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凝视着她。 那嬷嬷愈发放低了声音,循循善诱般地说道:“咱们世子爷去了扬州大半年,这翰林院院正一位不还是空悬在那儿吗?别人也没有本事去拿,这院正一位还是我们世子爷的。” 这话或多或少让秦氏心里好受了一些。 更何况她并不是不喜欢苏婉宁的为人,只是怕儿子的名声受损,将来前途不明而已。 * 此时此刻的安平王府内。 宗氏亲自下厨煮了一碗燕窝粥,哄着苏婉宁喝下后,便问她宗府里的事宜。 宗老太太的身子骨可健康,宗义和宗耳有没有进益,宗闻的差事可还办的稳妥。 苏婉宁一一答了,并与宗氏说:“外祖母也念着母亲,还说……还说有机会要来京城瞧一眼母亲。” 宗氏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 皇室对安平王府颇为忌惮,苏其正与她都不能离开京城半步。算算日子,她也有十来年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你外祖母素来身子康健,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宗氏破涕为笑道。 苏婉宁端坐在宗氏跟前,因见她眸中有泪花潋滟而过,也不愿再开口告诉她宗老太太被下毒一事。 这事若让宗氏知晓了,除了让她担惊受怕外,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倒不如瞒着她。 “外祖母思念母亲,让女儿带了好些扬州城的土仪来。”苏婉宁笑盈盈地说道。 母女两个人正在说体己话,本是不该让外人打扰。 却不想有两个脸生的小丫鬟匆匆地赶来了流云阁。 宗氏出去一瞧,见来人是陆梦嫣身边的丫鬟,立时问:“怎么了?” 陆梦嫣也是知晓轻重之人,不会在明知宗氏与苏婉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情况下,还要让小丫鬟来叨扰两人。 除非,除非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 宗氏脸色一白,立时追问那丫鬟外头发生了何事。 那丫鬟苦着一张脸,答道:“二爷被慎刑司的人抓去了,什么罪名也不说,就说我们二爷通敌叛国,二奶奶已被吓坏了。” 非但是陆梦嫣被吓坏了,宗氏与苏婉宁听得此话后,也被吓得脸色惨白。 宗氏连忙去寻苏其正,让他去外头打听消息,再不行就去寻亲家陆中丞。 眼瞧着宗氏被吓得眼底通红,苏婉宁连忙搀住了她的手臂,只说:“娘,你别慌。这里头许是有什么误会在。” 苏礼出了事,苏其正与宗氏自是要为其奔走,苏婉宁也不想坐以待毙。 只是她的人脉实在太过简薄,能寻求帮助的人也只有徐怀安一人而已。 如今在京城,不是天高皇帝远的扬州,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旁人的指责与非议。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许多。 苏婉宁让月牙和丹蔻替她梳妆打扮了一番,这便坐着马车去了梁国公府。 * 这不是苏婉宁第一次登梁国公府的门,却是她心绪最紧张的一次。 丫鬟们去门廊说明了来意。 梁国公府的小厮已认得了她,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热络。 “原来是苏家大小姐,快些往里面请,奴才们有失远迎,还望苏姑娘不要见怪。” 门廊里的小厮都是人精,早就听说了徐怀安对苏婉宁有情一事。 他们这些小厮只知晓顺应主子心意做事,才不在乎苏婉宁是不是和离过的妇人。 小厮们异常热情的态度总算是给了苏婉宁几分慰藉。 若有的选择,她也不想在此时登梁国公府的门。 实在是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太过严重,她也只有礼哥儿这一个弟弟。 苏婉宁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瞧着礼哥儿遭祸而袖手旁观的。 * 此时的徐怀安在沐浴净身后打算安歇。 才躺上床榻,还没有阖上双眼时,便听外头的小厮吵吵嚷嚷的闹出了些动静。 他立时翻身下榻,披了墨狐皮大氅,乘夜走出了里屋,问:“何事?” 永芦笑着说:“苏姑娘来了。” 徐怀安听后猛地一愣,旋即嘴角不可自抑地向上扬起。 他边往外院的方向走去,边念叨了一句:“她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如今已夜幕降临,他们又才才经历了一场舟车劳顿的疲累,如今很该好生安睡一觉才是。 况且苏婉宁为人向来谨慎内敛,他们的婚事又尚未过明路。 若非有情急之事,她应是不会连夜赶来梁国公府。 思及此,徐怀安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此时的苏婉宁已被小厮和婆子们迎去了前厅。 秦氏闻讯而来,因是夜间突然来访,她也顾不得要重新上妆,换了寝衣就赶来了前厅。 苏婉宁心间很是羞愧,遥遥地瞧见了秦氏的身影后,便极恭顺地朝着她行了个大礼。 “见过伯母。”她道。 秦氏态度还算和蔼,笑着将林容婉扶了起来,并道:“不知苏姑娘夜间来访,有何要事?” 苏婉宁面露难堪之色,将胸腔内的话放在其中咀嚼片刻,还是开了口。 “此番叨扰伯母,是因舍弟的缘故。” 她敛下清浅杏眸,将其中的黯淡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第53章 回京城 (三) 秦氏是知晓苏礼在徐怀安的引荐下去了鹰前司当值一事, 这也是苏礼他自己有真才实学,才能被鹰前司的人挑中。 苏礼虽有几分年轻稚气在,可究其人品内在, 也还是个可靠忠实的好孩子。 这样的好孩子,秦氏心里总是欢喜的。 因见苏婉宁说这话时眸光里隐隐潋滟着些泪花, 素白的面容里写满了焦急之色。 秦氏也是心中一凛,沉了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此时前厅内灯火通明,秦氏的身旁立着好几个有体面的嬷嬷, 此时她们皆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苏婉宁。 她们的目光里有好奇, 有审视, 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在。 作为秦氏身旁的心腹嬷嬷,她们虽是奴婢身,却是见惯了京城里的人情往来。 譬如此刻的苏婉宁,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个夜半时分登了梁国公府的大门,一定是有所求。 而这点所求又一定与家中的变故有关。 苏婉宁目露尴尬之色,思来想去后,还是缓缓开了口:“正是因晚辈不知晓礼哥儿犯了何罪才会被抓进慎刑司,才冒昧地前来叨扰伯母和徐世子。” 话音甫落, 徐怀安已匆匆赶来前厅。 他踩着夜色而来, 走向苏婉宁时,浑身上下仿佛镀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一进前厅, 徐怀安那双灿亮的眸子便紧盯着苏婉宁不放。 因瞧见了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惨白, 他的心也是高高悬起。 秦氏瞥了眼儿子紧张兮兮的模样,知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打扰了两人说话。 况且若苏礼犯的事是她能解决的范围, 那么徐怀安也一定能解决。 若徐怀安解决不了,她也无能为力。 “既如此, 苏小姐有什么话便与慎之说吧。”秦氏赧然一笑道:“我也是年纪大了,在这儿站着也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不过是推辞之语而已,苏婉宁心里本就愧怍难安,如今听了秦氏的话,更是露出了几分诚惶诚恐的歉然来。 “是晚辈叨扰了伯母才是。”苏婉宁如此道。 因见苏婉宁神色里凝着浓浓的不安,徐怀安也肃正了脸庞,上前一步将秦氏送出了前厅。 并回身告诉苏婉宁:“母亲夜里醒觉,便让她回去安歇吧。” 此时前厅内只剩下徐怀安与苏婉宁两人。 秦氏都让了位,别的下人和仆妇们哪里还会不识趣地留在这里妨碍他们。 一时间,连月牙和丹蔻都在永芦的陪伴下去了耳房。 徐怀安拉着苏婉宁往扶手椅上一坐,并问她:“出了什么事?” 不知怎得,骤然听见他温润似玉的嗓音,苏婉宁竟是鼻头一酸,眼眶也是一红。 “礼哥儿出事了。”她道。 他们才刚刚回京,怎么苏礼就出了事? 徐怀安听后立时追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苏婉宁便将自己回了安平王府后与宗氏说体己话,说着说着就有小丫鬟来报说苏礼被抓进了慎刑司,身上还背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事里里外外都透出几分诡异来。 徐怀安听后沉思了一阵,旋即让人去把永芦唤了进来。 永芦本正在与月牙恣情相谈,因听得徐怀安的传唤,立时小跑着赶去了前厅。 徐怀安面色十分凝重,瞧见永芦后与他说:“即刻去陆中丞家走一趟,问问他老人家礼哥儿出了什么事。” 永芦不敢拖延,立时带着双溪一同隐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只是从陆中丞嘴里探听苏礼消息到底是舍近求远了些。 苏婉宁心里仍是担心不已。 徐怀安见状便带着苏婉宁去了自己的松柏院。 因夜色浓郁的缘故,梁国公府的廊道上也没有多少下人,苏婉宁便把礼义廉耻、女德女训扔在了脑后。 松柏院是徐怀安的院落,她一个女子本是不该踏足。 可方才徐怀安也说了,他们二人若是想趁夜赶去慎刑司,苏婉宁还是要打扮成男人模样最容易些。 一进松柏院,徐怀安便翻箱倒柜地寻出了一声前几年的墨纹长衫来。 月牙和丹蔻陪着苏婉宁去寝屋里换衣。 寝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 而已是因为苏婉宁心间怀揣着深重的心事的缘故,也无暇去观察徐怀安内寝里的陈设布局。 她只知晓初初走进内寝时嗅到了一股淡雅的芳香,还有一缕缕墨竹香味。 徐怀安也是个极讲究的人,且苏婉宁沉下心来观察了一番,发现松柏院里没有丫鬟伺候着。 这就代表着徐怀安没有通房丫鬟。 苏婉宁虽知晓自己不该图谋太多,可若是徐怀安能“洁身自好”一些,她心里总也是高兴的。 月牙和丹蔻还在担心着苏礼的处境,嘴里念叨了好几句呓语。 苏婉宁陡然敛起了神思。 换好一身衣衫后,苏婉宁走出廊道与徐怀安回合。 夜色寂寂。 徐怀安瞥了一眼苏婉宁,收起眸中的惊艳之色,只觉得眼前的心上人像极了一朵河池里绽放的睡莲。 因苏礼生死未卜的缘故,两人都揣着些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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