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年小力微,根本无力反抗。宫人们生怕太孙再有个三长两短,根本不敢将他留在此处。 正在这时,一双雪白柔软的手从身后抱住了他,将年幼的桓悦抱进怀里,捂住他的眼睛。 “别看。”稚气的、柔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悦,别看。” “湘平郡主!”“郡主!”“郡主来了!” 所有的婢仆如蒙大赦,而桓悦依靠在身后那个单薄却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撕心裂肺哭出声来。 湘平郡主没有理会旁人,她在桓悦耳边轻轻道:“不要怕,阿悦,不要怕。” 那双手始终紧紧抱着他,年幼的桓悦泪眼朦胧睁开眼,在皇姐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 惊惶的、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 那是年幼的他。 那时尚且年幼的皇姐,将更加幼小的自己牢牢保护在她的身后。她从来平静从容,指挥若定,桓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在皇姐的眼底,看到这样脆弱的神情。 桓悦突然意识到,皇姐在向自己示弱。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露出最脆弱的脖颈,在无声祈求桓悦的宽容。 桓悦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酸涩的情绪翻涌而上,让他连视线都有瞬间的模糊。 “……皇姐。”桓悦勉力咽下酸涩的情绪。 他走到明湘身前,张开怀抱虚虚拢住了她。 那是个环抱的、安抚的动作,不带丝毫旖旎,就像当年太子妃寝殿前,年幼的湘平郡主抱着更加年幼的太孙。 明湘讶然抬首,温热气息吹拂在她耳畔,少年天子清越的声音无比认真。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你。”桓悦许诺道,“皇姐,我说过,天下人都要向我俯首,唯独你不需要。”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无论你是不是桓氏血脉。” “即使你不能再做郡主,我也一定会千百倍补偿回来。” 他的手遮住明湘的眼睛,掌心温暖柔软:“不要怕,皇姐,不要怕。” . 桓悦坐在榻边,静静注视着明湘的睡颜。 即使在昏睡中,明湘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她原本白如冰雪的面色因为发热有如三春桃花,眼梢绯红,漆黑的长睫时不时颤动,显见睡得并不安稳。 “皇上。” 极低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喻和立在那里。 桓悦垂眼,他还握着明湘的右手,一时间舍不得放开。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手,替明湘压了压被角,起身朝外走去,淡淡道:“说。” 喻和垂着眼,好像从来不曾看到皇帝对湘平郡主过分亲昵的动作,只低头回禀:“回皇上,已经审出来了,死了的那名凶徒是太后的侄子,安平侯世子梁善。” 桓悦:“梁善?” 他回忆起曾经听过的梁善的‘丰功伟绩’,微露嫌恶,问:“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喻和禀道:“禁卫抓到一名可疑的宫人,据审讯是慈宁宫洒扫宫女,名叫小雀,受梁善威胁,偷盗凝和殿女官章怀璧随身荷包交给梁善,并替梁善传话约章怀璧在永兴殿后围房见面,不知为何,章怀璧并未赴约。” 他在宫里当了多年差,见多识广,心想傻子才会赴约,嘴上却道:“或许是梁善久候不至,郡主身上斗篷又与女官装束相近,故而……” 喻和很有技巧,留白未曾说全,接着道:“另外,禁卫在围房中梁善尸首附近发现了一块帕子,上面涂抹着……”喻和顿了顿,“涂抹着合欢散。” 合欢散常年名列京城中各大青楼最受欢迎榜单之首,桓悦生于宫中,不知合欢散大名。但只听这名字,多少也能意会出功效,大皱其眉,恼怒道:“把梁善尸身送回梁家,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准予梁舜自行请罪去爵。” 喻和应声,桓悦顿了顿,又平静道:“另,着人前去北司,宣鸾仪卫玄白二部统领风曲、雪醅入宫。” . 在宫中一骑快马奔向北司宣召鸾仪卫两位统领时,风曲和雪醅先一步避开所有人耳目,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郡主今夜没有从宫里出来。”雪醅盯着风曲,一字一句道,“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宫里可能出了事,你叫我如何能不担忧?” 风曲平静道:“但我们也没有收到郡主示意动手的号令,贸然联系清酌动手,郡主在宫中又不知情,只会弄巧成拙,还会把郡主推向更加危险的地步。” 雪醅道:“谁说我要动用清酌?你当我没有脑子吗?那是郡主的毕生心血,我怎么可能拿清酌去赌?” 风曲扬眉:“你想做什么?” 雪醅一字一句道:“神卫军!” 风曲霍然变色:“不可能!” 当年神卫军右将军吴沛宏为魏王心腹,皇帝登基后,仍然不死心,多番试探。最后皇帝下旨,立诛魏王及其子嗣党羽,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以极其暴烈的手段悍然回应吴沛宏的试探,将吴沛宏吓住,不敢轻举妄动。 那之后皇帝开始收回神卫军右军兵权,兵部尚书柳恪行亲自出京多方运筹,最终夺走了吴沛宏的右将军之位,并将其以贪污、结党、吞没官粮等多项大罪下狱赐死,家眷尽数流放。 只有风曲、雪醅这些明湘身边的近人才知道,当年吴沛宏被定罪下狱之后,湘平郡主同他曾经秘密见过一面,做了个交易:吴沛宏将他在神卫军中经营多年的人脉秘密交到明湘手中,而明湘要在流放的路上安排人手弄走他三岁的幼子,为吴家保留一条血脉。 “只要右军动乱,我们就能趁乱行事,既可以更好掩藏清酌的踪迹,还能借机将郡主从宫中救出来——当然,我不是说现在动手,而是我们应该做好这个打算,如果郡主的情况当真危急,这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雪醅望向风曲,目光灼灼:“要想京城内外及时响应,我们必须得提前预备送信。” 风曲再度打断了她:“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已经接管了吴沛宏的人脉,郡主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在一个没落的五军都督府中安插人手?为什么从来不动用他们?” 雪醅凝眉:“你想说什么?” 风曲道:“郡主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最多的后手,但很多后手她只是想要拥有,她根本不会去用——吴沛宏留下的人脉,那是他的死忠,他们怀念吴沛宏,因此这些人不会百分百听话,他们只能用来作乱!”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动用右军吗?”风曲反问道,“我问过郡主,被她断然拒绝了,因为郡主说,一旦使其作乱,局势将不在她掌控之中,甚至可能掀起席卷整个神卫军右军的动乱,祸及无数平民百姓,给南朝以可乘之机。” “郡主不愿为她一身,而给大晋、给百姓造成灾难。”风曲注视着雪醅,“这是郡主的意志。” “……” 片刻沉默之中,雪醅冷笑了起来。 “我不管那么多。”雪醅冷冷道,“我不如你识大体、懂大局,我只知道,郡主的安危比所有人都重要。” “你想干什么?”风曲蹙眉,倏然变色,“你已经将人派出去了?” “没有。”雪醅往前一步。 她伸出手,在风曲灰色的轻甲上敲了敲,神情冷如霜雪:“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我同为鸾仪卫统领,我要做的事你挡不住。” 风曲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形状优美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雪醅:“不劳费心,我对郡主的忠诚从不下于你。” 雪醅回以冷笑。 二人相对而立,气氛却仿佛紧绷到了一个极点,似乎轻轻一动就要爆发。 正在这时,两骑快马一前一后相继冲入北司大门,前方的玄部暗探滚鞍下马:“统领,南朝采莲司暗探‘狡狐’尸首出现!” 灯火通明的院中央,风曲雪醅同时回首。 后方传旨的太监慢一步,急急忙忙喝道:“皇上口谕,请鸾仪卫风曲、雪醅两位统领入宫觐见——” “……” 风曲和雪醅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底望见了焦灼之色。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放存稿箱但是忘记定时,对不起大家,明天六千字~ 桓悦在明湘面前就是纯纯恋爱脑,但是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保持了皇帝素质的。 现在的情况是,明湘在桓悦面前假装柔弱,桓悦知道明湘在假装,明湘也知道桓悦知道她在假装,但是没办法,桓悦就是明知道皇姐在演还是会难过。所以他们之间成功达成了默契,但是风曲雪醅没有一手情报,还停留在最坏情况的悲观设想里,随时准备搞事救明湘。 感谢在2022-12-17 20:55:27~2022-12-19 22: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栀倾寒° 40瓶;卖火柴的、18201467 23瓶;阿九阿月 10瓶;桃之夭夭 6瓶;傅诗迩 3瓶;大大今天更新了没有! 2瓶;凨未尘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一刹那明湘居然以为那是个吻。 嗖—— 一簇烟花绽开在天穹之上, 有如飒沓流星,点点红光散落天际。 “是星星,娘, 是星星!”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 风曲的马被堵在了朱雀大道路口。他轻抖马缰,正待转道而行,却听见身旁马车里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他目光一掠而过,车帘里女童撑着身子往外探, 仍旧惊喜地喊着:“娘你快看,是红色和紫色的星星!” 童音稚气,周围的路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女童的母亲有些尴尬,将女儿拉回车中,解释道:“那是烟火,不是星星。”又朝车窗外的路人们笑道:“这孩子记事以来, 还没见过烟火呢。” 更多的烟花升上漆黑的夜空, 次第绽开, 将夜色渲染成了万紫千红。 三年国丧于今日终结,京城中原本略显压抑的气氛终于从上至下一扫而空。街边店铺张灯结彩,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远处举着糖人的小童在人群中奔跑,夜空中各色烟花次第绽开, 交织成一幅极美的图景。 风曲收回目光, 他掉转马头,深深望了雪醅一眼,纵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文德殿前, 桓悦负手立在廊下, 仰首望向天边的烟花。 “可惜了。”他在心里暗暗遗憾,“今夜宫外必定热闹,若是能和皇姐一起出宫去就好了。” 想到皇姐,桓悦转头看了一眼殿内,正看见明湘身边那个叫做琳琅的侍女走出来,对喻九说了些什么,喻九便带着琳琅往回廊另一边走去。 喻和知机地过来回禀:“皇上,琳琅说想去小厨房看看郡主的药熬的怎么样,喻九给她带路去了。” “做的不错。”桓悦淡淡道,“皇姐身边这两个宫女,在殿内也就罢了,若要离开后殿,一举一动皆要有人留意,不可使其单独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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