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远道与江夫人没有对江晚芙说过这些,她终于明悟:“原来如此。” 这时,韩氏才问起:“对了,那小贱妇怎会被进了别业,不在侯府?” 说起来,江拯夫妇也不怕与师暄妍对峙,师暄妍一个人一张口,他们两个人两张口,师暄妍手里没他们的把柄,而他们手里,则紧紧攥着师暄妍难捺深闺寂寞的铁证! 江晚芙便也说起了长安侯府发生的这些丑事,拉着母亲的手坐下来,娓娓道:“娘还不知道,前不久师暄妍突然干呕,江氏阿娘就让府上的顾府医来替她看诊,谁知,这一诊脉,居然确诊了师暄妍怀孕!这家门上下,全让她一个人搅得风风雨雨的,把这边的阿耶阿娘都气坏了,才发落她到别业里去的。” 江拯听到“怀孕”两个字,眼睛终于从那面挂满了珍宝古玩的多宝阁上挪开了,一撅身子,负手道:“怎么可能?” 见江晚芙乌眸涌出惊讶,江拯示意,让夫人对她讲。 韩氏也显然是惊怔了,“这不可能,自打她来月信始,我就每月一碗参茶给她喝,那参茶喝久了,女人就不可能受孕了。” 江晚芙也没想到外表温和慈善的母亲这般恶毒,起身道:“阿娘?” 韩氏忙将她扯住了小手,让她坐下,方道:“阿娘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当年虽说她那寄居的日子长远得看不到头,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她重回侯府的一天,我是怕她做回了侯府嫡女,将来得嫁高官贵爵,又诞下嫡嗣,坏了你的地位!” 江晚芙支吾不言,也确信母亲这样做,是为了自己。 只是这招用得还不够彻底,并没有见到成效。 江拯走回来,手掌摁住了江晚芙的一侧香肩:“你娘都是为了你。芙儿,你确定师暄妍是怀孕了?” 江晚芙愣愣地道:“嗯,府上那位顾府医,艺术精湛,绝不会连滑脉都诊断不出,而且你们不是说师暄妍之前消失了一个月之久么,那定是真的了。” 韩氏惊喜交集:“那真是老天助我。这小贱妇生性淫.荡,在外边引诱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居然还怀上了野种。看来这开国侯和江夫人,是对她失望透顶了。要换了我,早就一碗落胎药给她灌入肚里了。” 江晚芙轻点螓首:“本来是要灌的,不过师暄妍身子柔弱,当时胎儿还不稳固,打胎药下去多半一尸两命,她是得了陛下的恩赦回来的,还不知怎的,竟得了齐宣大长公主的青眼,当时师家的阿耶阿娘怕闹大了,引起了陛下和长公主的主意,于是先把她送到别业居住,等身子调养好了,即刻就下胎。” 开国侯府一门清誉,全败在师暄妍一人手里。 眼下开国侯犹如悬崖走索,是一丝风险都不敢冒的,只得先稳住师暄妍,要不声不响地把孽种打掉了,自是最好。 韩氏也不想让师暄妍连累了整个开国侯府,自己的女儿还要风风光光地从开国侯府嫁出去,若是把师暄妍那丑事广而宣之,将来芙儿也会臭了名声,再无人敢求娶了。 “那侯爷和夫人可曾说过,几时把那她孽根祸胎给打了?真是!她要连累你嫁不得公府人家,我便和她拼了!” 江晚芙幽幽道:“许就是这两日了,顾府医回来说,已经稳妥了。” 郑贵妃似乎也属意师暄妍,眼下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择日不如撞日。 江晚芙微垂眼睫,清透白嫩的小脸上蔓延红晕,似明珠生辉。 “阿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江拯听不得此话:“浑说!女大当嫁,芙儿已经二八年华了,正当年岁,你还要蹉跎到几时去?” 江晚芙的婚事,便是江拯的一块心头病,他如今来,就是来治病,只要师远道给芙儿安置了前程,江拯也就药到病除了。 可江晚芙满心里只有春华台上英姿勃发的少年男子,自离宫初见以后,心中再也容不得旁人…… 雕花槅扇外,晴丝垂线。 江晚芙把江家的父母安顿下来,便向江夫人复命。 她的眼眶漫晕着薄红,鼻头也哭得微微发红,不胜怯弱。 江夫人曼声道:“芙儿,教你这么多年也没见父母,真个苦了你了。” 江晚芙微微摇首:“阿娘,能来到长安,与阿娘母女一场,也是芙儿的福分。” 江夫人轻点头,带江晚芙到一旁。 这时她才看到,江夫人这寝屋里精明强干的婆子济济一堂,个顶个的身材健硕、肥头大耳,瞧着便知通身使不完的力气,很不好招惹。 江晚芙眼眶之中的清泪唰地悬停在颤动的眼睫底下,她睁大眼。 江夫人握她手,幽幽道:“昨日郑贵妃派人来问般般的信儿,我心里就觉得不大好,怕有了齐宣大长公主的牵线,郑贵妃也觉着般般好,芙儿,实不相瞒,我这心里真个担惊受怕。” 江晚芙柔声安慰母亲:“阿娘,我知道。” 江夫人唉叹道:“般般若是能有芙儿你一半的出息和良善,也不至于……” 说到底,还要怪她这么多年疏忽了女儿,般般如今成这副模样,也再难导回正途了,这个孩儿流掉以后,她后半生,也不用指望能嫁得一个什么如意郎君了,再留几年,长安城中的冰人来说媒,也怕是瞒不住的。 所以江夫人心忖,就如了夫君的意,等这个孩子流掉了,再过得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圣人不再惦记长安城当年被驱逐的那些婴孩,就把师暄妍发落到京郊的田庄上,这辈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江晚芙也跟着眉眼蹙尖,声调蕴着对江夫人感同身受的愁苦:“阿娘,我想为您分忧,只求阿娘莫再自苦,这并不是您和阿耶的过错。” 江夫人泪光迷蒙里,露出赞许欣慰的笑容:“好啊,芙儿是个好孩子,我正要与你说。” “嗯。” 母女俩人向着南窗坐着,树影柔绿婆娑,将将吐出新芽,点点如钱。 一丝丝柳影漫上抄手游廊,惊动了游廊底下金丝笼中通身如彩绘的画眉鸟。 画眉鸟活泼讨喜的啁啾声里,江晚芙听到江夫人对自己说:“你阿耶把这事交给我了。打胎的事。” 这话让江晚芙微微心惊,居然这么快便决定了? 她还以为,开国侯和江夫人对师暄妍会心存怜爱的,至少也该有所犹豫。 江夫人抚着心口:“芙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对你姊姊般般,很是不忍,她变成这样,我罪莫大焉。让我亲眼看着她孩儿流掉,看着她血淋淋地躺在我的面前,我实在是……芙儿。” 江夫人脸色苍白,话说到这里,倏然攥住了江晚芙的柔荑,在江晚芙错愕愣神、心跳急促之际,她道:“你替我去吧,这些婆子都给你使唤。汤药也熬好了,你带上,替我走一趟君子小筑。” 江晚芙的心头巨震:“阿娘?” 可她说了要替江夫人分忧的,话已出口,便不好转念一句话就悔改。 何况,她也想亲眼看着师暄妍倒霉,原就是想跟着江夫人一道去的。 “好。” 江晚芙说得郑重其事,犹如持旄节出使的忠臣。 “女儿一定不辱使命。” 江夫人心满意足,安慰极了:“好。好孩子,阿娘把这些婆子就都交给你使唤了,要是你姊姊反抗,你一人对付不了,就让这几个婆子上前动手,阿娘……阿娘要是遇到你姊姊反抗,只怕是下不来手……” 江夫人说着菩萨心肠的话,干着杀人放火的事,着实虚伪,就连江晚芙也感到有几分不适。 不过这也该师暄妍受着,她自甘下贱,与奸夫厮混不说,迄今仍死不悔改,一直护着那奸夫,不肯道出实情,也休怪她心狠手辣。 江晚芙要做的,是侯府的嫡娘子,这嫡娘子只能有一个。 也唯有成为嫡娘子,她心中肖想的男人,才会有正眼看她一眼的可能。 几个忠心耿耿的婆子,已经蓄势待发,只消一声令下,即刻便簇拥上来。 江晚芙端上了灶房配好的打胎药,一群人,用最低调的姿态,浩浩汤汤地乘上车往君子小筑去。
第32章 顾府医自君子小筑, 随同众婆子离去之后,师暄妍便知晓, 那位平心静气的开国侯,与慈悲心肠的江夫人,必定就会遣人带着堕胎药来了。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暮色收拢最后一缕残光,长安城众坊市里传来断断续续打更的声音,车水马龙的街衢,亮起了璀璨若霞的三千明灯。 当人潮声伴随汹涌的月光闯入寂寂的空巷,被春风筛得七零八落,琐窗朱户间, 但听细碎窸窣声响,自庭院里,能瞧得见远处寒真坊极高的阙楼,映着绯红万丈的烟花。 烟火一簇簇升高、爆裂, 旋即星离雨散,化作黑夜中看不见的尘埃。 蝉鬓伺候着二娘子歇下后,便也回了自己寝屋。 这深夜漫长似无尽时, 师暄妍睁着眼, 眺望八仙桌上光焰如曙的灯烛, 并无一丝困意。 静谧的夜晚, 被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划破。 师暄妍起初并未当作一回事,只以为是屋檐下滚落重物,不留神撞在了回廊底下的栏杆。 直至, 又一声, 石子砸击窗棂, 短促清脆。 师暄妍终于坐了起来。 莫不是谁家顽皮的孩童? 可她在君子小筑里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小孩儿。 思忖间, 第三声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传入耳膜,师暄妍终于忍无可忍。 她翻身下榻,披上搭在黄酸梨木祥云纹圈椅上的豆蔻色外衫,自八仙桌上取下了灯盏,防备地一步步朝轩窗挪了过去。 打起窗,男人扔石子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之中,被她不善的目光扫视的第一眼,便猛地收回了长指,背向了身后。 月华皎白,零星散入长身玉立的男人的发梢,犹如泛着淡淡银光。 他的长目里闪过一促而逝的些微拘谨,被她凝眸盯着,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脸便沁出了一团可疑的薄红。 “怎么是你?” 师暄妍怎么也没想到,清傲如鹤的太子殿下,在这件事上竟不知羞地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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