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低着头拿着一把小刀正仔细的剔着顾璨肩膀上的腐肉,一刀下去,带起一块烂掉的皮肉。 清风明月在一边看得直心疼,城门口那会儿二爷一直护着他们,当时真应该留在侯府不拖累大家。 明明应该痛彻不堪,顾璨的表情却无丝毫波动,唯一的就是额头那不断滚落的汗珠和绷紧的下颌。 小刀终于落在盛满清水的盆里,蜿蜒出一道红色丝线。 干净的帕子、伤药、布条,每每在徐瑾抬头时,两个小厮都能递上符合她心意的物件。 等顾然踏进屋内时,就看见自己的傻弟弟包好伤口、换好衣服,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徐瑾背过去的身影。 “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注意到动静,顾璨转头看见大哥就那样站在他后面,挡住外面的光线,背光的正脸看不出表情,但身为亲兄弟,他能察觉到那份关心与欣慰。 兄弟俩对视后,一丝苦笑从各自眼底抹过,自出生以来,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有朝一日,家破人亡,满身狼狈被人追杀,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伤痛。 永宁侯府还背负着反贼的名声,父亲下落不明,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一遍遍沉溺于心痛之中。 “谢谢你救了大家,阿瑾。”即使是未来弟媳,顾然也必须要当面郑重的道谢。 这是一条不归路,顾家已然无法回头,如果有私心,他希望在最坏的情况下,徐瑾能带走顾璨。 “大哥不用谢我,我正好发现许多旧账也要找苏子义算算,还要加利息。” 兄弟俩一模一样的凤眼诧异的看向徐瑾,顾然若有所思,顾璨不明所以。 正巧初一带着阿耐端着一大盘食物过来,众人恍然发现太阳已在头顶,饥肠辘辘的肚子一阵咕噜。 三公主朱妍食不知味的吃着眼前这份放在以往绝对不会吃的食物,啃着啃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到手上、盘子里,混合着咸味送到嘴里。 一旁的三皇子朱翼撇过头本想装作没看见,后来还是放下筷子,站起来轻轻的拍着三妹的肩膀。 “别哭了,还有三哥在呢!以后说话做事别那么冲动,说些好听的哄哄那个徐姑娘。” 三皇子朱翼虽然在逃跑中一直哇哇大叫,但他看得很清楚,能让顾元景听话的人,绝不简单。 皇子只要不是天生问题,在名师教导、宫廷倾轧之下,就没有蠢笨如猪的,当初种种不得已只是为了避开锋芒保命而已。 这也是朱翼在生母去世后才开始明白的道理。 “殿下、公主,若用完膳食了,请到主屋商议事情。” 朱妍和朱翼匆匆跨过圆形拱门,踏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金毛猴子在院子里满是精神的上蹿下跳,顺带拔了一颗旁边小菜地里的青番茄,嚣张至极的在他们那晒呵呵的弟弟面前挑逗。 五皇子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奇的院子和会蹦会跳的小金毛,歪着小身子踮着脚尖,跟在猴子屁股后,满院子乱跑,喉咙里不时发出愉悦的尖叫声。 四周没有教养嬷嬷,也没有宫女太监,一个不小心摔倒了,五皇子立马手脚并用的自己爬起来,举着脏兮兮的小手,朝着那不停扮怪脸的猴子跑去。 阿乐:好笨的丑娃娃! 三皇子微微叹了口气,扯了扯三公主的衣袖,两人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农家衣服,要不是三公主脸上那道骇人的红色肉疤,徐瑾差点没认出来。 一个人,从内到外,神情到气质,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徐瑾大概是忘了自己曾做过的事情,那兄妹俩张望了一会儿,而后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熟悉的、陌生的,仇家、冤家,不分主次围坐了一圈,场面一度寂静,无人开口。 徐瑾明亮的杏眼此刻有些清冷,浑身上下缠绕着不容忽视的悍匪气质,她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大家都交代交代,最近发生的事情,互通一下消息,过程要详细。” “高叔,你先说吧!” 高良东跟随徐瑾多年,明白这个“过程”的重要性,但同时有些“无关紧要”的就可以略去了 “我们发现了广陵侯府苏子义和前东宫侍卫沈从勾结,谋害武义侯军的证据,……” 高良东的声音四平八稳,叙述条理清晰,将过去与现在的一条条细节连接上,即使在讲到武义侯当年惨遭埋伏壮烈牺牲的时候,也只是停顿了片刻,收敛住脸上情绪,继续说着下面的事情。 三公主能感觉到数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拂过她的头顶,虽然低着头,洁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但声音还是句句清晰的入了她的耳,字字啃噬着她的心头。 她从不知道,她那位外祖父或是应该称为祖父,居然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她死在昨晚会不会好过点。 高良东说完后,借着喝茶的功夫挡住了自己通红的双眼,他旁边的兄弟们有几人已经抹了好几把眼泪。 接下来是顾然和顾璨,顾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夜晚,这是他人生中最难忘也最痛苦的一天,如今却要再次生生剖开这道留着脓血的伤口,把一切摊在大家面前。 顾然作为弟弟的后盾,补充了几点重要消息。 接下来就只剩下朱墨及朱妍朱翼三人,三皇子抬头看见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心中一紧,正想张嘴时袖子被人扯了扯。 “还是我先说吧!” 事关血脉,有些事虽然难以启齿,朱妍还是想亲口说出来:“昨晚,是姑姑在坤宁宫找到了母后和我,……” 等朱妍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心中那沉重的包袱似乎卸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转眼,才发现表哥眼中没有她以为的厌恶。 朱翼说得和朱妍差不多,却补齐了苏太后的死去缘由和那骇人听闻的真相。 徐瑾睁着眼睛,不知该如何说说,你们这些皇室也太会玩了,结果把自己玩脱了。 女悍匪盯着朱墨的脸瞧了半天,除了那双万年阴沉的眼,实在找不出和顾氏还有朱氏几人相似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未来的帝皇脸,毕竟朱家可没有其他正统血脉在世了。 朱墨被盯得心里发毛,那视线几乎让他心中隐隐抖动,不就是要他开口吗! 威风八面、心狠手辣的某锦衣卫指挥史,高昂着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用最简短的话说完了最重要的经过。 屋内一片死寂,脸色暗沉的、失魂落魄的、深恶痛绝的,还有按捺不住情绪直接跑出屋子,不知哪儿发泄去了。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阵幼儿兴奋的咯咯声,徐瑾缓缓看向屋外,瞅到那个小咕噜满地乱爬乱走,双手抠着地上砖缝里的小草,天真无邪、活泼好动。 “绝对,绝对不能让朱栩登基,不能让苏子义得逞,朱家的江山应该,应”,顾璨转了一圈眼珠子,最后落在朱墨身上,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要是让一个锦衣卫当皇帝,他会不会把所有唱反调的臣子都扔进北镇抚司。 “陛下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弑父这个罪名太严重,即使他想,也会被天下读书人唾骂一辈子。” 顾然徐徐开口,缓解弟弟引起的尴尬,“目前最重要的是,家父带着虎符去了城外大营,是否能顺利带兵还未知,或许那里已经和苏子义沆瀣一气,这样一来,对我们会更不利。” “几位内阁之中,韩老是保皇党,但金尚书,此人最喜和事佬,叶尚书与苏家是联姻,张家是先太子妃的母族,却有谋害嫌疑,萧北辰是萧贵妃的堂叔,萧家与苏家不和。” “想要名正言顺,内阁的支持很重要。” 顾然的一番见解得到了高良东等一帮老将的另眼相看,不愧是出生名门,幼秉庭训,分析得头头是道。 “要不要换个方式”,徐瑾的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墨色瞳孔中泛出圈圈涟漪,似要把什么吸进去。 “既然事情出在大皇子和苏子义身上,干脆直接就把这俩人做了,岂不是更简单。” 三皇子朱翼吃惊的张大嘴巴,眼睛呆滞的黏在徐瑾脸上,她在说什么,皇宫可不是花架子,一推就倒就能冲进去的。 朱墨先是瞳孔一震,而后非常迅速的恢复自己一向高冷的模样,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的吧! 果然皇亲和悍匪,他还是更适合做悍匪。 顾璨看看左手边的大哥,又看看右手边的徐瑾,心思绕了一圈又一圈,回到原点。 不可否认,阿瑾的做法才是快刀斩乱麻。 “即使他们都死了,可还有同党,怎么办?”有人不耻下问的提出。 徐瑾抬起头理直气壮的回道:“那让皇帝解决啊,我们什么都替他做了,还要他干吗!” 可皇帝血统不明已是板上钉钉,还能继续自欺欺人的做下去吗! “那就退位让贤!” 徐瑾似是看出了一些人脑中所想,在她看来选谁当皇帝是个非常简单的事情,考虑东边,又凑合西边,哪边都舍不得的结果就是凡事一团糟。 有得必有失,这是徐瑾小时候阿太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长大后的她手指点着利弊两头的砝码,成了文城人人敬畏的徐三爷。 但唯有一点,遵从本心,不沾恶念。 顾然赞赏的看了一眼徐瑾,论胆量和谋略,她真的远胜众多男儿,让人自觉惭愧,不得不再次感叹弟弟的好运气。 “如果他们真成了,你会怎么办?” 对上顾大哥温和却又犀利的眼神,徐瑾嘴角一弯,不退反进,聪明人之间好交流。 “那就毁了长安城的龙脉,让他当不下去好了。” ----
第105章 === “真是一群废物,连人都抓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大皇子朱栩伸脚连连踢向跪在地上的几个御林军小头目,面目表情狰狞至极。 站在一旁的汪大海面对手下被折辱,也是面带不忍,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怀疑,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当天下之主吗? “永宁侯府是不是还在,肯定有人还没走,本皇命令你们,现在就去把余下的孽党都杀了,烧了侯府。” 广陵侯苏子义与几个心腹商讨完后续,沿着长长的廊庑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殿内大皇子的大喊大叫,眼中带起一丝轻蔑,嘴角微微扯动,但很快沉了下去。 “外祖” 大皇子看到背光而来的苏子义,急切问道:“吾什么时候可以登基?” “殿下勿急,此时最重要的是要收拢文臣还有兵权,有了这些,您才能有备无患。” 苏子义一番鞠躬尽瘁的说辞极大的满足了朱栩的虚荣心,他惺惺作态的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虚虚扶住外祖微微躬屈的身体。 “吾当然信得过外祖,要不是有广陵侯府在,吾也不会有今天,外祖放心,待吾登基,就封表妹凝香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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