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的少女分明生了一双天下最为清澈懵懂的眼眸,却也能让他一眼入魂,不舍断开。 范凌好似忘了他先前在问什么,只怔怔地望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他们说,若是碰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灯火如豆,随着少女嗫喏的话语不时跳动着,发出噼啪的脆响。 范凌腮帮子动了动,双眸闭了一瞬,再睁开时,已是满目森寒寂寥。 捏筷子的指尖已然泛白,筷子隐隐有些要崩裂的趋势。 李青芝不知东家心里作何感想,只情绪萎靡地继续说着。 “她们想将我卖到上京的花楼里,我假意顺从,降低了他们的戒心,找了空子才逃出来,最后流落在大人所在的扶风县上,本想给自己找个差事,但处处都寻不到差事,好在最后碰上了大人。” 回忆痛苦晦暗的往事,李青芝嗓音中难掩惊魂未定。 “你逃出来后在扶风县流落了几日?” 心中沟壑难平,有一万句话也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最后只吐出来这至关重要的一问。 她何时从那两个歹人手中逃出生天的,又在外吃了多少苦?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初遇时,小娘子蹲坐在角落里望着那再普通不过的包子可怜兮兮的模样,迟来的恍然大悟让他心中一窒,泛起无边无垠的钝痛。 她看起来胆子很小,当时应该很害怕吧? 不知不觉间,范凌思绪飘远,直到再一次听到少女柔婉温吞的话语,才找回思绪。 “也没几日,逃出来后我寻到了一处可以暂时栖身的破庙,第三日便遇到了大人。” 说到这,少女眸中阴霾尽数褪去,看向他的目光璀璨如星子,满满的感激,好似自己做了什么不世之功德。 范凌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一颗心既重又轻,唯余满心怅然。 “往后都会好的。” 范凌看着少女经历了困苦犹然坚韧的眉眼,轻轻叹息道。 看来还是不能让那两个杂碎死得那样便宜,若是可以凌迟就好了。 范凌一顿珍馐吃得没滋没味,心里想得都是明日该如何磋磨那两个害人的东西。 反倒是李青芝,因为倾吐了些曾经的艰辛,心里反而好受了许多,胃口大开,吃了两碗冰豆乳。 翌日,范凌眉眼含煞,周身散发着隐约的铁锈味,大踏步从县衙牢狱中出来,烈阳拂去他一身血腥气。 见他走出来,在附近守了小半个时辰正一脸烦躁的县令公子刘章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迎了上去。 “范兄可算是办完差事了,也不枉我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 范凌抽出随身的帕子拭了拭手,神色冷淡地瞥了一眼迎上来的锦衣公子,语气不咸不淡。 “刘七郎等在下何事,可是县令大人又有话让你传达?” 察觉到范凌一如既往的冷淡,刘章面上飞速划过一丝不忿,但记得父亲对他的叮嘱,刘章再度扬起了笑脸。 自范凌来到他们扶风县,只消一眼,刘章便知这厮与自己不是一路人。 小小九品县尉,不知对着他这个县令之子谦卑讨好,成日那副凛然高高在上的姿态,骄矜傲慢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凤子龙孙一般。 还没等到自己想给这个狂傲且目中无他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父亲那里便接到了上头的明示,那是一封来自上京城尚书府的手书。 父亲冒着冷汗将自己骂了一顿,并从此后勒令他务必与新来的县尉打好关系。 可现实是,几个月来人家根本不带搭理他的。 在这扶风县横行多年的刘章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开头就像撂挑子不干,但每回都被父亲给骂得狗血喷头。 “你在这犟什么?人家背靠上京尚书府,岂是你爹我这个小小县令能比的,不过是暂时遭了贬黜罢了,只要他爹范相公还在,人家就有当京官的时候,咱们不趁着此时结交一下更待何时,只要你在范郎君面前说得上话,范郎君再在范相公面前言说几句,日后你爹我加官进爵还不是指日可待!” “糊涂!”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父亲很铁不成钢的话语,刘章只能屈从了。 罢了,尚书之子,比他这个县令之子骄狂些也正常,他爹要是尚书,他指不定比这小子还狂。 想通了,也不别扭了,刘章继续夸大其词地攀着交情,笑呵呵地让范凌看了无奈。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刘章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存在,范凌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赶人,只能先客套着。 “无事无事,就是闲暇了来找范郎君喝个小酒,听说颜月轩新来了不少佳人,范郎君可要去松快松快?” 刘章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公子,这颜月轩他是常客,里面的花娘们一个一个叫什么名他大抵都知道,早就腻味了,如今新来了几个,就想借此来攀攀关系。 在他看来,男人嘛,几盏酒下肚,花酒一喝,关系就立马上来了。 可惜面前这厮仍旧不领情,只眉头一拧,神色淡漠地拒了他。 “不了,刘七郎自己去松快吧,我家中还有事,就不作陪了。” 说完,也不管县令公子作何感想,一撩衣袍便走远了,急匆匆的架势,外人看了还以为家里有什么娇妻等着呢。 等等…… 娇妻? 还没气完,刘章忽地想到了昨日绿柳街发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据说受害人便是范凌这厮的丫鬟…… 刘章昨日也是听了一耳朵,现在想想却是发现了有趣的点。 那小丫鬟模样得多俏才能让拐子不惜当街抢人? 素来喜爱美酒美色的刘章心思大动,决定等他先行会过了颜月轩的新货色再去范凌家一探究竟。 这样想着,方才被范凌回绝的一点闷气彻底烟消云散。 不ʟᴇxɪ来便不来,当我刘七郎不会自己找上门吗? …… 县衙判决出来后,那两个恶人是被当街执行绞刑的,围观的百姓甚众。 虽然扶风县县令不解范凌为何非要这两个拐子当街被处以绞刑,但刘县令并不会在这等非原则的事上逆了范凌这尊贵人的意思,便随范凌的意思去了。 百姓则更不会有什么抵触,甚至还会热衷于看这样的热闹。 因为对于围观的百姓来说,谁人家没有孩子,看见拐子被绞死,他们只会觉得死有余辜,丝毫不会怜惜,热热闹闹地看了半晌才回去做饭。 那日,李青芝也忍不住偷偷跑出来远远望了一眼,确定了那两个罪有应得的人得了报应,李青芝才将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默默离开。 “小娘子这下该放心了吧?” 惊蛰跟在身侧,看着少女轻快的神色,温声询问道。 因着上回的事情,尽管叶小娘子是认得路的,自家郎君还是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人再出了什么事。 “嗯,看到他们伏诛,我只觉得满心舒爽。” 李青芝如今只觉满心畅快,脚步都比往日更加轻快许多,她畅快地应着惊蛰的话,一双眼眸在日头下如琉璃般熠熠生辉,教人忍不住跟着畅快。 “那便好,今日钱娘子要做槐叶冷淘,我们快些回去吧。” 李青芝念着钱娘子的手艺,欢快地嗯了一声,衣袂翩跹着往桂花巷去了。
第22章 大人真荒唐 静心了几日,李青芝彻底将前段时间的阴影忘得一干二净,又变回了那个整日没心没肺热衷于给自己找些事做的合格小丫鬟。 比如说她在晨间服侍东家梳洗过后,瞧见东家昨日换下来的衣袍袖子那里破了,李青芝忙自告奋勇去给东家缝补。 女红这东西,她从来不在话下的,缝补个衣裳而已,对李青芝来说手到擒来。 在自己表达出这个意思后,少年肉眼可见弯了弯眼眸,似笑非笑道:“你要给我补衣裳?” 本是怀着一片赤诚的,然被人这么一问,李青芝心里怦怦跳了几下,生出了几许别扭。 为什么东家这样瞧她她竟有些害臊? 可无论是阿兄的丫鬟还是自己的丫鬟,都会给主子补衣裳的啊? 东家的眼神真奇怪。 壮了壮胆气,李青芝梗着脖子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少年那双看狗都深情如许的含情目在她身上粘了片刻,最后还是败在了小娘子清澈单纯的目光下。 “没什么不对,随你去吧。” 好似猎人放弃了对猎物的围追堵截,将其放归了山林。 翌日,待东家上职走了,李青芝上九里香街的针线铺子里买了些针线回来,又将东家的衣裳拿出来,坐在光玉兰树下一针一线地缝补着。 东家身上有一种很别致的气息,不似李青芝闻过的任何一种熏香,像是桃花,但又掺着几分料峭冷意。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东家身上的香味让她有种嗅雪里桃花的感觉。 可桃花怎会开在大雪纷飞的季节呢?又不是梅花。 但这等事不是她该纠结的,她该做的是尽快将衣裳补好才是。 捏着细细的针,李青芝满眼认真地对着裂口缝补着,日光透过广玉兰婆娑的树影,斑驳地投在少女满是认真的玉白面颊上,让出来洗漱的惊蛰又是一阵惊艳。 郎君的眼光可真是刁钻呐!心底叹了一声,惊蛰洁完牙,余光一瞥瞧见人正在给他家郎君补衣裳,惊蛰打心眼里为郎君高兴。 郎君平日里什么做派,衣袍破了,旧了,觉得不配他了,便大手一挥要扔了。 哪像如今,还让叶小娘子缝补起来了。 果然,人是会变的。 “小娘子给郎君补衣裳呐!” 将湿帕子在面上随意抹了抹,惊蛰热切地打着招呼道。 李青芝抬头声音柔柔道:“是呀,晨间瞧见大人衣裳破了,想着我反正闲着,便补一补,也不知大人这是怎么弄得,裂那么大一个口子……” 一边补着,李青芝一边碎碎念,十分不解。 他三兄跟人打架了口子都没那么大,东家是如何做到的? 难不成东家是跟一群人打架了? 想到这个可能,李青芝神色有些难言,很难想象东家跟人打架是什么样子。 惊蛰听了这碎碎念,嘿嘿笑道:“小娘子不知,昨日郎君去乡下处理老农争地一事,半途两家人打起来了,郎君一时没躲开,被一个手劲大如牛的妇人摔倒扯了一下,便成这般了。” 虽说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但听到这个描述,李青芝还是忍不住笑了。 试想一下东家这般丰神隽秀的郎君在田间被妇人摔倒扯裂了衣袖,李青芝便觉得逗趣。 “明日郎君休沐,小娘子若是缺什么,便告诉郎君,让郎君带你去街上。” 惊蛰不遗余力地给他们家郎君创造着机会,也觉得郎君一定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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