄的状况:“能怎么样?” 林无妄眨眨眼:“头晕,要师尊扶着。” 黎昼笑叹一声,却没有反驳,他搀上去:“他呢?” 林无妄往那边望去,道:“命是在的,只是养回来不知道要多久。” 黎昼沉了口气,好半晌没说话,竟是有些害怕再问下去。 眼睛紧紧盯着方月去手里的草袋,过了许久,黎昼才终于再度开口,开口前平复了一下呼吸:“那……晨星怎么样?” 听见身边动静,方月去嘴唇翕动几下,发不出声,却是林无妄替他说话,还没言语,先笑了声。 黎昼回头,夜色里对上一双微弯的眼。 林无妄说:“差点儿就没戏了,好在那一点儿他拼命补了上去……成功了。” 黎昼一愣,再回头看地上的人,方月去无知无觉,昏迷得很彻底,嘴角却隐约带着弧度。 像是在笑。 番外三 知与谁同 黎昼从没想过自己会遇见林无妄,或者说,他从没想过真能遇到一个愿意长长久久陪着自己还不减真心的人。在过去,哪怕是最美满的梦里,他都不曾这么梦见。 深冬,晴夜飞雪,清予阁内有烛火微微,黎昼睡到一半醒来,望一眼没关好的窗子,披了衣裳便要起身关它。可刚刚走到那儿,他就听见外殿榻上林无妄翻了个身。紧接着,那床棉被闷闷落到了地上。 林无妄不是凡人,不会因为这样便着凉风寒,可黎昼还是过去为他捡起被子盖好。就在黎昼为林无妄把被角掖好的那一刻,宿云剑不知怎么也醒过来,轻轻震了一下。 黎昼回头,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再转过来看一眼,确定了林无妄没醒,这才安心。 要维持一个已经破裂的幻境不至于顷刻倒塌,这是一件很耗心神的事情,更何况他的灵识也不过刚刚觉醒。 因此,即便那件事儿已经过了数月,林无妄也还没彻底恢复过来。 想着想着,黎昼在林无妄榻边坐下,借雪夜清光看着眼前熟睡的人。 那天晚上,怎么会这么巧遇见他呢? 黎昼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抄近路走密林,没有遇见林无妄,现在躺在这儿的会是别人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黎昼就否认了自己。 不会。 在当年寅虚还未飞升真仙、刚刚当上四合宗主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拔门徒,这大概是一个惯例,门派一代一代,总需要后人来继承,历来如此,没什么好说的。可后来寅虚飞升,黎昼接任四合宗,却打破了这个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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