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包点心,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柳叶糕儿。蕙兰姐姐你路上吃吧,我阿娘说了,路上行人吃了柳叶糕儿,一路都会顺顺利利的。” “还有这个香囊,是素素绣的。素素说她自来到楚云阁,多承蒙姐姐的照顾,她会一辈子都记住蕙兰姐姐你做的槐香紫霞饼。因她有刁嬷嬷看守,不方便出门相送,只能让我代为转交了。” 蕙兰接过那包柳叶糕和小香囊,知道这是素素、蕖香两个小女儿的一片真心,十分感动。 她问道:“听说,你和素素,结为结拜姊妹了?” 又微微一笑:“往后你们两个小女儿,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要好好相互扶持。” 蕖香点了点头,忽而,她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觉的……丽仙姐姐,不是那一等薄情寡义之人。” 蕙兰听了,看着怀中的碧桃匣子,低头不语。 蕖香正暗自懊悔,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谁知蕙兰却突然问道:“蕖香,你相信素素吗?” 蕖香一怔,呆呆地点点头:“自然是相信的。” “那她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你都相信吗?就算日后生出了许多变故,你们形同陌路,你也还是愿意相信吗?” 蕖香稍稍一犹豫,想起了她和素素许下的“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离不弃”的诺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还是会相信,我也相信,她也是如此。” 听蕖香如此说,蕙兰如释重负地笑了一笑。 她四处张望,瞧着并无熟人,这才对蕖香眨了眨眼睛,悄声道:“我也是这么相信丽仙的。” 蕖香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啊? 蕙兰却嫣然一笑,摸了摸蕖香的小脑袋:“你快回去吧。”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 陆丽仙看了一眼天,太阳如日中头,算起时辰来,蕙兰应该已经出城去了吧。 “花魁娘子,你倒是喝呀!”热闹的筵席上,吃得满脸通红的夏提刑说道。 她微微一笑,亲手斟了一杯酒,递在了夏提刑嘴边,嫣然一笑道:“提刑大人,昨夜的赏花酒你怎地不来喝?好叫奴苦等。” 夏提刑见花魁娘子竟如此殷勤,喜得眼睛没了缝儿,呲溜一声,将杯中之酒喝得一干而进,又故装深沉地唉声叹气道:“嗐!还不是要连夜提审一个犯人,熬了我整整一宿!要不然,嘿嘿,我哪里肯舍得错过和花魁娘子的邀约。” 陆丽仙又为夏提刑斟了一杯酒,微微地晃了晃,抬起明眸盯着夏提刑,似笑非笑地说道:“哦?到底是什么犯人,竟需得劳烦提刑大人亲自出马,连夜审问?” 夏提刑早已被陆丽仙迷得七荤八素,一问之下全都说了:“还不是那个前些日子将金陵城闹翻了天的西门小官人!昨晚上,被我们的人抓到了!因他关系着那江南银钞造假案,需得连夜审问。” 陆丽仙了然一笑:“原来是他呀……唔,那他都招了吗?” “招了,当都招了!说起来也好笑的很,你当这西门小官人是什么人?原来不是什么山东来的大财主,而是什么兔儿爷巷子里卖屁股贴烧饼的西门小倌人!” 筵席之上,夏提刑的这一番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唯有花魁娘子陆丽仙低着头、垂着眼,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如今蕙兰走了,她行事再无顾忌。 正所谓“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那些人欠下碧桃的血债,她要一笔笔地讨回来。 ----
第32章 素衣莫起风尘叹(2) ===== 且说那一夜,西门小官人见虎二胸前插了一把大刀,倒在血泊之中,也顾不得前去确认死没死透,丢了魂似的夺门就逃。 但他孤鸟一只,没有虎二相助,哪里逃得过金陵城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不出三日,便落网了。 说来也好笑,这西门小官人落网之处不是在码头,也不是城门口,而是金陵城内兔儿巷子里一个小倌儿院中。 这兔儿巷子虽名气没有女儿河名声大,却也是有名的声色犬马、专供那好“男风”客人们取乐之地。 正逢提刑院一位范副千户专好男风,是兔儿巷一家小倌儿院中的熟客,听说前几日来了一位小倌儿,叫个什么“花僮儿”,那模样白白嫩嫩生得极好,况且又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叫人如何不爱。 这位千户本想去尝个鲜,便来到兔儿巷,唤了这位小倌儿前来伺候。谁知那老鸨子带了这花僮儿一瞧,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倌花僮儿,不正是金陵城布下天罗地网、着人画了画像到处搜寻捉拿、江南银钞造假案的要犯西门小官人吗! 原来这西门小官人自个逃了出去,见出金陵城的各个关口都官兵重重把守,守城士卒们拿着画着他的画像,挨个辨认出城之人,他自知风口浪尖之际,难以出城去,只得找个容身之所,暂且避一避。 但虎二已死,他没有门路投靠。况且急于逃命,身上只带了一沓子假银票,奈何金陵城人都学精了,只认铜钱,完全不收银票。 勉强混了一天,他身上只剩下不到十个铜板,哪里能够过活! 走投无路之际,只得重操旧业,化名为花僮儿,谎称自己是和家人失散了的小公子,投靠了金陵城内兔儿巷中一家小倌儿院。 那小倌儿院的老鸨子,恁地精明的一个人,如何不知这花僮儿说的是谎话,但送上门的一块肉,如何不吃!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将他收下了。 谁知这西门小官人不走运,刚一接客,就遇上了提刑院的副千户。 那西门小官人见被识破了身份,当下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若是范千户若愿意抬一抬手,放自己一马,这辈子当牛做马好好侍奉。 这范千户瞧着跪在地上的西门小官人,倒有几分心动,有这么一个尤物,后半辈子如何不受用。但他虽馋于美色,但一想到若将这西门小官人捉拿归案,便立下了大功,何尝没有姿色更好的,便板着面孔,二话不说,将这西门小倌人五花大绑,捉拿归案。 范千户抓捕到了西门小官人,这消息传了回去,提刑院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十分欢喜,就连县太爷也是十分欢喜,说是要仔细审问,务必要他说出那“江南银钞造假案”的全部底细。 那西门小官人是个软骨头,还没上什么刑,只是瞧见了提刑院里的大棍子,就吓得屁滚尿流,不经人问,便如那箩筐倒豆子般一股脑全都说了。 原来,他不是什么西门小官人,而是“西门小倌人”。 他原名叫做杨三庆,因家住在金水县城门西,自幼便卖身于南院当了一名小倌儿,因姿色出众、口齿又伶俐讨人喜欢,金水县的人皆称其他为“西门小倌人”。 那西门小倌人说起自身来历,颇有几分得意之色,直溜溜地朝着坐上的夏提刑飞眼道:“大人,你不知道,若论金水县那些小倌儿,我可是头一号的,便是封一个‘花魁小郎君’,一点也不为过。” 可惜夏提刑不好这一口,他呵斥一声:“谁要问你这些!我问你,你身上的那些假银钞,从何而来!” 那西门小倌人一听这话,便扑倒在地上,一张小白脸紧巴巴地皱着,假模假样地干嚎道:“青天大老爷,这事与我丝毫不相干!我也是被那歹人强掳来的。” 据这西门小倌人所言,他本在金水县好好地当自己的小倌儿,每日做那迎来送往的皮肉买卖。 谁知一天夜里,竟有一个凶悍歹人将他从床上掳走,一拐就是千里,将他带到了江南一带。 那名歹人,正是虎二。 “大老爷,那些假银钞,全都是那厮给我的。不光如此,他还指使我,装作富商来骗取娼姐儿们,转手就卖给别处的私窠子赚取那真银子。” “我若不肯,他就往死里打我。青天大老爷,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做这坑蒙拐骗的买卖啊!” 这西门小倌人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据他说,那些假银钞都是从虎二那里得的。但这些假银钞,面额都很大,动则成千上百。若是直接存入钱庄,必定会被人识破。因而,这虎二便想了一个法子,他让这西门小倌人装作山东来的客商,去妓院里拐卖娼姐们,再转手卖给别处的私窠子,这样一来,这假银钞自然就洗白成了实打实的真银子。 他和虎二两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打着配合,二人从杭州一路干到了金陵城,经手拐卖不下三四十个姐儿,赚得的银子,数不胜数。 据这西门小倌人交代,这虎二不仅好赌成性,更是男女通吃的一个禽兽。 那些拐骗来的姐儿,都先经他之手,吃干抹净,几乎将那些姐儿们折磨到失心疯,这才肯卖出去。 前几日这虎二被困在金陵城内,心中不爽,怒火冲天,便拿那些姐儿们百般出气,其中一个姐儿是鸳鸯楼里的喜巧儿,不堪折辱,便咬舌自尽了。 虎二为防其他姐儿们效仿,又怕她们关在院子里叫嚷,便将剩下的几个姐儿们舌头都割了。 这些姐儿们被囚禁在虾子巷的荒废的院子里,真个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不消五六日,她们就都香消玉殒了。 为掩人耳目,虎二将她们的尸首都埋在了院子里的月季花下。 当时共买了六个姐儿,如今只剩了一个碧桃。 这碧桃在百般折辱之下,竟还能苟活着。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 如今虎二已死,这西门小倌人见自己落入法网,便将这罪名一股脑地全推给了死了的虎二,自己倒落了个迫不得已的从犯。 这夏提刑见但凡问到假银钞究竟是何人制造的,幕后是否还有指使,那西门小倌人便一问三不知,全推给了已死的虎二。 夏提刑被上级催逼地紧了,定要逼问出这江南银钞造假案的幕后指使,便用了大刑。 谁知那西门小倌人十分娇弱,受了刑昏死了好几回,每每被冷水泼醒,一口咬定,他虽在虎二的强迫之下,犯下了拐卖娼姐儿的罪,至于那银票造假一案,一概不知。 虎二已经死无对证,至于这西门小倌人说的话也无从查证,又因他是本案唯一的犯人,又不能太过严刑逼供,万一弄死了他,可就棘手了。 正当夏提刑与县太爷犹豫之际,州府大人传来了文书,说是要提这西门小倌人到州府衙门问询。 夏提刑和县太爷乐得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出去,便着人将这西门小倌人收押在监,明天一早,就派人押送到州府衙门。 …… …… 夜深人静,金陵城监牢之中,几个狱卒吃了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唯有一个巡视的狱卒,提溜着一个灯笼,汲着鞋往监狱里头走了一趟,瞧见并无动静,便撑着桌子上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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