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目瞪口呆,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何。 可是要见甚么人?绿莺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冷不丁闻见几声“祖父莫去祖父莫去”的稚嫩娇唤,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楚。她往冯赵二人处瞧去,他们似乎是未听见。 她翘首四望,终于瞧见一矮松后露出来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朝她探头探脑,竟是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儿,模样可人。 绿莺向他招招手,那小儿瞧她头顶白纱,似观音菩萨一般,心里一喜,大着胆子朝她颠颠儿跑了来。 “那人是你祖父?”绿莺指指颤巍巍地蔡荣。 小儿点头。 “你祖父往角门去,角门可有甚么人在等他?” 闻言,小儿脸一白,连忙摇头:“没人没人,这西角门没人去的。” 奇怪,那是去角门为何?难道是要出府?绿莺摇摇头,不对,县令爷还未更衣呢。 想起甚么,她又问道:“那你方才喊的可是‘祖父莫去’?为何要喊这话?” 小儿脆声道:“这西角门旁有口枯井,死过人不吉利,府里下人从不走此门。祖父和爹娘也时常叮嘱焕儿莫去,焕儿都记着呢,怎么今儿祖父倒不记得嘞。” 绿莺一跺脚,朝冯元急喊道:“爷,县太爷要投井!” 冯元闻言,一个健步上前抓住蔡荣,瞧他兀自迷迷瞪瞪,便叱喝一嗓子:“蔡荣!” 蔡县令一哆嗦回过神来,跪地朝他磕了几个响头,惨笑起来:“大人方才的处置下官均已瞧见,大恩大德也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了。下官晓得是要进京受审的,犯了这么大的罪想必免不了一死。下官也确实罪该万死,可实在对上饶不舍,死了魂魄也要留在家乡保佑子孙和县民啊,求大人成全......” “老爷啊——” 县令太太领着子女家眷下人赶来跪在蔡荣身边,一家人抱头痛哭起来,哀哀声不绝于耳。 如此爱民如子之人竟要不得善终,绿莺瞧他们一家子面色凄惶,连那懂事的焕儿也哭得一抽一抽,她不免心里亦跟着难受。 牵了牵冯元袖口,她小声询道:“爷,县令爷真的要被砍头么?” 冯元冷眼扫了她一眼,未作答。 须臾,便被哀哀哭泣声扰的脑仁儿疼,他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负手踱步到蔡荣跟前,居高临下道:“蔡大人内未纵容,外未勾连,此事亦因力所不及而起。依本官看来,大人虽不免进京一趟,可最多便是革职贬为庶民罢了,性命倒是无虞。” 他这话一落地,仿佛那阴雨天一下子变作了艳阳,蔡家人喜极而泣,直觉着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个个伸手拭着虚汗。 此地事一了,翌日众人启程回往汴京。 马车摇晃,车帘子上的流苏左右荡漾,似绿莺的心一般,踌躇不定。偷瞄了冯元一眼,暗忖须臾后,她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爷昨儿说的话可是真的?爷怎么晓得蔡大人没事啊,万一判斩立决可如何是好啊?”她就怕他昨儿是随口安慰蔡家。 冯元示意她给自个儿捏捏脖颈,昨儿在县衙歇的,平日用的木枕,蔡家那高愣愣的瓷枕忒让人吃不消。 绿莺卖力讨好,小手不停,他舒坦地哼了哼,赏她个冷眼:“你以为爷是信口拈来?哼,爷可是督察院的,这么点小事可用不着三司会审,督察院便可定夺。上回那丰台县令也仅被收了乌纱帽,蔡荣本就没犯甚大错,偏要死要活的。” 替他捏了半晌,绿莺鼻尖儿露出香汗,水灵灵的娇俏模样,如雨后的花骨朵一般。 冯元转身将她往怀里一扯,手亦不规矩起来。 绿莺面红耳赤,心底却一沉。经了那回他酒醉一事,她已然长了记性,于此事上再不敢忤逆他,可那也仅仅拘于寝房中。前几日落宿驿站,屋密墙薄,她忍着羞任他胡为,可再简陋,那也是有屋梁有瓦片的地儿啊。此时若在这马车上,让外人听个真亮,她岂不成了世人眼中的荡.妇? 想到这里,她便苦着脸讨饶:“爷,车外头还有人呢......” 冯元傲睨她一眼,嗤道:“莫说扫兴的话儿,爷这趟出门为何带你你心里没数?难道只是让你来为爷铺床洗脚的?”随即哼了哼,不满道:“若只铺床洗脚不如带个丫鬟来,亦不似你这般娇滴滴一路上尽给爷添麻烦。” 忖了忖,到底还有些忌讳外头,他肃着脸叮嘱她:“你莫出声,仔细让外头听到。” 长路漫漫,围走在车外的兵士劳顿之余却有些担忧,瞧瞧,这马车经了几日奔波,合该放几条横梁加固了,哎呀呀,一颠儿一颠儿地可莫要散了架子呦...... 回京后,没过几日便已至夏尾,天儿亦转凉了。 冯佟氏望着换下镶薄夹官服,正坐在主位圈椅上兀自饮着茶的冯元,笑问道:“老爷,这次侯爷做寿,你看咱们送甚么礼好?老爷快说说,妾身好着人去置办。” “既不是整寿,便在库房里挑件罢,你自个儿定夺便是。”冯元回道,想到一事,又吩咐她:“前儿得的老杨参,也在库房里,那日莫忘了带去给老夫人。” 冯佟氏点点头,“妾身省的了。”抬眼时,瞧见门外正往膳厅端盘盏的丫鬟,她堆笑道:“老爷,今儿晚膳妾身让人备的皆是你爱吃的,有那烧胡鸡、梅干豆腐和云水蔡鱼。” 冯元颔首“嗯”了声。 瞧他连个笑模样都懒得给自个儿,冯佟氏心里怨气满满。 待下人回禀已可入膳,她忍着气跟在身后随他去了膳厅。 冯元迈过门槛,冷眼一扫,未见冯安,便问下人:“少爷呢?可唤他了?” 冯佟氏连忙接口道:“渊儿先头说,他今儿在自个儿院子里用。” 待冯元落座后,她却不坐,也不让丫鬟插手,自个儿亲自为他布起菜来。边替他夹着菜,边搭着几句“这鱼新鲜着呢,老爷小心鱼刺”、“这梅干也是才晾完的,味儿正”云云。不过似乎因着极少伺候人,忙乱得很,夹的豆腐,落碟时是碎的,取块儿鱼,上头还插着好几根大刺。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桌上溅满了菜汁子,几盘佳肴被她东戳戳西挑挑,瞧着惨不忍睹。 见她今儿这般殷勤,冯元一时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被她晃的眼晕心烦亦只能忍着,不动声色地闷头用着膳。 冯佟氏腿僵肩酸,瞧他都快用完了,心急如焚。她眼一闭心一横,胳膊肘往旁边一拐,袖子带倒了冯元面前的茶盏。 那茶盏歪倒在桌上,原地咕噜噜转了一圈儿才停,半盏茶顺着桌沿儿滴滴答答全浇在了冯元的衣摆上,湿的位置好巧不巧,便在那腿间。 【作者有话说】 多谢小仙女们炸我,我已经外焦里嫩,可以摆盘啦: Kmtk1101扔了1个地雷 ODE跳跃扔了1个地雷 库库我爱你扔了1个火箭炮 库库我爱你扔了1个火箭炮
第26章 试探 这要唤作小儿,湿了□□,可非得被旁的淘气蛋子笑骂一句“尿尿精尿了裤子嘞,羞羞羞!” 冯佟氏回过神,连忙抓着帕子伸手欲替他擦拭。 冯元面沉如水,推开她手,将帕子夺来,边拭着衣襟下摆水渍,边皱眉瞪她一眼,不悦道:“行了!坐下用你的膳罢,瞧你干的好事,多亏是在家里,这要在外头我哪还有脸见人。方才瞧你便不大对劲儿,神神叨叨的,得了失心疯不成?” 冯佟氏心口一堵,当她乐意么? 近来,他常夜不归宿,休沐日也总往外头跑,想必就是寻那小丫鬟去了。她以往虽嫉,却也不将那低贱人物当作回事。可谁知,这日子愈长,老爷对那丫鬟不仅没厌,反而见得更勤,她心里便隐隐生了些不安。 正惶惶时,府里仆妇下人的几句嘀咕被宋嬷嬷偷听了去,她这才晓得,自家老爷竟将那丫鬟从主家接了出来,还置了处外宅养在里头。 本想挑明质问,可又怕突兀,引他不悦,这才想找个由头。她方才故意手忙脚乱,乃是有意引他骂她一句“一家主母干着下人的事儿,简直有失体统!”如此一来,她便可借着话头儿,端起主母的架子问起那外室。 可惜他竟未恼,不仅没数落她,还兀自吃的忒香,难道是她还不够忙乱?她知自个儿乃大家出身,仪态出众,一举一动皆是端庄矜贵。哎,她无奈叹息,做个粗俗女子竟这般难!可这般哪还能成事? 于是她碰倒茶盏,想着这下她定能得句“一家主母有失体统”了罢?!大功告成正暗暗得意,没想到竟让自家老爷湿了尴尬地儿,不仅未得到自个儿想要的那句,还被他赏了个“失心疯”! 她哀怨地瞧了一眼冯元,又往他腿上瞄了瞄,忽地有些面红耳热。 将心神稳了稳,她寻思着,尽管这事没按着自个儿的心意走,可目的亦算成了大半,老爷也数落了她不是?她能往下接了啊! “老爷息怒,前一阵子上饶剿匪你去了那般久,近来又常歇在外头,今儿可算是家来了。妾身亦是喜昏了头,往日哪会这般失仪。”冯佟氏瘪瘪嘴,仍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话落后偷眼一瞄,见冯元根本不搭理自个儿,端的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愈想愈郁,腹里瞬时生起一团闷气。 想到还有正事,她忍下气,勉强扯了个笑,柔声道:“得知老爷今儿歇在府里,妾身心内快活,连忙命下人备上好菜,想着给老爷补补。”顿了顿,她意味深长道:“外头可不比家里,旁人哪能比妾身尽心啊。” 瞧冯元不接话茬,冯佟氏仔细打量了下他,面色没更阴沉,气息亦未更急促,这是没生气罢? 遂接着说道:“老爷总说应酬多,可妾身也不蠢,想必老爷在外头已有了知心人。可外头的妹妹小门小户出身,粗鄙不懂规矩,伺候老爷未必稳妥贴心,老爷不如将她接进府来,妾身作为主母亦好训导一番,到时自能给老爷调.教出个贴心人儿。” 她将这话说得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思,冯元瞧她一脸惺惺作态,心内骂她醋缸。思及绿莺出身,他委婉道:“瞧你说的甚么话,她那出身,你唤她‘妹妹’可有失身份。” 听了自家老爷这话,冯佟氏心内熨贴,面上便带出了些雍容自得。 冯元轻抬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哼道:“大戏可算唱完了?” 冯佟氏有些悻悻,冯元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仍是表态道:“是你杞人忧天了,我从未打算接她进府,这事以后亦莫提了。” 这话一撂,冯佟氏只觉坠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噗通”一下落了地,浑身说不出的舒坦,看来老爷心里还是最敬重自个儿。想到这里,她脸一红,笑容倒比方才真切了些,殷殷道:“老爷要不今儿便歇在正房?妾身近来习得了一把抓拿功夫,今儿给老爷抓抓头解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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