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腾龙殿时,翁斐正在看百里涟从陕甘方向呈报的奏章,桌上的翠云雪莓山药泥还未曾开动。 见我到了,他才放下奏章,对我道,“可算来了,再晚些到,这翠云雪莓山药泥的冰沙都快要融化完了。” “皇上若是渴了馋了就尽早吃嘛,下次可不准等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御膳房发明的新吃法,朕想等着你一块尝尝鲜。”说罢,他起身至桌旁,拿起勺羹,将第一口喂到我唇边,“碗中的冰沙是冬天的时候从长白山山涧开采来的结了冰的纯净山泉水,一直藏在冰窖里。你尝尝,味道可还甘纯?” 我细细品,感受着冰沙在唇齿间的细密柔化,然后点头赞道,“泉水冰凉甘甜,加上山药泥的细密软糯,碾碎成酱的莓子的适口酸甜和芳香,口感可真是妙啊。” 听我绘声绘色,翁斐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沾满莓酱的山药泥。他品尝后道,“果然不错,下午让御膳房给来朕这儿议会的大臣们也准备一些。” “皇上下午还要召集大臣们议事?” 翁斐点点头,没有就此话题多说什么,只是转而说起了王学英,“这叶知秋尸骨未寒,太后昨日就来找我,怀疑之前淑妃与叶知秋向京中贵妇贵女们捐讨的银子是叶知秋监守自盗了,想要剥夺曾经给予她的公主封号,将其贬为庶人。” 这事儿,我自然晓得的,太后前些天就问过我的意思,我问,“那皇上你怎么想?” “朕觉得甚好。” 是啊,叶知秋本来就不是翁家人,公主的身份还是在太后误以为是自己私生女的前提下给的封予。自个儿跟别的野夫生的孩子,怎么配享皇女之权呢?翁斐本身就膈应这个事情。当初同意太后的荒唐作为,也只不过是权衡了形势后选择。于是,尽管这个案子疑点重重,缺乏证据,也以叶知秋自盗善款盖棺定论了。 * 连着几日微雨,天气凉快了许多,我刚将太后从颐和山送回宁康宫,正要打道回府,就见小径旁隐逸潮湿的地方生出了许多青苔,附缀在假山石的阴影间。觉得可爱,便忍不住驻足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缘阶如漠漠,泛水又绵绵,若此刻出现一只篆愁君,最是相衬。” 随行的李良堡见我不舍得走,便笑道,“娘娘要是喜欢得紧,奴才这就把它成片挖下,正好用它当护盆苔,造个山水古树的盆景。看娘娘您是中意清流杨柏,还是葱郁老榕?” “遥看苍苔色, 欲上人衣来,多么幽深怡人的意境啊。就让它留在这儿吧,好供有心者欣赏。再说了,咱们漪澜殿的庭院里,太湖假山后头不也有一小片青苔吗?也不必觊觎这里的。“ “还是娘娘恢廓大度啊,奴才这点子觉悟,只懂得讨主子开心,竟没想到独赏不如众赏的道理。”李良堡顺坡下驴。 “你啊,也是个能说惯道的。”我不禁笑了,又轻声问他,“方才与太后娘娘赏景时旁敲侧击,本宫觉得她似乎对尹氏藏匿在京中一事并不知情。咱们的眼线那夜可是看错了人?” “奴才以为应该不至于看错人吧......”李良堡挠了挠头,言语间也有了五六分不确定。 今夜依旧细雨绵绵不停歇,当我在腾龙殿沐浴完时,勤政殿那边依然灯火通明,大概是翁斐仍在里头忙碌呢。我闲着无聊,本想去他御案后头的书架上取一两本书来看,却无意间瞥见了台面上百里涟前些日子寄来的奏章。 这个叫百里涟陕地巡抚,之前我才入宫的时候并没怎么听说过他,因在御前待久了,偶尔在翁斐的桌面扫一眼,见这个名字出现的频次多了,慢慢便眼熟了。心生好奇,遂忍不住翻看了一下。 粗略一扫,这家伙写的是行草书法,颇有赴速急就,纵任奔逸的气势,仿佛将此人直白潦狂的性子呈现在纸上了,难怪翁斐总骂他放肆不听训。可是认真细读,却发现他的字里行间始终秉着至诚恭敬的态度。这倒与我心里不羁不恭的形象相违和了。
第208章 “怎么看得那么入神?”翁斐微微含笑, 不知何时立身在门槛外。 折子悬在半空,我倥偬抬眸,“是臣妾僭越了。臣妾本想在架子上寻本书看, 但见案前有陕地巡抚百里大人递上来的奏章, 于是就被吸引了目光。虽从未见过此人,可却总有耳闻, 便好奇多看了一眼。” 翁斐肩上湿了一小半,大概是斜风送雨,伞也兜不住。他走向我, 轻声道, “百里涟是个容易惹人嫌的, 在京中老得罪人,连朕都敢冒犯, 赶去外地最好,大家都清净。” 我双颊浮上笑意,前去挽着翁斐的胳膊, 将他拉去南侧的御池房, “若今日没看这份折子, 我大概也会和群臣一样, 以为皇上是厌弃了百里涟‘不懂做人’,才会把他赶去陕陇。” 翁斐随进了御池房, 一边抬手解扣, 一边饶有兴致地问,“哦?怎么说?你在折子里看出了什么?” 我替翁斐宽衣, 嘴上不忘先为自己讨个赦免, “皇上得答应臣妾, 不怪臣妾妄议前朝是非。” 翁斐点头应允后, 我才道,“臣妾原以为百里涟是个目无尊上的,可是他亲笔敬上的奏章里态度谦卑真诚,与传言中相差甚远。这折子虽是汇报陕地近期的军务情况,但题眼不离尹家。联合之前听说过百里大人多次弹劾尹釜元帅的消息,臣妾便斗胆猜想...皇上指派百里大人去陕地并非是因为嫌弃他,想他滚得远远的,而是......” 后半句话我还未脱口,翁斐的唇便堵了上来。 他身上只剩下里衣,靠近我时我隐隐能隔着薄衫感受男人炙热的温度。“朕的这点心思都被你看光了。” 我微微赧然,低喃着,“皇上...臣妾错了,不该乱说。” “哪里有错?你我本就是裸|呈相见的关系,无论身子,还是这颗心。”翁斐说着,拉起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 浴池房氤氲着水汽,朦胧的烛光透过柔白的帷幔暧昧地晃动。空气骤然升温似的,翁斐双眸痴缠,性感的薄唇越靠越近... 当呼吸胶着在了一起时,危险的信号炽烈了起来,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往后仰,拉开些许距离,自持道,“臣妾等待皇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沐浴过了...还是先不打扰皇上了...” 男女之间终究是力量悬殊。我正欲转身,却被强大且不可抗拒的男人拦腰抱起。翁斐眼底色||||||||欲翻卷,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那你帮朕试试水温如何?” 我虽然嘴上说不,但心里却很是的违心地期待了起来。 ..... 本月十六是木家嫡亲长媳繁昌公主的芳诞,这还是自叶知秋去世后,木家难得热闹的时候。 因木之涣跟木良都定居京华,繁昌公主又给木家生下了个大胖小子,木惕生索性带着一心想要与儿孙为伴的夫人随迁至此,一大家子团圆。渝州的一些亲戚也明白“朝中有人好做官儿”的道理,这一两年陆陆续续迁居到了天子脚下,向木之涣跟木良谋了些不大不小的差事,日子同以前比起来,风光了一大截。一时之间,木氏一族在渝州当地名声地位如鹊起,光景灿烂。当然了,跟京城的一众豪贵富族比起来,仍不算太起眼。 我借着给翁韫庆生的由头,打算先去木府看望木良夫妇,再随他们一同前往状元府。这趟出宫,少不了要好一番安慰尚在失女之痛中的二老。而且,说不定还得跟曾经的婆家人打上照面。不过,此次出行尚我有更重要的目的,所以啊,相较之下,一些难捱、尴尬的时刻也算不得什么。 “今早淑妃娘娘是与温慎皇太妃一道出的宫。娘娘,咱们晚上回宫的时候可要跟她们一起?”玉棠在马车内问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掀开车帘,望了一眼的繁华熙攘的街市。大翁朝的百姓喜好种花,无论门市铺口还是自家小院,总是不缺花香,随处可见花的影子。一路上步移景异,时而赏蔷薇花藤如瀑布垂下,时而赏洁白的茶靡花随风涌动成波涛。 挑着新鲜荷花贩卖的少女沿街叫卖;富贵人家的少年郎们打马而过;采珠女把河蚌里的珠子换了好价钱,打了两壶好酒要孝敬家里老爹;孩童洋溢着笑脸,泼妇在骂街,一切都那么鲜活明亮。这让我忽然那些想起沉寂了的年轻生命,浮萍也好,黄秾烟、胡云瑢也罢,甚至是曾因貌美和风流佳话而撼动京华的叶知秋...除了偶尔有故人为她们逐水凋零的命运叹惜几声,便再也不会被是世人记起。 木槿没有觉察到我平静神色下的哀澜,只夷声说,“今日淑妃娘娘盛装打扮,一身华丽,隆重得过了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呢。” 我回过神来,婉然道,“正是因为没有底气,所以更需要华服加持。” 娟欢姑姑慈笑着接话,“说得也是。正所谓红气养人,咱们娘娘本身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再加上有皇上的宠爱,还深得太后娘娘的认可和喜欢。今日不太需调朱傅粉,刻意修饰,亦有一股意气风发、贵不可言的气场,令人望尘莫及。” 我淡淡笑着,并不鸣鸣得意,只问,“我让你们备的那些玉器金饰可准备好了?” “娘娘放心,早备上了。” 近来朝中关于立后的话题又暗暗沸腾了起来。可惜朝野上仍有顾虑,尤其是以赵姝环、海媛珠的母家为首,认为我虽生了皇子,却到底还是个生世不明的,没有血统门楣撑腰。王学英想将我推上凤位,王学夔又想稳住丞相之权,于是两人一合计,计划对外称我其实是王学夔幼时正式拜过干亲的义女,只是木良为人本分谨慎,害怕大家因为自己跟王相的关系而来巴结奉承,所以才请求王家不对外公开这份关系... 翁斐有意打压王学夔,我若为了自己的高位而点头配合,恐怕得不偿失啊。罢了,暂且按下不表吧,不管如何,今日我去状元府为翁韫庆生,京中贵族的女眷们必会排着队来请安,该做的人情还得做,该拉拢的关系还得拉。
第209章 * 今天翁韫生辰, 翁斐和太后虽没亲自到场,但都让我替他们捎上了御赐的宝物。状元府见我携皇上太后的旨意亲临,上至主人家, 中至宾客, 下至奴才,无一不行盛礼接待。 因我是先去了木良府上再带着他们夫妇俩赶过来, 所以此番他们也站在了我的身后,顺便享了一逞皇家礼遇。本来木良这些日子还一直闷闷悲戚,但见朝中同僚甚至是上级都跪在了自己面前, 便觉得脸上贴了光, 终于心情好转, 自豪了几许。 长廊曲转,窗含笼翠。外头是晌亮的天, 状元府里倒是清风竹影,一片幽凉。木之涣与我踱步谈天,不知不觉中说起自己的仕途近况, “本以为在地方历练时自己也算是参透官场玄机了, 误会一切得心应手, 盼望着回京后能大展拳脚。却不想回来了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官情纸薄, 什么是人际的错综复杂、人心的尔虞我诈。跟老狐狸们比起来,原来我仍是那个初登仕途、脱白挂绿的小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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