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脸鄙夷地道:“你竟然连他都不知道,他就是摄皇帝新点的姬澄明姬相公。” 少年嘴巴张得老大,这位相公不光懂得做豆腐,竟然还考上了状元?!顿时,他眼中充满无限憧憬,暗自握拳,什么时候,他能和这位姬相公一样,也能当上状元。 …… “姬状元,请跟我来。”有一小童举着一盏琉璃灯笼,在绵绵春雨之中,带领姬澄明往这醉杏楼的后花园走去。 “请问,是何人相邀?可是你家主家?”姬澄明问道。 那小童并不答话,姬澄明只好作罢。 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行至花丛繁盛之处,风亭月榭,杏坞桃溪,春雨绵绵,沉香亭中,对长亭晚,有一美人轻按琴弦,弹着一曲《长相思》,这琴声伴随着沙沙的雨声,缠绵凄切。 待看清亭中之人,姬澄明呼吸一滞,抚琴之人,正是沈红蕖。 ----
第120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2) ===== 这春雨下得紧了,雨珠沿着沉香亭的飞檐,如珠帘般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叮咚作响,雨打花零落,落了满地红。 小童领着姬澄明到这沉香亭,朝着沈红蕖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闲庭寂寂,春雨细细,雨落珠帘,似是将这沉香亭与凡尘隔绝,此地,惟有他们二人。 “姬相公,请坐。”她面色平静,似是等他已久。 他拘谨地坐下下来。 小石桌上已经摆了四样小菜,菊苗煎、小葱拌豆腐、素烧山笋、五香茴香豆,皆是他素日最爱吃的。 这时,风炉上的小陶炉咕嘟咕嘟,水开了。 她端起小陶炉,温盏、注水,茶叶在茶盏中翻滚,顿时,茶香四溢。 只是闻这茶香,他便认出这茶,是产自金陵栖霞山的松萝茶。 这也是他原先最喜欢喝的茶。 “相公请用茶。”她亲自为他斟了一盏茶。 “多谢郡主盛情。” 他低下头,端起茶盏,心中却是没由来的一紧。 “恭喜陆相公本次高中状元。”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 “咳——”他忽然听见她唤自己作“陆相公”,一紧张,竟然呛到了,面色赤红了起来,接连咳嗽了起来。 “对不住,我口误了,该叫你作姬相公。” 她微微一笑,递给他一个素净的手帕子。 他接过帕子,稍稍整理了仪容,心中不禁犯嘀咕,按道理说,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啊—— 姬澄明在外人面前虽然时刻谨慎,不遗漏一丝破绽,但一个人,在心爱之人面前,放下戒心,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本性来。 就在刚刚,他并不知道,自己又暴露出一个昔日的小动作,全部被她看在眼中。 陆霁素爱整洁,哪怕是用过的帕子,也会顺手叠的方方正正,再揣入袖中。 坐在对面的沈红蕖,看着桌子上叠成如一块小豆腐般的手帕子,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相公可饮酒?”她含笑问道,给他筛了一盏酒。 他摇了摇头,“我酒量不行。” 他其实酒量很好,但是他怕在她面前酒后失态,露了马脚。 她没有强行劝酒,而是给自己将那盏酒一饮而尽。 “相公三年前,和张真人云游四海时,都去过哪些地方?”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同师父去过云南、四川、闽南几地。” “哦?听闻四川一带有个长春宫,祭拜的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师祖,听闻十分灵验,信徒如云,不知相公去过没有?” 他低下头,“郡主可是记错了,那里并没有什么长春宫,却有一个常道观,我同师父去那里修行过一段时间。”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之意,直截了当地说道。 她不再言语了,那个长春宫,的确是她胡诌出来的。 席间,她又拿了一些话去试他,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她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了下来,不再说话,而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 夜深了,风凉了,况且又下着夜雨,夜寒露重,她衣衫单薄,独自喝了这么多酒,恐怕会着凉。 她还要再斟酒时,他按住了酒壶,劝诫道:“夜深了,郡主不要再独自喝了。” 她已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清醒自持的他,一双秀目闪过一丝恼怒,面靥上浮上两坨红晕,嗔道:“把酒给我。” 他按下酒壶,继续劝道:“夜深了,郡主还请先回府吧。” 听到他说“回府”,她心中更是气恼,竟伸手去抢,他执意不给,谁知一个踉跄,她差点跌倒。 幸而他拉住了她,她却顺势伏在了他的身上,他退,她进,一步,一步,竟是将他逼到了沉香亭的朱红柱子处。 两人靠得极近,面前是已经沉醉的她,身后是冰凉的柱子,他已经无路可逃。 这一场夜雨下得更紧了,沉香亭中的水汽氤氲了酒香,多了几分旖旎。 “郡主,你醉了。”他微微别过头,低声说道。 “我没醉!”她执拗地说道,其实早已是娇嫋不胜,若不是倚靠着他,身子都倾倒了。 因怕她跌倒,他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真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十分煎熬。 “姬相公——” 她喊他道,声音那般柔媚,她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逼着他注视着自己。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她。 妖冶,艳丽,带着不容抗拒的蛊惑,一般男子,早已把持不住,更何况是对她一心一意的他。 “我知道是你,你瞒不过我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一双明眸波光流转,轻轻倚靠在他身上,朱唇微张,幽兰的味道带着几分梨花酒的气温,温热的气息喷在了他露出的一截如白玉般的脖颈处。 思念入骨,才会一眼就能看穿,这皮囊中仍然是他。 他浑身紧绷着,如一张用力拉满的弓,屏气凝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郎,你为何不认我?你可是讨厌我?”她轻喘着,那双微凉的指尖顺着他瘦削的面庞攀上了耳畔处,停留在了这里,轻轻揉了揉,他浑身战栗,喉结上下滚动,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然而,她的指尖稍作停留,却落了下来,她眸中睁大,露出了极度的失望。 这里的皮肤一片光滑,绝没有什么人/皮/面/具。 他不是他。 她原本满心欢喜,谁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苦涩难言,就如从高处重重跌下,一时承受不住,接连倒退了几步,肩膀微微地抽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举手无措地站在那里,无语凝噎,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你真的不是阿霁哥哥吗?”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眼神没有试探,而是满是苦楚,像是她的眼神不再似往日那般清澈,却像是一叶孤舟,浮浮沉沉,几乎被浪涛吞噬了去。 他许久未听到她唤自己作阿霁了,乍一听来,恍然隔世。又看到这般痛苦的她,他心中涌出一种冲动,恨不得将满腔心事,都说与她听,“我——” 话头就在嘴边,却见她眉头紧皱,忽然脸色极其难受,胸中似有满溢之状,弯下腰,干呕了几声,忽然“哗”的一声,刚刚喝下的酒都呕吐了出来。 他丝毫不躲避污秽,连忙上前,紧紧扶着她坐了下来。 她神色十分痛苦,拼命地咳嗽,脸都憋红了,他忙斟来一碗热水,温声道:“先漱漱口。” 她用茶水漱了口,又接过他端来的一盏酽茶,喝下后,面色稍稍缓和,点了点头,但是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依旧很难受。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裳……”她拽着他的绯罗状元袍,神情很是愧疚。 “没关系,只是件衣服罢了,你好受些了吗?”他一下一下得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 “嗯……”她本来就已经十分疲倦了,在他一下一下的安抚下,神色倦怠,竟然靠着他的肩头逐渐睡去。 风寒露重,她若是在这里睡着,恐要着凉。 他起身,欲要喊人时,昏迷沉沉的她拽住了他的衣角,低声呢喃道:“阿霁哥哥,你别走…” 他望着她紧锁的眉头,疲倦的面靥,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和怜惜。 她的命很苦。 如今虽然身在锦衣玉食,被那个人如珍宝般捧在手心中,可是他知道,她是如置深渊。 她本该是奔跑在田野之间的草姐儿,那般快活,那般自由自在,而不是成为那个人豢养的金丝雀。 他心中泛起万般苦涩。 是他对不住她。 他曾经在她父母的神像前起誓,一定要保护好她,可他食言了。 如今,她背负的太多,他更是。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轻轻扶起,靠着柱子,脱下那一件腌臜的绯罗状元袍,又脱下里面那件干净的道袍,盖在她身上。 他该走了。 离别前,他望着她熟睡之中紧紧蹙着的眉头,不舍地伸出指尖,稍稍碰了她的眉心,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只有一瞬间,却飞快地缩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认她?”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林疏玉,她撑着伞,站在雨中,质问着姬澄明道。 今天,她让老冯安排所有的进士写诗,为的就是确认姬澄明的身份,看了他的字迹,她已经有六成把握,那一日在来福客栈给自己传递消息之人,便是他。 尽管他的左右手字迹并不相同,但是于极细微的发力停顿处,却是极为相似。 若说沈红蕖是当局者迷,那她却是局外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那日,给我来传信的人,也是你吧。” 林疏玉一字一句逼问道:“你既然没死,为何不肯与她相认,你可知道,得知你死后,她有多么痛苦?”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之人,曾经的陆霁,如今的姬澄明。 对于林疏玉的指认,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如此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知道,她有多痛苦。 林疏玉不解地说道:“那你为何不向她表明你的身份,难道,你怀疑她?呵,她是为了你们,才——” 她不再说话了,此事极其紧密,哪怕是在这里,唯恐隔墙有耳。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只是——” 他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我没有时间了……” 林疏玉眉头微蹙,迷惑不解。 突然,灵光一闪,她浑身一震,难道是说—— 颍川林氏昌盛时,家中藏书何止万千,据说囊括了天底下所有的书。儿时的她,偷偷溜进藏书阁中,曾经在翻看过一本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古书,上面说,上古巫族,有一个秘法,名为“蜕”,可以让原本的人脱胎换骨,宛若新生般,面目全然不同。不过,此法的代价,是会急遽缩短人的寿命,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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